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里等你们到现在。”
被警察带走时，刘永彪并没有反抗，而是说出了这一句话。
今年53岁的刘永彪是安徽省南陵县人，今年8月11日凌晨在家中被警方抓获。
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获得“安徽文学奖”，发表作品200多万字……颇具才气的刘永彪在许多文学爱好者眼里，是文学创作的名家。可如今，刘永彪的作家身份有了颠覆性的变化——一起致4人死亡特大抢劫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
8月14日，澎湃新闻从浙江省湖州市公安局了解到，已被刑拘的刘永彪对22年前抢劫杀人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澎湃新闻记者 朱远祥
犯罪嫌疑人刘某在安徽家中被抓获。图源：湖州市公安局
8月14日上午，浙江省公安厅在湖州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了“1995.11.29”特大抢劫杀人案的侦办情况。22年前发生在湖州织里的该起抢劫杀人案，导致4人遇害，案发后嫌疑人潜逃。今年8月11日，两名犯罪嫌疑人分别在安徽、上海被警方抓获。
新闻发布会现场。 澎湃新闻记者 朱远祥 图
澎湃新闻记者从新闻发布会获悉，该案两名犯罪嫌疑人刘某彪、汪某明已被刑拘，审讯中均对作案经过供认不讳。案件相关工作正在进一步办理中。
据警方介绍，案发22年后，这两名犯罪嫌疑人，其中一人漂白身份后成为作家。
湖州市公安局党委委员、副局长沈连江介绍了案发经过及侦查过程。警方经过22年的持续努力，如今终于侦破这起湖州史上最大的未破命案。
当年抢劫杀人案的案发现场。 本文图均为 警方供图
旅馆老板及旅客4人被击打头部致死
沈连江副局长介绍，此案发生在1995年11月29日凌晨，案发地点是湖州市织里镇晟舍一饭店旅馆内。这家旅馆的老板闵某生、老板娘钱某英、老板孙子闵某及旅客于某峰4人被残忍杀害。其中老板闵某生、旅客于某峰死于旅馆的203房间，老板娘钱某英、老板孙子闵某死于202房间。根据法医鉴定，4名受害人均被被钝器击打头部致死，作案手段残忍。
案发后，湖州市公安局立即组织力量侦查。据专案组民警徐志成介绍，旅店有服务员反映，案发前曾有两名操安徽口音的旅客入住。于是，警方在安徽等地展开调查，但受当时刑侦技术等因素的限制，案件侦查22年没有实质性进展。
“主要是嫌疑人跟受害人没有任何关系，这是最大的难点，我们很难顺藤摸瓜地去找。”徐志成说。
2017年8月上旬，在凶案发生22年后，案件侦查工作终于获得突破。安徽南陵的刘永彪，一位在当地颇有名气的作家，进入了警方视线。
22年后两嫌犯分别在安徽、上海落网
2017年湖州市公安局再度重启该案侦破工作，成立由湖州市委常委、公安局长夏文星担任组长的专案组。侦办期间，省公安厅对案件侦破工作给予全方位的指导和支持，省厅党委委员、政治部主任刘静率专家湖州“会诊”案情。专案组民警先后奔赴江、浙、沪、皖等10余个周边省份搜集证据资料，共入户调查600余户，走访排摸2000余人。
经过警方2个多月的侦查，8月10日晚案件获得重大突破，锁定一名犯罪嫌疑人刘某彪（男，1964年出生，安徽南陵县人），该男子有重大作案嫌疑。专案组于8月11日凌晨在安徽南陵将该刘抓获。通经突击审查，专案组获悉该案的另一名犯罪嫌疑人汪某明（男，1953年出生，安徽省南陵县人）居住在上海。专案组马上赶赴上海将汪某明抓获。
犯罪嫌疑人汪某接受审讯。图源：湖州市公安局
“终于可以摆脱精神折磨”
8月11日凌晨一点，专案组民警在刘永彪的家中将其抓获。现场视频显示，被带走时，刘永彪并没有反抗，他说了一句：“我在这里等你们到现在。”
参与抓捕行动的专案组民警陈红跃告诉澎湃新闻，当晚带走刘永彪时，他交出一封还没来得及给妻子的信。
“就是一页纸，他写的大概意思是，20多年来，我一直在等这一天，今天终于有一个结果了。”陈红跃介绍，调查发现，刘永彪一直未将杀人之事告诉家人，他在留给妻子的信中说：“我终于可以摆脱一直以来的精神折磨。”
刘永彪接受审讯。
“抓他之前我们一直在村里排查，他应该是有预感，提前写好了给老婆的信。”陈红跃分析。
警方经过调查和审讯后认为，22年前发生在湖州织里的抢劫杀人案，是刘永彪与同村村民汪某明所为。
“两名嫌疑人当年家里都比较穷，其中一人在湖州这边打过两年工，觉得这里的服装老板有钱。”湖州市公安局副局长沈连江介绍，刘、汪两人作案前“有预谋”，“就是来抢钱的。”至于涉案的经济数额，警方目前没有透露。
犯罪嫌疑人汪某明比刘永彪大11岁。今年8月11日被警方抓获前，汪在兄弟投资的一家企业做管理，还是该企业的法人代表。
案发22年后，刘永彪的名气显然比汪某明要大。他已经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多前年就圆了心中的作家梦。
“我办了几十年案子，形形色色的人都遇到过，但是作家杀人，还是第一次碰到。”湖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政委严关炳说。而根据办案民警介绍，被抓前夕，刘永彪还办了一个写作培训班。
曾创作小说《难言之隐》
知名作家、杀人嫌犯，这两个极具差异性的标签，如今贴在了永彪身上。
刘永彪喜欢上写作应该是读初中之后。据南陵县广播电视台2015年报道，刘永彪上初中时专习写作，兴趣愈发浓厚，“即使面临升学考试的压力，他也尝试着以课文为摹本进行练笔。”
高考落榜后，刘永彪正式走上文学创作之路。侦办此案的严关炳从村支书那里了解到，高中毕业的刘永彪买了一台相机，经常给人拍照，后来搞一些文学创作，写些诗歌和小说。
刘永彪2015年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曾以为写作是高尚的事情而写得投入，曾以为写作是终身追求而写得痛苦，现以为写作是超悦的事情而愉悦地写作。不为别的，只因个性偶然的需要。”
1995年湖州织里发生4人死亡特大命案时，刘永彪31岁。那时候，他已经在文学领域崭露头角。
据公开报道，1985年，刘永彪在合肥市文联主办的《未来作家》期刊发表了自己的处女作。1994年他在知名文学期刊《清明》上发表短篇小说《青春情怀》，成为南陵县第一个在该期刊发表小说的作者。
此后，刘永彪曾自费到鲁迅文学院学习创作，获得结业证书。2005年，他的中短篇小说集《一部电影》由作家出版社出版，这他带来了极大声誉——2009年被安徽省授予2005—2006年度安徽省“社会科学文学艺术出版奖”三等奖，此奖项被业界称为“安徽文学奖”，是安徽省最权威的文学类评奖。刘永彪成为芜湖市第一个获得该奖的农民作家。
2010年3月，芜湖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和南陵县作协举办了刘永彪《一部电影》作品研讨会。据报道，“研讨会肯定了刘永彪的生活态度和写作态度，认为作家有深厚的文字表达功力和底层生活经历，不管小说还是散文，都具有真实的力量，这样的作品才能经受住时间积淀的考验和美学评判。”
此后，刘永彪先后出版散文集《心灵的舞蹈》、电影剧本《门与窗》以及28万字长篇小说《难言之隐》。
公开资料显示，刘永彪曾用笔名刘浪、彪子、一沙等，发表文学作品200多万字。
中国作家协会2013年7月曾发布公报，当年被批准加入该协会的安徽省13名作家中，刘永彪名列其中。加入中国作协，让刘永彪在文学界的地位获得更高层次的认可。
南陵广播电视台曾在报道中介绍，刘永彪从农村走出，曾经前往数个城市寻梦，但并未被都市生活所接受，辗转流离，最后回到南陵，历经艰辛，“初步舒缓了经济上的窘境”。
该报道指出，刘永彪作为生存在城市与乡村、传统与现代夹缝中的一类边缘人，他既感受到了社会转型期的嬗变，又无法进入形而上层面的思考。“于是，他只能通过对底层的感知，表达民间真实存在的生命体验。”
2014年11月，刘永彪创作的25万字历史演义小说《行者武松》由安徽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第二年改编成50集电视连续剧的剧本。
水浒好汉武松曾在“快活林”旅馆醉打蒋门神，继而血溅鸳鸯楼。同样在一家旅馆，现实生活中湖州织里的“闵记”旅馆，发生了4人死亡的血案。
“几代公安人挥之不去的心病”
“这起抢劫杀人案，是湖州几代公安人挥之不去的一块‘心病’。”沈连江说，案件成功告破后，社会反响很好。省市相关领导要求进一步做好案件办理工作，确保办成铁案。
“这个案子影响很大，如今沉冤昭雪，大快人心！”湖州已退休多年的公安系统老干部毛正荣表示，案件告破后，作为一名老公安，他甚感欣慰。
参与专案组办案的50多岁老民警宋荣根感触也很深，“二十二年前我参与了的案件侦办，这次又参加了专案组，案子破了，对我来说，了却了作为一名警察沉在心中多年的愿望。”
接受采访时，沈连江介绍，下一步湖州公安机关将从破案环节转向办案环节，围绕以审判中心的司法制度改革，树立强烈的证据意识，把案件办成铁案，“我们将以此案侦破为动力，深入开展各项严打整治专项行动。”
本期编辑 彭炜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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