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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被厨师杀害,警察说凶手自杀了

故事贩卖机  · 公众号  · 杂志  · 2018-12-06 23:44

正文

图:《记忆碎片》




虚假记忆

文/黄白橙




房间很暗,模糊地只能看到身边的桌子,那伴随自己十九年没有更换过的桌子。天色不算晴朗,隔着窗帘是乌压压的一片,似乎快要下雨了。

清早的房子更显空荡,愈发感觉身体的寒冷。除了我以外没有一个人。昨天晚上爸爸应酬的时候酒喝得太多了,深夜被送往医院打吊针,妈妈听到消息就赶了过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扫了一眼闹钟,时间还早。整理了一下简单的随身物品,洗漱完后,就到楼下搭公交。今天我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见一个老朋友。用手机软件预测了一下行程,估计得三个小时才能辗转去到。

在车上迷糊地小憩一番,有点头晕恶心,但已经到站了。出去之后,这种不适感顿时消失,空气变得明朗起来。远处的山上升起了缕缕炊烟,寺庙耸立在山头。沿着石路,一路听着鸟语,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我走到一个台阶底下。台阶的层数多少并没有细数,但抬头望去,是一片空地,空地尽头有一幢竹子和木头建成的屋子,青翠的叶和细细的水流环绕在屋旁,禅师手上抚弄着琴弦,奏出与流水之声相和的乐音。

禅师与我的交情也不算浅了。他是爸爸的一位朋友,很小的时候就常常到我家来做客,和爸爸喝茶聊天。等我慢慢懂事,他总是会拉着我谈话,给我讲一些我听不懂的人生大道理。虽然听不懂,但是他的话重重复复地讲,我也都记在了心上,随着年岁的增长,也明白了他所说的话的含义。我喜欢和这位智者交谈,每当我有了成长的困惑,或者心情烦恼的时候想找人开导,禅师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见到我,他停下了琴。

“宗皓,坐吧。”

没有热切的欢迎,没有客套的寒暄,禅师只是从背后给我拿来一个坐垫,示意我坐下。我盘腿而坐,双手合十地向禅师一拜以表敬意。禅师把琴挪到一边,端出了沏茶的用具,开始泡上好的香茗。

“您的徒弟今日何在?”我开启了谈话。

“今日他们远行到西边的景泉山上参禅悟道去了。多日不曾相间,你腿上的疾病好些了吗?”

禅师所说的疾病,指的是我右腿的血栓。像我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会得血栓呢?说起来,那恐怕是我一生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无比惨痛的经历。

去年学期末一节体育课上,天气格外寒冷,身体感觉也比较僵硬。我和同学们进行篮球比赛。在寒冷和疲惫的双重压迫之下,我几乎对自己的每个动作都失去了控制的意识。当跳起来再踩下去的那一瞬间,我的右脚右侧撞击地面,发出了“咔嚓”一声巨响。毫无疑问,我的右脚崴了,这是我的人生中第一次崴脚,也是第一次受到这么严重的运动伤害。顶着疼痛,下午我到医院找了彩超。幸好只是软组织受损,并没有伤到骨头。

医生说:“同学,你的病情需要打石膏。”

“可是医生,我从来没有听过崴脚需要打石膏的呀!”

“同学,现在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你的知识和经验有我的多吗?如果你自己什么都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找我看病?”

“可是......”

“听着,我告诉你,你的情况和一般的不同,崴得相当严重,如果不通过石膏来固定,让它自然好的话,会留下后遗症。”

一听到“后遗症”,我害怕了。于是我说:“医生, 那我听您的。现在我去办手续。”

石膏打好了,这还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原来石膏的感觉是那么绷紧,把我的右腿完全包裹起来,勒得严严实实的。医生说,我的右脚一时半会是不能动了,要用石膏把位置固定住,这样恢复得才快。遵照这医生的指示,我不敢轻易地活动右脚,平时总是坐着,让右脚安安静静地待在那儿,一天下来几乎没有动过。脚崴的地方总是会有剧烈的疼痛感,有的时候这种疼痛甚至涌上了小腿。小腿上一阵阵的疼痛消磨着我的意志,但我总算是忍过了两周,等到了拆石膏的那天。

护士把石膏给拆了下来。只见右脚格外地红,而且肿得可怕,如同裹上了四五层的厚袜子。护士让我赶紧给医生看看出了什么状况。医生看了之后,说:“孩子,你的脚看上去很不正常,照个彩超查一查是不是得了血栓吧。”

我坐在等候照彩超的座椅上,看着头顶上写着的等候名单的屏幕,上面个的年龄显示的都是60岁、70岁,唯独我一人写着格外显眼的19岁。一小时后,我拿到了报告单,上面写着“右腿下肢深静脉血栓”。看到这样的诊断,我恐惧到了极点。我不明白血栓时什么,会不会有生命危险?要不要截肢?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灾难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平时看报纸和电视,看到有人丧生的消息太多了,以致于感受不到它的恐怖。今天这样的事情突然降临到头上,那种迫切的危机感,让人喘不过气来。

“医生,我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孩子,不容乐观,现在的血栓对你来说有生命危险,你需要立即住院。”

我的情绪崩溃了,立马喊了出来:“你说什么!我为什么会突然有血栓!为什么会有生命危险?我救得活吗?医生,我不想死!”

“孩子,冷静一点。血栓就是血液里的血由于无法正常流动而凝结成的血块,它附着在血管壁上,如果脱落的话会随着血液流进心脏或者肺部造成堵塞,一旦堵塞,死亡率就会高达70%。引起血栓的原因有很多,有可能是因为外伤引起的,有可能是因为久坐不动引起的,也有可能是因为长期压迫而引起的。现在也无从判断你的情况属于何种原因,赶快打电话给家属办理住院手续吧。”

我的头脑里已经失去了判断,许许多多的疑问浮现出来,让我无从分析。回想起过去的两周,我的脚崴得的确很严重,有可能是崴脚的那一刻就把血管损伤了。但也有可能是医生打石膏的时候过分严密,紧紧地压迫小腿,导致血流不畅。也有可能是我在过去的两周基本上都没有活动过右腿,缺少血液循环,让血液停滞、凝固......

我实在太累了,深深地叹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接下来的两周里,我被迫躺在病床上,鼻子插着吸氧器,胸腔、肚子上贴满了探头,连接着身旁的仪器,手指上夹着一个检测心率的设备。每天六点钟,护士会来抽血,上午和下午各打一次吊针,晚上往肚子注射药液。除了常规的服药注射以外,我还做了大大小小的身体检测,包括往手肘窝插着针管,让一种药液输送进身体,然后通过一台扫描机器,在药液和机器的作用之下探测体内的情况。每隔三天我会被推到另外一栋大楼里检查血栓情况。而且医生叮嘱我不能下床,大小便都只能用专门的设备在床上进行。第一次在床上进行大小便实在是不习惯,开头几次都以失败告终。而且床上躺久了就感觉浑身快要发霉,没有运动,难以翻身,总保持这一个僵硬的固定的姿势,让身体感到极其虚弱,裹在被窝里如同死人。加上情绪的极度低落和巨大的精神压力,中途还发了一次烧。


然而这一切也都过去了。


我伸出颤颤巍巍的右手,接过禅师递给我的高山龙井茶,啜饮一口,深深地叹了口气。

“宗皓,《道德经》里有一句,‘飘风不终日,骤雨不终朝’,现在这一切不也是烟消云散了吗?”

我粲然一笑:“说的也是呀。最大的苦头已经吃过了,现在我只需要每天定时吃药就好了。目前还不能做剧烈的运动,要绝对避免右腿的磕碰,所以我要在家里好好休养一年,然后就无大事了。”

“你看,现在不是挺好的吗?能够在家里看看闲书,不用去管繁重的课业,偶尔也可以来我这儿一趟,欣赏一下山水,喝喝香茗聊聊天。换作是平时,你哪有这样的闲情呀!”

我说:“是呀!现在这样也挺好。但是仔细地回想一下当初患病住院的时候,也不是全然地不好。虽然那时候心情非常崩溃,但是还是有很多温暖的时光。”

“可以与我分享一下吗?”


我记得,住院的那一天,鸿华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宗皓,今天拆了石膏之后怎么样了?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回学校?”

看到朋友这样地关心我,我受伤的心灵感到了一丝的抚慰,于是我将那天不幸的经过向他陈述了一番。

“天呐!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你不要难过,我今天晚上过去看你。”

那天晚上,鸿华来到了医院,替我办完了余下的住院手续。接着,他搬来了一张椅子,坐在我的身旁,听我诉苦。我把所有的委屈一股脑地向他说完,说着说着不禁哭了出来。他抽出纸巾,递给了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我,露出同情的神色。那天晚上聊完以后,他到楼下的医院服务中心给我找来了一个护理人员。

“我要回学校去了,但是我很担心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我给你请了个人,你有需要就可以告诉他,他会照顾你的。我明天再来看你,顺带帮你把宿舍里的衣服和毛巾带来。今天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晚安。”

我感激地看着他的脸。患难见真情,只有真心的朋友才会在自己受如此重伤的时候出手相助。我向他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第二天,除了衣物之外,他还给我带来了水果和超市最贵最好的酸奶。他在我身旁,给我把橙子剥好皮,一边听我说今天做了什么样的治疗,躺着的时候幻想些什么。他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似乎对我幻想的东西非常感兴趣,引得我又大肆地聊了一堆,聊完以后心情自然也舒服多了。鸿华有时候也会和我聊聊学校里的趣闻,聊着聊着,两周的时间也就过去了,并不显得十分漫长。


“所以说,鸿华是你一个珍视的朋友对吧?”禅师问的时候并没有看着我。

“当然了,是我最好的朋友。”

“宗皓,人的生命是不断轮回的,在轮回的过程之中,世间所有的人都充当过不同的身份。有的人今世是你的父亲,来世是你的孩子。有的人今世是你的朋友,来世是你的敌人。由于人们轮回了数千万遍,所以你最好的朋友肯定也充当过你最坏的敌人。事实总是无常的,变化总在发生。没有什么是固定的,难道不是吗?”

我笑了:“你说的话固然有道理,但我只知道他在这个世界上是我最信任的朋友,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如果不是善良的人是不会做到的,如果不是真心的朋友也肯定不会做到,这些是不会改变的。”

禅师露出了平静的微笑:“但愿如此。”


在回去的路途中,我看到了公交车上的妇女带着一个婴儿,宝宝笑得很可爱。我真想成为那个婴儿,不仅是因为可爱,还因为它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白纸一张,很多事情可以重头再来,包括永远要烙在我腿上的血栓后遗症。

回到家,看见妈妈回来了,坐在沙发上。想必爸爸也已经回去工作了。

“今天又去见禅师了吗?”

“是呀。”

“嗯。”



宗皓这个心头大患,总算是除掉了。

过去的两年里,政治交流协会的大权都牢牢地把握在宗皓手上,即使是部长团会议做决定,大家也都是听他的,丝毫没有我发言的余地。我与他同为副主席,凭什么所有人都倾向于他?凭什么主席总是将最好的资源给他,把最烂的摊子给我?主席现在已经是社会人士了,平时工作繁忙,无暇顾及协会的事情,于是副主席总是可以借着在校学习课余时间足够、和部长、部员接触更方便的条件,掌管协会的实权。然而现在的政治交流协会完全是宗皓一个人的天下。的确,我承认他口才很好,说起话来很有说服力;我承认他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很得人心;我承认他心思缜密,安排和跟进工作的时候总是做到滴水不漏,可是我为协会也付出了许多啊!主席没有看到我顶着重感冒熬夜修改策划案的辛劳,部长们没有看到我在办完活动顶着烈日一人推着没电的车子把帐篷运回储物间留下的汗水,部员们没有看到我在活动后台紧张地调度每个工作人员的身影。凭什么在做决定的时候大家总是一边倒地站在了宗皓那一边,凭什么部长们只听从他的命令而对我的要求置之不理,凭什么主席总是对他关爱有加而对我不闻不问?是的,恐怕这些都只是我主观的臆想,恐怕事情没有我想得那么沮丧,但事实是,我付出的劳动和我的权力不成正比。我需要协会承认我,我希望协会尊重我,我希望成为下一届主席的人选。

当我在电话里听到了宗皓患上血栓的消息,我的心里从来没有感到这么开心过。

但是我还是强忍着心里的喜悦,努力地表现除了同情和担忧。同时我心想,机会终于来了。这是一次把宗皓赶走,自己上位的好机会。我心里飞快地想了想计划,然后说了一句:“天呐!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你不要难过,我今天晚上过去看你。”

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协会的部长们,我又一次生气了。部长们竟然都为宗皓的病情担忧,说着要去看他。想想我上次右手摔伤的时候,有人来关心过我吗?但我还是忍住了怒火,对部员们说:“最近期末了,大家要准备期末考,学习也非常紧张,要不大家把想买给宗皓的东西都给我,我替大家带给他吧。我会代表各位给宗皓送去慰问的。”我之所以这么做,是想阻断大家和宗皓的联系,让宗皓逐渐消失在部长们的视线,然后把我自己的重要性日渐突显出来。同时,我要逐渐地取得宗皓的信任,诱导他主动弃权,并且在大家面前支持我的地位。

于是第二天,我带上了大家给宗皓买的水果酸奶,还有请护理人员所筹集的资金,到了医院。虽说每天都得忍受着听他吹嘘些什么自己每天的治疗,听他讲一天都在幻想些什么;但是这些代价总是值得的。最后,我劝宗皓好好在家养伤一年,协会的事情暂时都交给我,我能替他担下一切。那个笨蛋居然感激地握着我的手,说:“能在我受伤的时候如此站出来帮助我的,也只有你了。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我掩饰住内心的欢喜,淡淡地说:“这些不算什么。朋友嘛,就该这样。”后来我才了解到,自己的这些工作可能是多余的了,因为宗皓说他想转专业。他说,自己在病床上仔细想着自己真正感兴趣的是什么,发现自己喜欢的是戏剧,而不是理工科。由于我们学校没有戏剧专业,他只能依靠父亲的关系转去另一所大学了。早知如此,自己也不用辛苦演戏演那么久。


现在协会的工作已经完全由我来负责了。从宗皓手上接过来的“官员接待会”,实在不轻松,但是我必须把它做好,证明自己的实力。这次接待会也算是我们政治交流协会的常规活动了。简单来说,就是在一座华贵的大厦举办一个宴席,宴席将会邀请本省的30名高级官员和省内各个大学最优秀、最有政治头脑的代表来交流。这是一个双向获利的过程:一方面,官员们可以通过这个平台了解充满活力的年轻人的想法,同时向他们推销自己的政治理念,并且通过报纸的报道增加自己的亲民形象;另一方面,学生代表们也可以趁机接近最前沿的政治理念,及早为自己搭建一些政治人脉。所以,每次的官员接待会总是备受关注,记者总会提前找到负责人问东问西。当然,今年他们得找的人是我。

按理来说,由于接待会涉及到了官员们的机密,详细情况是不能对外透露的。有的记者联系我,想拿钱来买一些小道消息,我也只是酌情地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毕竟记者都喜欢胡编乱造,有谁知道是他们自己胡诌的东西还是从某位知情人士那里获得的消息呢?邮箱里总是会有记者发来的大大小小的要求,看多了也就麻木了。但是有一位记者引起了我的兴趣。他说,他可以给我提供妍欣的所有个人兴趣爱好、生活习惯、身世背景、价值取向等等一切我想了解的信息。

看了这则邮件,我扑哧一笑。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哪有人能够了解她这么清楚?

但同时我感到非常好奇,这名记者是怎么知道我喜欢妍欣的呢?一想到妍欣高挑的身材,仙女般的面容,虽然脸上右侧有一颗美人痣,但这并不影响她激起我那强烈的爱欲。为什么这名记者知道我特别需要这样的资料?我回邮件问了一下。对方立马就回复了:

亲爱的政治交流协会副主席:

您好。

我是一名狗仔队成员,平时跟踪明星多了,搜集些小道消息的经验也就变得相当成熟。您好奇我为什么知道您喜欢她,也怀疑我是否真的掌握了她的资料。说实话,这些对我来说真的是太简单了。那些藏得严严实实的明星都躲不过我的追踪,更何况是毫无防备的大学生们呢?我的要求其实也很简单,我们这次报道想要独辟新径,找些别的媒体不会报道的东西。您只需要给我提供酒店的名字、官员们的座次和上菜顺序就可以了。我想,观众里一定有不少吃货,对于本次宴席的菜品一定会充满好奇。作为回报,我会把我掌握到的妍欣的所有个人资料都给您,这笔交易不错吧?

工作顺利

记者

2017.10.21

虽然被调查了隐私,我感到有些气愤,但想了想,干新闻行业的人可真苦啊,为了得到一点小道消息,居然还得辛辛苦苦地调查谁喜欢谁,谁有什么兴趣爱好和生活习惯,突然我对这名记者的敬业精神升起了一丝感动。但是他的想法也太奇怪了,有谁会去报道什么官员座次和上菜顺序呢。也许正如他所说的可以“独辟新径”吧。接着我跟他又来往了几封邮件,想试探一下他是否真的掌握妍欣的许多资料,结果发现他所了解的和我已知的完全吻合,并且告诉了我许多我不知道的信息!我的脸颊微微发热了,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喜欢的女生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第一次深入地走进了她的世界!我想知道更多!受到好奇心的强烈驱使,我的头脑已经热得无法思考。我找出策划案,挑出这位记者想要的那些部分的一切相关信息,统统发给了他。他果然说到做到。一份妍欣个人详细资料的邮件立刻传到屏幕前。

我迫不及待地从头到尾阅读着这份资料,里面写了她喜欢什么风格的音乐、喜欢什么种类的电影、什么发型的男星、什么国家的美食。更令人惊讶的是,里面还包括了她一生之中经历的大大小小令她难过开心的事情、她初中喜欢过的讨厌过的人,她高中的心理状态,甚至连父母都无法了解得这么清楚!

果然是捡到宝藏了。惊喜之余,我开始盘算着,下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要和她聊什么样的话题,向她表露怎样的姿态,甚至是明天要去理发店剪个怎样的发型。有了这份资料,我感觉把她牢牢地握在了手中,肯定是能追到手了。想到这儿,我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昨天晚上酒喝得太多了,迷迷糊糊地被送进了医院,似乎被打了吊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办公室里,昨晚做了什么也回想不起来了。不管了,最近实在是太忙,没时间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说起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还是有那么几件让我心烦的。前些天儿子嚷嚷着要转专业,我问他是不是想转去读计算机,他竟然说是想去读戏剧,想让我帮他办理转校手续。多亏是我儿子,居然这么没有志气,我听到他那样的想法,当即就骂了他:

“你是疯了吗?你现在读的专业这么好,为什么要去读那样没有前途的专业?微电子的前景是多么广阔啊,现在我们国家花了这么多钱投入到这个领域的研究之中,决心要赶超国外水平,你现在正好是赶上了这样的潮流啊!你想想,你现在好好读,研究生的时候我把你送到国外去,你在外国把先进技术学回来,在这个领域进行创业,这是多不错的选择啊,目前国内还没有太多的人能展露头角,完全是个新兴的领域,可以赚很多钱啊!你居然说要去读什么戏剧,你想当戏子吗?你想当导演吗?你以为一个三流演员能赚多少钱?你的将来有希望吗?”

那个混账小子居然和我说:“爸爸,可是我不在乎钱,我在乎的是兴趣。我对微电子没有兴趣,但我喜欢戏剧。”

我真的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年轻人懂得多少呢:“你以为兴趣就可以当饭吃吗?老婆孩子都养不起,柴米油盐都买不起,每天都要苦于为房租奔命,那时候你以为有个这样的兴趣会幸福吗?”

小伙子还是不服气:“可是爸爸,如果我真的喜欢它的话,我会沉浸其中,我会有动力努力地工作,我会把它做得非常出色的。到那时候,钱就不是问题了。”

看来他还是太幼稚了:“儿子,生活是残酷的,别太理想主义了。你以为你今天一时兴起迸发出来的兴趣就是真正的兴趣了吗?你说你喜欢戏剧,有可能是你看了某一部戏,或者是去演了某一部戏,觉得很开心,然后就以为自己真的喜欢了。但是你根本没有深入地去研究过,你根本就没有到达困难的境地。你如果真的去当一个演员,真的成了一名导演,就不会再像你现在看到的那么简单,戏剧对你而言就会成为另外一番景色,工作肯定是非常不轻松的,瓶颈也会很难突破,你能够确保在那样的时候还会保持一如既往的兴趣吗?儿子,你可能看过很多书,书里面的主人公都会说能。但是我告诉你,现实之中我们都是平凡的人,很多人就是不能,你不要把自己想得太例外了。你说你不喜欢微电子,可能是你在学习的过程中遭遇了什么挫折让你烦恼了,这些挫折肯定也会在你从事任何一个领域遇到。遇到一点点小的挫折你就坚持不下去了,还指望你能有什么成就?送你一句老掉牙的话: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你以为轻轻松松开开心心地糊弄个什么兴趣爱好就可以成为一个非凡的人物吗?你想想都知道不可能。我的儿子,我告诉你什么是兴趣。当你在非常不喜欢的领域里面也投入了极大的精力去思考、去研究、去克服困难最后获得成就的时候,兴趣自然而然就产生了。好了,转专业的事情你不要再跟我提,我很忙,先不聊了。”

儿子恐怕是生活得太过幸福,全然不知道社会的险恶。在这个残酷竞争的社会里面,还容许什么理想主义存在呢?前不久湘潭区闹了洪水,我去现场的时候,群众们都在骂政府管理不利,把怨恨之情宣泄在了我的头上。我拿着大喇叭,拼命安抚着他们的情绪,谁知道有个暴徒拿着刀从我后背插了进来。幸好我做了躲闪,没有插进肾里。警卫把暴徒抓走了以后,我到附近的诊所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就得赶到下一个点去做视察了。家人都不理解我的工作,妻子惠理还总是埋怨我不回家,一回到家里就只知道管控着家里人。他们都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的好啊!慧理总是嚷嚷着要什么自己开店铺经商,可是把我弄得烦死了。一个女人待在家里料理一下家务不是挺好吗?我的钱足够她奢华半辈子了,为什么她还不知足?出去外面抛头露面的,搞不好还和什么男人勾搭上,我的面子往哪儿搁?上次她还是坚持着说向我要钱去开珠宝店,我二话不说把她揍了一顿,似乎给她脸上留了点疤。我也不想这样对待我的家人,但是工作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根本没有那个耐性去和她纠缠,索性我就甩了家门回办公室处理事情去了。


最近的人际处理得倒还算不错,栽培的人物都能够给我在政坛步步高升带来巨大的效益,看来我在他们身上投的钱果然没有白话。尤其是他,我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看出了他的潜力,他的影响力也在一步步地扩大,他是我吸引群众选票的一颗最重要的棋子,希望他之后的表现不会让我失望。几大媒体的大股东已经被我买通了,我希望新闻界能够做到不往我集团的脸上抹黑。出版商也在陆续沟通,以后写自传的时候得找他们帮忙。最近可真是够忙的,下周末晚上还得参加一个官员接待会,希望媒体能把我灿烂的笑容拍得仔细一点,给我营造一个亲民的形象。如果能够通过今年的政治宣传还有我那张王牌发挥作用,明年的总统大选就有希望了,不枉我辛辛苦苦在政坛奋斗一辈子。能忍受痛苦煎熬的人少之又少,但如果做到了,收获必然是非同寻常,光明的前途就在眼前了。


在报纸上看到父亲的死讯,我感到相当震撼。我没有心情去关心父亲是怎么死的,只是在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内心无法承受,霎时间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我感到木然,没有了头绪。警察也到医院来和我说明了相关情况。据说,父亲是在官员接待会当场中毒死亡的。根据尸检,查出了父亲的鱼子酱里面有剧毒。但奇怪的是,其他的官员都安然无恙,看来这是一起针对父亲的谋杀。

“有没有调查到嫌疑人?”我问警察。

“有。”

“告诉我是谁,究竟是什么人杀害我的父亲?”

“一个年轻的厨师。根据录像监控已经明确知道他是凶手,而且在作案之后他在厨房当场割腕自杀了。”

我顿时给懵住了。为什么一个年轻的厨师会和我父亲有仇恨呢?而且,这个厨师是怎么做到在食物里面下毒,如此精确地杀害了我的父亲,而避开了其他所有的人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把困惑告诉了警察。

“你的困惑我们理解。但是按照目前的案情,凶手已经被发现并且自杀了,这样的结果可以算是结案了。当然也不排除凶手是受人指使而行凶的。基于你父亲的身份和凶手的犯案动机来考量,如果说受人指使,很有可能是你父亲的政敌所为。你父亲的政策肯定得罪了不少的利益集团,也得罪了不少的政客。即使有的政客没有被得罪,由于你父亲的政治力量过于雄厚,也不排除是为了自己的上位而排挤掉你的父亲,更有可能是由多个政治势力联合起来想办法把你的父亲做掉。况且,有很多上层的情况是对我们警察局保密的,上层的政治势力分配、利益纠葛,有许多暗藏的方面是我们所不知道,或是不允许知道的。因此,调查出背后的主事者无异于海底捞针,除非有关键性的证据浮现出来,我们才有调查的方向。所以调查的工作交给我们去处理吧。宗皓,我知道你非常难过,但是你年纪还轻,未来是充满希望的。希望你尽快从阴影里面走出来,花精力去研究杀害你父亲的幕后黑手实在没有意义。因为这只是政治游戏罢了。”

听了他的话,我感到万分地沮丧。为什么警察用这样的态度来敷衍我?难道不应该向我承诺一定会找到凶手吗?还是因为他们担心触碰到了上层的利益影响了自己的饭碗,于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我不再相信眼前的这一群警察。

说实话,我和爸爸的交流并不是太多。爸爸太忙,很少回家,而且我不喜欢爸爸那种家长制的脾气,无论是对我还是妈妈,他总是以一种命令的口吻说话,不容许反驳。这或许也是和他工作的习惯有关,我也倒是理解。但妈妈好像不太喜欢爸爸这样的作风,有好几次要和他闹离婚。那时我还小,会被爸妈吵架的情景吓得很害怕。但随着年岁的增长,我也慢慢结实了几个父母离异的朋友,发现这种事情还是挺正常的,于是爸妈的事儿我也没有多管,毕竟我也是成年人了。不管爸爸之前有多么坏的脾气,但我知道他终究是为了我好的。我和他的交流其实仅限于听他对我的训斥,但是爸爸曾经对我说过:“你要感谢那些批评你的人,因为大部分人碍于面子总是躲在你的背后才说你的坏话,而那些当面指出你问题的人才是真正关心你的人。”我觉得他说得很对。

我不相信一个厨师会和爸爸结下要杀掉他的深仇大恨,也不相信一个厨师会与爸爸有必须除掉他不可的利益冲突。我决心去调查杀害父亲的幕后黑手,即使只有一个人也要找到。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妈妈。

妈妈因为最近举办丧礼的劳累而显得脸色苍白,她平静地说:“好的,我支持你。”


倚着绿色藤蔓缠绕着的栏杆,我哼唱着cnblue乐队的摇滚乐。我知道这是妍欣周末最喜欢散步的时间和地点。果然,那个穿着粉色白圆点裙子的、我日思夜想的可爱女孩走了过来。

显然,她对我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出于礼貌向我打了个招呼。我也装作碰巧见面的样子朝她挥了挥手:“哟,好巧。”然后扭过头来,继续哼唱我的歌曲。不出所料,她停了下来。

“你也知道cnblue的最新单曲《Cinderella》?”

我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淡定地说道:“啊,对啊。这是我初中开始就喜欢的乐队嘛。每天都浏览一遍他们的消息,我不知道就奇怪了。”

她惊讶地说:“天呐!我还没有发现我们学校有喜欢cnblue的人!我一直为找不到共同话题的人烦恼呀!”

我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说:“之前手头有点紧,没钱去修发型,最近手头宽松了,特地去理发店理了郑容和的发型,我觉得他在乐队里面最帅了!”

女生们总是特别感性,一聊起自己的偶像就把其他的个人形象全都忘了,甚至忘了她之前对我的偏见。她惊叫起来:“你和我想的居然一样!我寝室里贴的都是他的海报呢!”

“我可没有你那么肤浅啦,我不是单纯地看他的外表觉得他帅,更重要的是,我非常欣赏他那种涵养和气质,他低下头来那安静的脸庞,那种与世无争又自信从容的潇洒和稳重,正是我最看重的,可能是因为他的这种神态和我内心的某个印象不谋而合了吧。”我把上次资料里面妍欣对这个男星的描述换了一种表达方式背了下来。

妍欣低下头,脸上泛起了红晕,愈发显得可爱:“其实,我喜欢的就是这样子的男生啦。”

我强行地掩饰内心翻滚的波澜,依然平静地说:“嘛,咱们站着说话多不方便,要不去附近的一杯咖啡店聊聊天呗。”

她激动地说:“好呀!自从高中毕业之后我就好久没有找到人能跟我一起聊喜欢的乐队了!”说完,我们边走边聊地走到了咖啡店。自然,我点了她最喜欢喝的玫瑰咖啡,又一次让她吃了一惊:“我怎么不早点遇见你!想不到我们居然有这么多的共同爱好。”我的内心暗自提醒自己:不要表露和她的共同点了,再表露反而显得不自然,容易让她生疑,还是见好就收吧。于是我开始讲一些仅属于我自己的爱好。当然了,是以她喜欢听到的表述来讲。我们聊了一整个下午,分别的时候像个老熟人一般。

等到下一次在学校见面,我们自然而然地就聊到了一块,渐渐地,我和她的话题不再局限于肤浅的音乐电影,而是聊到了童年,聊到了梦想,聊到了对人生的见解。我熟悉她的一切,因此我总是能在恰当的时期触动她的心坎。她享受在被人理解的愉悦,我也享受在和她畅快谈天的甜蜜。

终于在一个风花雪月的晚上,我们在湖边散步的时候,我牵起了她的手。她并没有反抗,而是把头贴在了我的肩膀上。那一刻,我的心得到了升华,这是我第一次体验到女朋友的温暖。我们十指相扣,走在没有人的湖边小道,嗅着夏日的花香,被明亮的月光照耀。走到一个更漆黑的地方,我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猛然转身把她紧紧地抱住。

她说:“鸿华,我能感受到你的心跳。你的心很温暖。”

然后我轻轻地抬起她的后脑勺,闭上眼睛,亲吻她的嘴唇。世界在我的身边融化,这是我一生中感受到的最幸福的时光。


我最近被骚扰够了。

不知道是谁把我的手机号码泄露出去了,有个叫鸿华的男生每天给我发短信,说他总是做梦梦见我,梦见了跟我一起去咖啡厅,梦见一起去散步,居然还说梦见与我接吻了!这简直是对我的侵犯。

我见过很多不要脸的男生,在追女孩的时候会表露出非常失态的举措来,没想到这回发生在了我的身上。他还说着这是他的激情,这是他的炽热。哼,如果是郑容和这样和我说我肯定接受,但像他这么猥琐地通过手机来和我搭讪,我实在是受不了。

而且他还大肆地和身边的同学吹嘘他的梦境,说得像是真的一样。现在我走在校道,总有人用奇异的目光看着我,肯定是听了鸿华的吹嘘,现在正笑话我呢。这实在让我气得难受。

吹嘘也就算了,他居然还打听了我的隐私。我不知道他是从哪个同学那儿问到的,还是自己偷偷摸摸地跟踪我才了解的,他居然知道我那么多的事情!我感觉就像被人拿着透视镜看着自己的赤身裸体,那种羞耻的感觉要把我逼哭了。

我决定把这件事情告诉院长。

之所以不是告诉父母,是因为,我是个孤儿。

很小的时候,不负责任的父母就把我遗弃在了街头,一所孤儿院的工作人员碰巧看见了我,把我带到了院里。可能是小的时候我比较乖巧,很得院长的喜欢。院长也很喜欢来看望我,找我谈心。我和院里的其他小伙伴们一起上学,但不知道是我特别聪明的缘故,还是经常和博学的院长聊天的缘故,我的成绩总是特别突出,甚至超过了比我年龄更高的学长学姐。

院里的叔叔阿姨都特别照顾我,经常关爱我的生活,也会给我买我需要的一切书籍、女生的化妆品,说是对我成绩优异的奖励,这总会引来其他伙伴妒忌的目光。孤儿院最后花钱把我送进了大学,让我在将来自谋生计。虽然我从此离开了那里,但我还是很喜欢、很怀念那儿,还有那个总是愿意聆听我的分享,和我聊生活、聊人生的院长。

院长恐怕是我遇见的最好的人了。他尤其喜爱我这点不说,单单看他日常的工作,就值得人们对他心生敬佩。他是个博爱的人。除了开了我所在地区的那一所孤儿院外,他还在全国其他地区开了很多家,收留那些被遗弃的、或是失去父母的孩子。

院长总是对我说:“人不要只是想着今生,而要想一想来世。所有的姻缘祸福都是一种因果报应。为了来世不落入无间地狱,我们在今世要时常怀有一颗慈悲心,这也是我修建这么多孤儿院的原因。我虽然成为不了菩萨,但我愿普度众生。”

有这样的觉悟和胸怀,也难怪院长近来慢慢成了一位社会知名人士。最近他的书总是被出版,新闻媒体也频频登出他出行的报道。他的书我都看了,每次读完之后总感觉精神受到了洗礼,他所说的哲理实在直击我的心灵,让我更崇拜起他来。今天电视上就播放了他主持的万人诵经超度祈福法会。他一个人站在千万人的面前念诵着经文,然后向与会者发表感人至深的演讲,那场景实在是太壮观了。


苦苦等了六十年,今天做到了。

看着台下的信众们虔诚的目光,我感动得留下了泪水。

曾几何时,我幻想着成为一个能够影响世界的人物,我知道那实在是非常困难,但我心中总是摆脱不了那么一种冲动,让千万人站在台下听着我的传播精神世界的奥妙,这必然是我生命中最伟大的一刻。

我知道,佛祖释迦牟尼做到了,我知道耶稣做到了,我知道穆罕穆德做到了,这些都是宗教的领袖,也是人类精神的领袖,正是他们把真理带到众人的耳旁,让大家看到了生命的真谛,让大家获得了真正的幸福,我想,这必然是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但仔细地想一想,我这样的念头又似乎违反了佛教的义理。佛教教导我淡薄功名,教导我忘记得失。如果我一心想成为一个知名的人物,想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岂不正是为了功名而去?说到底还是没有看破尘俗。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佛陀也曾经说过众生是虚无的,菩萨是虚无的,世间的一切都是虚无的,那么这不正好也意味着我的罪恶是虚无的吗?既然获得也是空,失去也是空,为什么我要告诫自己只会失去而不懂得攫取呢?

正是因为野心,我成就了自己的淡薄。看似矛盾,但是佛教的义理告诉我,这两者是可以相容的,我希望自己能够像一个罗马的大主教一样影响世界的走向,这样恰恰能够让佛经中的真理能够在我的推动之下更加广泛地传播到人们的头脑中。众人得到了幸福,佛教得到了弘扬,我得到了名利,甚至是影响众人的权力,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我和佛门做了个交易,我和众人做了交易,我和自己的良心做了交易。

现在,大学、知名企业、政府机关都请我去给他们做讲座,换做是十年以前,这样的事情如何才能做到。十年之前,我也只是个别人的人生导师,和他们谈自己生活的困惑。虽然我有高深的哲理,但是与他们谈实在是大材小用了。现在,我将成为千万人的人生导师,我的著作将穿播我的理想,我的演讲将挽救人们的心灵,我能各种各样的人物,让他们看到人生的光明,让他们找回生活的信心。

因为我是他们信任的禅师。

布道结束之后,有一个年轻人不知通过什么方法找到了我休息的地方。他见到我,扑通地跪倒在了地上。他说,我拯救了他。

“我们素未谋面,我如何拯救你了呢?”

“禅师,你的精神拯救了我。曾经,我是个非常功利的人,我总是把自己完全地沉浸在了工作当中,想要获取世间的功名利禄。那时候,我在一所顶尖的公司上班,每天的工作压力大得我喘不过气来。但是为了把身边的人都比拼下去,为了获得晋升,我熬夜、嗑药,完全伤害了自己的身体,最后检查出了抑郁症。那时候我一度想要自杀,但每次都被家人阻止了。之后,我无意读到了你的书,你在书里面讲了‘名与身孰轻,身与货孰多’的哲理,也讲了如何通过正念的练习来观照自己的内心。你教会了我世间一切的无常,告诉我不要执着于有无得失;你教会我用帮助他人回馈社会的办法来达到自我的救赎。我尊崇您的指示,并且每天聆听您的诵经打坐冥想,三个月后,我终于走出了抑郁。您是我在世界上最感激的人!”

“这是我的职责罢了,能让你走出困境是我的幸福,善哉。”

“禅师,我愿意替您做任何事情!您让我重生,我愿意以生命的代价来为您效劳!我相信您的哲理,我相信您的判断,我愿意追随您的步伐,不管您做什么!”

这样的人,我实在是见得太多了。我微微一笑:“年轻人,请回去吧。你的未来将很精彩。如果说要为我做什么的话,请你为我珍惜你的现在的生活,忘掉过去,不计算将来,享受当下的宁静。”

年轻人叩头离开了。

我拿出了我的古琴,沏上一杯香茗,奏响了和身旁流水相和的乐音。

我的余生也不长了,但是能带着这般殊荣度过,无疑在老年人中是种莫大的乐趣。《道德经》里曾说:“死而不亡者寿。”这个宗教将会铭记我的名字,这个国家也会铭记我的名字。想到自己即使是离开了这个世界,也会有人捧着自己的书本奉若经典,流传着自己说过的名言视为圣言,我不禁露出了欣喜的微笑。眼看着远处的夕阳,即使近黄昏,也是无限好呀!光明的前途就在眼前了。



看到警察将他抓入了监狱,我想,我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这几天以来,我一直在着手调查着父亲的关系网,同时研究着我们省、我们国家的政治人物图谱,试图从蛛丝马迹找到他们和父亲死亡的关联。我购买了大量的书籍,在网上也查找了许多资料,来研究政府是怎么运作的,不同官员之间有什么样的利益纠葛,父亲的权利能够制衡什么样的人,什么职位的人最有可能取代父亲的位置。

但是,以一个大学生的视角来观察一个非常宏达的政治网络,我实在感到力不从心。于是,我开始从那些和父亲交涉过的官员着手,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父亲死后,妈妈也没有心情整理父亲的遗物,只是支持我去调查。他将父亲的办公室钥匙交给了我,并且告诉我在哪里可以找到父亲相关的资料。

“宝贝,妈妈最近实在是太累了,没有精力去研究这些事情。你加油去调查吧,如果发现了什么,妈妈替你联系警察局的人,之前我也借着你爸爸认识了不少警察。”

“嗯。”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在父亲的办公室里,我找到了父亲的日记本。父亲没有时间来记日记,只是偶尔在心烦意乱,无心工作的时候会在上面随意写一些不涉及政府机密的内容。日记也是锁在抽屉里的,但是我拿到了钥匙。打开翻看,其他的都无关紧要,只有一页吸引了我的眼球。那一页记载了父亲要参加政府接待会,也就是父亲死亡的场所。上面似乎也没有透露什么重要的信息,只是写道:

“最近人际关系处理得还算不错,栽培的人物都能够给我在政坛步步高升带来巨大的效益,看来我在他们身上投的钱果然没有白花。尤其是他,我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看出了他的潜力,他的影响力也在一步步地扩大,他是我吸引群众选票的一颗最重要的棋子。希望他之后的表现不会令我失望。几大媒体的大股东已经被我买通了,我希望新闻界能够做到不往我集团的脸上抹黑。出版商也在陆续沟通,以后写自传的时候也得找他们帮忙......如果能够通过政治宣传还有我的那张王牌发挥作用,明年的总统大选就有希望了,不枉我辛辛苦苦在政坛奋斗一辈子。”

虽然没有指出和父亲死亡事件直接相关的东西,但是我开始仔细地分析起这段文字来。里面提到了一个人,但是没有说出他的姓名,这似乎是对父亲来说相当重要的人物,或许找到他,就能够获取更多与父亲相关的信息。

文字提到“很早的时候就已经看出了他的潜力”,这证明这个人物很早就和我的父亲相识了。“他是我吸引群众选票的一颗最重要的棋子”,说明这个人物在人们的心中有很高的威望,能够影响很多人的想法。“媒体大股东已经买通了”、“出版商也在陆续沟通”,而父亲又“在他身上投了不少钱”,说明父亲用媒体、出版商替他做了不少的事情,这样的人会是谁呢?

我开始在父亲身边的人中一个个地筛选,试图选择一个符合所有条件的人。他有在群众中有影响力,在媒体频频露面,应该也出过不少的书,而且是和父亲很早就相识的人。政界里面有哪个人满足这些特点呢?

正当我努力思索,一筹莫展的时候,门外的电视里播放了新闻:“禅师仁波切在普利策大学向上千学生和社会各界知名人士进行演讲,引导听众关注自身生命的价值,让心灵回归健康状态。”

我的头脑像被闪电击中一般。

为什么我一直没有想到禅师?他正是符合这一切条件的人选。可我在下意识里就避开了他。因为禅师在我心中一直都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物,一个我所见过最具有智慧、最慈悲善良的人物了。我总是在头脑里面浮现出那些功利世俗的面孔,怎么也不会想到,面容慈祥的禅师,居然有可能是父亲收买的大人物。

我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事情的可能性。首先,在我还是小孩的时候,也就是十余年前,父亲就已经和禅师相识。那时候,父亲在政坛上并没有非常强大的实力,禅师也并不是那么知名的人物。但是他们都看到了彼此的利用价值,禅师知道父亲可以接触到许多实实在在的东西,比如金钱、权利、物质,而父亲也明白禅师可以触及人们的心灵。禅师看到父亲争夺权力的野心,看到父亲在政坛的发展潜力,父亲也看到了禅师影响他人的野心,演说作文、煽动人心的才能。于是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一个人看透了人世,另一个人看透了世人,他们结成了一种同盟,父亲用钱和权力买通了媒体和出版社,让他们扶持禅师布道的事业,禅师鼓吹自己的信徒支持父亲的政治,巩固父亲的政治地位。于是,两个人步步高升,各得其所。

我实在不愿意把禅师想象成如此势利的人物,因为多年以来,禅师总是倾听我的苦恼,把我一次又一次地带出了绝望的境地。我更宁愿相信他是好人,但是为了接近真相,我不得不考虑这种可能性。禅师有杀父亲的动机吗?

站在禅师的角度去看,也不能说没有。禅师在所有人的心中都是个圣人般的人物,然而父亲必定掌握了他龌龊一面的资料。禅师目前所取得的一切成就都是父亲给他的,如果父亲要求他做事情的话,他无法拒绝。如果他们的同盟关系彻底结束了,父亲可以把禅师的一切阴暗公之于众,那么他即便能够活着,也没有了任何生存的价值。他和众人取得的联系依赖的是一种精神信仰,一旦信仰没了,联系也就没了。然而父亲却不一样。父亲活在一个物质的世界,他和身边人物的联系基于一种实实在在的利益。大家都知道政治家的龌龊,也知道政治家的手段。即使父亲的声誉蒙上了阴影,他的政治关系不会断,他的利益关系不会断,他掌握的媒体和出版社只认得钱财,而禅师没有办法夺走他的权力和钱财。因此禅师和父亲并不是完全互利共生的关系,而是偏利共生。

换句话说,禅师可能是父亲的傀儡。

作为一个精神领袖,作为一个万众瞩目的人物,作为人们心中的信仰,禅师如何甘愿成为别人的傀儡?禅师的野心是通过自己的思想影响世界。如果到头来,只是帮助另一个人来影响世界的人,执行另一个人的命令,完成另一个人的梦想,那么他最多也只是一个大人物手下的一颗棋子罢了。禅师显然不愿意成为这样的人。

而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杀掉父亲。

禅师的动机已经合理了,那么就来考虑他作案的手法。凶手是一个年轻的厨师,禅师是通过什么样的办法收买这个厨师的呢?而且居然能够让厨师在杀人后选择自杀来掩埋警察的调查方向。在我之前看到的新闻里, 能够献出自己的生命替别人执行任务的杀手,大多都是为了家人。有可能是他最重要的家人得了癌症,需要一大笔钱财才能活命;有可能是他的爱人负债太多,没有能力偿还......总而言之,禅师大概看中了凶手的这点,才得以成功买凶杀人的。

但是这一切都只是我的臆想,目前来说,都没有关键性的证据能够指明禅师教唆了厨师杀人。我又重新回到了原点,陷入苦苦的思索当中。

回到家之后,我把自己的调查经历告诉了妈妈,妈妈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天呐,我真没有想到,原来禅师也有买凶杀人的动机!”

“换成是我也不会想到。但多亏了今天到爸爸的办公室调查了一番,然后在电视看到那一幕,我才灵光一闪,有了那样的想法来。”


一周之后,一封奇怪的信寄到了学校来,附带着一个录音带。

我摊开信,读了起来。

亲爱的宗皓:

很抱歉,这么晚才给你寄来这封信。这几天我的心里一直在愧疚着,不知道怎么才能够来安慰你受伤的心灵。我知道,前不久,你失去了父亲,我对此深表遗憾,我想,自己也应该对此负上一定的责任。

请你保持冷静。我想告诉你,杀害你父亲的年轻厨师,正是我的男友。我爱他,爱他身上那种特立独行的气质、爱他的单纯、爱他敢作敢当的勇敢。但是一个月前,他似乎迷恋上了一样东西,据他而言,那是一种信仰。但具体是什么,他并没有告诉我。而且他的出行变得古怪起来。有时候不上班了,请假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为了知道他在做些什么,我在他的身上安装了窃听器,录下了一些内容。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我觉得可能对你会有帮助,于是我把它寄给了你,让你对你父亲死去的真相有更好的了解。

都是我的错,没有拴住我男朋友的心,让他和我在一起安心过日,而是去做了一些傻事。现在经历了这些惨痛的事情,我决定要到另外一个城市去好好休养一下。我想到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去静一静。你可能以后也不会看见我了。

安好


信上甚至没有署名和日期,完全是打印的,那个可怜的女孩恐怕也找不到了。我迫不及待地打开录音机,播放起录音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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