《权游》第八季的音乐还能好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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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刘冬

在进入正题之前，笔者首先要吐槽一下那首众所周知的片头音乐。

▲ 曲目《Main Titles》 ©️ Watertower Music

整整八季， 这首片头音乐官方至今仍然不使用乐队录音 ，而是电脑采样音色的合成小样的版本，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遗憾。两年前，我曾在纽约麦迪逊广场花园听过一版Ramin Djawadi亲自指挥的真管弦乐团的片头音乐，一年前，我还在在伦敦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听过一版2CELLO组合与英国皇家爱乐乐团合作的版本。每当这支片头旋律通过乐队小提琴声部复现时，那丝滑细腻的Legato（连弓演奏）令人沉醉，音乐后半段的合唱人声充满力量，穿透力极强，小样版本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 《权力的游戏》第八季剧照 ©️ HBO

不过第八季的官方片头音乐似乎做了一些小微调，在往期的版本基础上稍稍提速，并且优化了一些弦乐部分的连奏音色，但收效甚微。 由于缺乏真乐器加持，这个仍然显得呆板无力，中声部的黏连不清，完全听不出个所以然 。

曾经有一位拉大提琴的勇士Lara St. John也听不下去了，专门写了一封致HBO和作曲家Ramin Djawadi的公开信，他也对官方片头音乐不采用乐器录音提出了疑问，甚至自费请一位大提琴家录音，免费给剧组使用。感兴趣的朋友可以仔细读一读这篇文章（https://sauriansaint.wordpress.com/2014/02/15/lara-takes-on-hbo-in-an-open-letter/  ），下面的评论也都非常有意思。

▲ 公开信中真实大提琴录音的片头 ©️ Lara St. John

也有另外的消息说，Hans Zimmer曾确认官方版本里大提琴独奏是真乐器实录。但我的观点是， 即便是真大提琴，以目前的质量，也许还需要回炉重造一下 。

回到正题。

本季中大量背景式的氛围铺垫音乐Ramin完成得非常出色 ，诸如Jon Snow在城堡地窖中得知自己真实身份的桥段，以及Brienne Tarth在决战前接受她心中的白马王子Jaime Lannister授予她骑士荣耀的桥段，音乐的情绪张力把握的非常好，小编制的弦乐加上大提琴独奏的勾勒，让这些场景的推动力和亲切感都非常强。

▲ 《权力的游戏》第八季剧照 ©️ HBO

让我觉得惊艳的，是剧中一首出现两次的音乐叫做《Jenny of Oldstones》。

第一次在第二集中后段由Brienne的侍从Podrick Payne清唱引出，配合pad音色铺底，这是Ramin Djawadi根据乔治马丁的原著《冰与火之歌》（A Song of Ice and Fire）最初创作的版本。

第二次出现则是在本集的片尾演职员名单，由英国的独立摇滚乐队Florence and the Machine翻唱。这个版本在和声上与Ramin Djawadi版本稍有不同，比起干净纯正的Ramin版本， 它融入了更多凯尔特音乐的色彩，听感更偏民谣叙事 。而最让人听上去肃然起敬的，是这首歌第一句具有代表性的格里高利圣咏五度上行旋律，清澈圣灵的曲调完美的烘托了画面中的蒙太奇镜头，让人为之动容。

▲ Florence and the Machine乐队版《Jenny of Oldstones》 ©️ Virgin EMI

说到上周播出的第三集。我对音乐质量是不满意的，特别是在五十分钟以后，音乐开始逐渐崩坏，显得力不从心。 大段的舒缓弦乐时不时出现平行五八度，紧张段落中部分弦乐的断奏编写得杂乱无章，音色的选用也显得粗暴以及随意 。诸如红龙与邪龙的战斗，龙焰焚烧夜王以及Jon Snow孤身回堡垒这几场比较重要的场景中，单薄的铜管和充满midi味的弦乐织体在厚重的画面中显得有一些苍白和草率。

▲ 曲目《The Light of Seven》 ©️ Watertower Music

如果说这些只是崩坏的引子，那崩坏的高潮则出现在第三集末尾那一大段夜王的蒙太奇剪辑。也就是继第六季的钢琴独奏曲《七神之光》（The Light of Seven）后，Ramin再度沿用了同样的手法，所创作的另一首钢琴独奏曲《夜王》（The Night King）。

抛开制作层面不说，单说音乐语言本身， 之前的《七神之光》主题鲜明，结构紧凑，主题间关联性很强 ，同为c小调的定调与剧集片头主题的呼应也非常紧密，时常能听到隐隐埋藏的主题动机，巴洛克式的和声设计让整曲充满了凄凉和无奈。

配器方面，弦乐四重奏式的线条早早的引入，在中段教会式人声吟唱的加入，以及中后段的高潮部分管风琴的加入，都能够看出编配者用心的设计思路。

注：后文涉及剧透

▲ 《权力的游戏》第六季剧照 ©️ HBO

反观《夜王》，按照剧情的走向，这段夜王的魂之挽歌理应比《七神之光》更深刻更揪心。毕竟夜王陪跑了七季，这次终于要走向他的真爱，哦不是，他的目标Bran，这一路的坎坷心酸全得靠音乐来呈现。

怎料， 这首曲子的起始钢琴主题非常松散和空洞 ，过了两分多钟仍然只有钢琴在苦苦支撑，钢琴主题的匮乏撑不起画面，而念想中的弦乐复调旋律又仍然迟迟不见踪影，实在是让人捉急。

▲ 曲目 《The Night King》 ©️ Watertower Music

如果说前半段的钢琴部分勉强算是平淡无奇，那后半段那僵硬的机械式弦乐音型完全暴露了这首音乐在写作时的仓促。

在初次观看第三集，听到这段音乐时，我一度以为自己走错了片场，去到了隔壁的《西部世界》，然而夜王那沉着稳健的步伐又把我拉回了现实。在这样一段惨烈的，犹如人间地狱般的蒙太奇中， 所有的midi采样音色只是在机械式地重复发出声音 ，部分音乐内容可能都没有进行基本范围内必要的量化和控制，显得杂乱不堪，薄如纸片的弦乐群在如此的战火纷飞面前真的是杯水车薪。

就在众人浴血奋战，夜王到达大本营缓缓走向Bran的那个时刻，音乐又慢慢发展出了一个新的主题，类似于VI-V-IV-I-VI的套路化和声听感，穿插于其中生硬的离调和弦，以及口水式的十六分音符旋律设计，再加上粗糙僵硬的弦乐采样音色，让笔者时刻在脑海中思考这到底是曾经哪首歌的前奏如此的似曾相识。

▲ 《权力的游戏》第八季剧照 ©️ HBO

从始至终一刻不停的弦乐staccato技法的运用给这段主题赋予了一种轻巧愉悦的情绪，半路杀出的钢琴旋律也伴着弦乐翩翩起舞，夜夜笙歌。然而此时屏幕中出现的是一脸严肃的夜王以及战栗的众生，这样的画面与这般的音乐配合着一起食用真的是让笔者觉得有点荒诞。

纵观这首《夜王》，我没有听出曲作者的设计，没有听出音乐中的任何情感， 听到的只有制作上的粗暴对待以及第二天要交稿的窘迫 。

▲ 《权力的游戏》第八季剧照 ©️ HBO

我曾对美剧极短的制作周期有所耳闻，有一些剧甚至要求作曲家每周必须写完一整集的音乐，这样的创作强度确实会对作品的质量产生一定的影响。作为同行，我非常理解这样的高压状态，但这决不是草草交差的借口。 每一个作曲都一直在创作时间与作品质量的平衡中抗争，越优秀的作曲家往往越能从巨大的时间压力下汲取出创作的灵感和动力 。

Ramin Djawadi作为一名高口碑的世界一流作曲家，且《权力的游戏》作为一部高预算，大成本，各方面制作皆为行业标杆的剧作，笔者的原本所期待的是听到一部全乐团录音，制作精良的音乐。我尚可理解并接受因为制作时间的紧迫导致无法实现大规模的乐队录音，但是在上文提到的《夜王》这段关键性音乐，这般“粗制滥造”对于每一位忠实的Ramin Djawadi听众和《权力的游戏》粉丝而言，显然是不合格的。

▲ 《权利的游戏》作曲Ramin Djawadi ©️ 网络来源

如今越来越好的管弦乐采样以及电子合成器技术是每一位当代作曲家强大的工具，但绝不是依赖的对象。真正的好音乐仍然需要基于其本身优秀的音乐语言以及必要的乐器录音。诚然，对于剧中部分场景，简单的电子合成器音色以及管弦乐的采样已经够用，也起到了应该有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