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内心的渴望是抓不住的。
作者 |
戴天文
在2005年推出第一张专辑《匆匆》时,胡德夫55岁。作为台湾民歌时代的开启者之一,他的传奇更多的存在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口耳相传中。如今的他,是一名慢慢讲述自己人生的头发花白的老人。
在见到胡德夫之前,原住民运动先驱、民歌教父等等他人安放的头衔,多少会让人觉得他是一名严肃的老先生。没想到在眉头紧蹙的黝黑的面孔下,真实的他却有着十分具有亲和力的灵魂,聊到他赤着脚走上台北诗歌节的舞台时,他笑起来依然带有孩童般的烂漫。
他用歌声传递着太多的故事。不管是当初刚刚进城时的踌躇,还是他驻唱不久遇到李双泽、杨弦开启的民歌时代、影响了整整一代民谣歌手,甚至他在贯彻原住民运动中的种种遭遇。这是他作为一名时代的发声者,对他所经历的时代的一种启迪。
界面娱乐曾于去年12月的“一面|胡德夫:被寄托于梦的孩子”中与胡德夫展开过一次对话。
胡德夫或许并不满足于这样的身份。见识过了天地,他还希望能够见众生,2017年11月2日开播的人文音乐节目《未央歌》应运而生。当下的时代发展迅速,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创作者的行列,在这些源自真情实感的歌曲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还等待着更多的听众的发掘。通过每周一期的视频节目,胡德夫不仅能站在当年的角度,述说《美丽岛》、《橄榄树》这些他的老友的作品如何诞生,也能与不同时代的创作者进行对话,碰撞出新时代的故事。
见众生之后,也需要见自己。胡德夫在并没有将自己目前的身份局限在音乐人的这一个框里,不仅参演的电影《阿莉芙》入围了今年的金马奖,还首次表达了希望能够将自己的一生,用小说以及电影的形式呈现出来的愿望,而这一切将由他以一个时代的记录着的身份亲自编写。
胡德夫首张专辑《匆匆》
发声者、倾听者、记录者,当这三重身份交织在一起,胡德夫才愈发立体起来。或许只有当他说出“我的人生起伏很大”时,才能听出过尽千帆的意味。
界面娱乐对话胡德夫:
胡德夫始终唱的是属于自己的民歌和民谣,他是属于原住民和那个时代的发声者。
界面娱乐:
您在音乐上保持着赤子之心,《匆匆》、《太平洋的风》等歌曲都质朴而动人,您是如何在创作中排除其他杂念的?
胡德夫:
我一直觉得复杂比较容易,简单比较难。在我成长过程中,比较想用眼睛、耳朵去接触更多真实的东西,但多听时就会发现,真真假假的东西都跑出来了,我会去选真的。
我不是从小就用汉字的人,所以对汉字的探讨更加清楚,有时也会读诗,参考一下人家的想法。而且如果你在经历各种事情后变了,你自己会第一个察觉到,不可能没有感觉。假如歌不能感动我,那我不必唱也不必写了。这种感动不是那种煽情和感动的东西。我觉得一定是这样,不然就歌不成歌。
界面娱乐:
我们都明白,真诚的东西更容易打动人,但是民歌在这方面具有更加特殊的魅力,您认为这是为什么?
胡德夫:
这些不是什么技巧能够做到的。民歌不止是词或者曲好听,更重要的是创作者对自己本来样子的诠释和表达。民歌最宝贵的,就是因为能用当地的方言或者语汇去打动更多的人,不会简单地因为文字和语言被隔阂。
就比如我最近刚找出来两首歌,大概是我1974年时写的,来自一名残疾老兵的诗集。他当时就盘坐在西门町最热闹的街上,旁边是李敖他们当年常去的咖啡馆。他坐在那里卖诗集,叫《周梦蝶》(音)。诗里他将面前的车水马龙想象成心中的恒河,讲的内核是虚无。我那时20岁出头,看到他在那里过简单的生活,写的东西却非常真且深沉,我真的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感受。当时谱了曲,后来就忘了怎么唱,还好陶晓清(民歌运动的推手,马世芳的母亲)当时给记录下来,前一段时间想起来,才费了一些周章把这两首歌的谱找回来。
不要管你歌曲出来之后,别的人的人云亦云说什么,最重要的是当时的那种纯净的想法是什么,你为什么要谱它,你给予这些词的你的诠释是什么。所以我的词也简单,曲也简单,这就是我的作风。
胡德夫除了开个人演唱会,也会参加音乐节进行表演。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界面娱乐:
在当下这个快消费时代,很难有能经得起时间考验的音乐被创作出来,还是您当年那个时代的作品更加隽永。
胡德夫:
其实当我们这一批人开始写歌之后,包括流行歌出来后,很多独立的制作人和工作室都出来了。那段时间商业和资本马上被吸引过来,商业扩大之后,必然会成功地攻占市场。为什么我们的歌可以一直流传?因为当时必须靠唱片传递,速度慢,不像现在是传递这么快的时代。现在人家已经不读太冗长的东西,这个时代肯定会出现属于时代的东西,我已经有听到了。
界面娱乐:
大概有哪些?
胡德夫:
很多,很可惜他们把它变成比赛的歌曲。其实很多年轻人的创作,包括舞曲或者其他什么类型,我都从里面听到很多感动的歌。我不认同歌和人的声音能够拿来打分数,因为每个人生下来的声音都不一样,你要学另一个高亢的声音,可能高得起来,但没办法把真和神、动与味表现出来。我倡议每个人都要唱歌,可能你走路、在浴室里就会哼一些歌曲。
你要相信民歌的力量,许许多多歌曲里还会留下来的就是它了。现在创作的人这么多,你可能在两三年里听不到,但是这两三年里,在纸张上写东西的人有多少?很多人都在期待,能通过某种音乐的形式,将自己的歌曲传达出来。有一种瓶颈是时代的氛围和力量压下来的,这时我们就忙生意好了,但人内心的渴望是抓不住的。当这些积累转换成歌的时候,力道不小。
界面娱乐:
您觉得小镇、小城市的人去往大城市,这样人口的变迁,会产生对民谣创作的影响吗?毕竟只有离乡的人才会有乡愁。
胡德夫:
其实相对来说,台湾比较小,很多文化的东西就融在一起了。当年在做音乐剧时我就会发现,很多团队的成员都来自各个地方。大陆更是如此,这样的不同地区人的交汇越来越多,带来的创作、再创作也会更多。“母鸡带小鸡”的情况也正在发生,很多枝枝节节会生出来,可能你一个人就会影响几十个人的创作。
当你离开了从小生长的地方的时候,势必会产生很多怀想和乡愁。这不仅会刺激创作者,大多数人此刻都会更加想听民谣歌曲。这从美国民谣发展的脉络,以及台湾过去几十年的民谣脉络都能看出来相似的情况。
在全新节目《未央歌》中,胡德夫不仅介绍自己歌曲的创作背景,也会与不同的音乐人进行对话,以倾听者的身份进行交流。
界面娱乐:
这次做的《未央歌》这个节目很特别,并不只是您去主动表达某种情感,还会作为一名倾听者,去听到一些其他人的故事。您为何会选择进行这样的转变?
胡德夫:
一般人听我的歌就听到片面而已,听《牛背上的小孩》,他就会问我在讲述什么故事,写歌的年代是怎样,我周围的人是谁,为什么这首歌会产生。这些有吸引力的东西很有时代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