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社会情境”的随机性
相较于印刷媒介,电子媒介的兴起打破了信息获取的壁垒,也大大消解了既有社会情境的区隔。以电视媒体为代表,更低的媒介接触门槛使得“知识”不再集中于上层群体之中,按照梅罗维茨的说法,权威的“后台”因此不断暴露,于是在权威祛魅的同时也赋予了个体的私人情境融入公共情境的更多可能性。在当前的新媒体语境下,这种变化则更为显著。一方面,民间话语越来越多地进入主流视野,甚至形成引领公众舆论的能力;另一方面,公共领域也正在不断收编个体话语或私人表达,合力促成新的官方话语。
但当前的直播对“情境融合”的表征显然不止于此,除了既有社会互动关系所再现的社会情境,直播技术本身也构建起一组新的情境融合关系,即,真实社会情境和虚拟社会情境的互动。与此同时,伴随日渐深刻的新媒体传播环境,这一组社 会情境的边界正在不断拓展,并构成定义社会情境的全新注脚——这种定义或许正在突破原有社会情境中人们扮演的社会角色和采取的社会行动所既定的规则。例如,在当前较为热门的电竞网络直播中,即便人们关注的仍在于游戏本身,但玩家(直播主体)通过暴露位于“后台”的玩家操作来进行游戏解说,这种“后台前置”的举动也使得用户从沉浸的虚拟情境涉入到真实情境当中;在奥运会直播中,人们也会看到部分运动员在参赛期间的个体直播视角,弹幕等互动形式令奥运会关注者可以更深入地参与到这一场媒介事件之中,此类“前台后置”的表达同样将人们从“全民奥运”的真实情境带入到情感化的“偶像崇拜”虚拟情境之中。
换言之,在更多元的前后台转化关系以及“表演”性质背后,直播媒介所定义的“社会情境”已然具有了高度的随机性——“幕布”随时可以拉起,也随时可以撤下,其边界不再基于信息接触方式的差异,而在于信息本身。
(二)“社会角色”的假定性
因为社会情境的随机性,使得构筑起社会情境的各类社会角色也不再是明确、甚至是孤立的存在。更为开放化的信息系统令看似并不相关的社会角色形成了更多复杂、动态的关联。在梅罗维茨看来,电子媒介构筑的社会情境创造了社会角色之间的联系,“群体身份、社会化、等级制度”(曾莹,2010)的解构使得个人拥有了更多社会角色身份的定义,也由此获得了更为复杂的社会互动关系。这种被唤作“副社会交往”的人际互动,重构了媒介社会的交往形态。
然而,以直播为代表的数字媒介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不仅创造了社会角色的联系,更在创造社会角色本身,赋予社会角色以不确定性。在直播视野下,不同的 直播视角形塑出了更多元的直播主体。尤其对于网络直播,单个“直播房间”就构成一个独立的社会情境,主播既在用户的凝视里完成自我构建,也在凝视用户的过程里建构起了他者的想象;走出这个“房间”,主播也可随时切换角色身份,选择自己感兴趣的内容成为凝视另一个主播的普通观众。无论看/被看直播,社会角色的认知与确立都是高度符号化的,可能与真实社会角色贴近,也可能全然背离于真实社会角色,这是个体主动选择的结果。例如,当前网络直播催生的“网红”社群,如今已被逐步固化成一种当代社会角色,但这种角色特征在不同个体的定义里却不尽相同,有人将其视作职业身份,有人将其视为个人身份,也有人将其视作阶层身份等。假定的社会角色可以随时流动、随时登场,在直播的空间里寻求“短暂的停留”,在实质上不再具有固定性。
(三)“社会行为”的普遍中区化
在当前直播视域下所形成的“中区行为”不再仅仅具有消除前后台沟壑的功能,而成为了将前台和后台行为并行展示的一种操作路径。例如,电视新闻之于社会的重要意义不言而喻,但近两年,对于一些重要事件与活动的大型直播报道,不少新闻媒体也借由微博直播等渠道或形式开展情感化的新闻叙事;再如,当前直播中涌现的“网红”群体逐渐从边缘进入主流,甚至部分得到了明星身份的转化,并由此确立起了公众形象。上述案例皆呈现出代表主流话语空间的前台行为与私人化的后台行为正在经由直播的形式交叠到一起,使得这一种媒介形态成为更全面的社会行为展现视角。
因为媒介与社会大众之间的互动关系发生了变化,不同的社会对话也从冲突逐 渐走向协商,并由此再造社会共识。在更趋多元、开放的社会话语体系下,社会行为的“暴露”在事实上不再具有过去的隐秘性,所谓“前台”与“后台”的区隔正在消失。由此能够看到,“中区行为”业已成为打通前台与后台行为的载体,换言之,这样的社会行为正在普遍中区化。
总体上,“社会情境”的随机性、“社会角色”的假定性、“社会行为”的普遍中区化,构成了媒介情境论视野下直播媒介对当代社会互动关系的再现(阐释框架如图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