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推荐来自章叶良的长篇悬疑小说《末路狂花》,是故事主人公唐耀华从监狱里写给女儿唐惠丽的一封信。
前文讲到,唐耀华与妻子辛苦经营着一家烧烤店,日子过得简单平淡。女儿唐惠丽品学兼优,喜欢日本文化,立志考入厦门大学日语专业……
自从一个名叫阿奈的女工来烧烤店之后,一家人的生活就悄然发生着变化。
一天,唐耀华与一帮吃霸王餐的客人发生争执,失手将其中一位打死。然而事情发生之后,阿奈却神秘地失踪了。阿奈到底是谁?这一切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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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里的来信
章叶良
阿丽:
你和你妈都还好吧。
过了这么长时间才给你写信,不会生了你爸的气吧?爸也是没有办法,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需要一段时间去慢慢适应。好在这里的一切都还不错,伙食是差了点,住的也是 16 个人一间的宿舍。监狱里叫做「组」,也叫「仓」,所以警官总是说「开仓」(就是打开牢门)、「清仓」(就是巡视楼层确保不再有人),但毕竟也是一座现代化的监狱,能洗热水,有电视看,里面空气还很好,种了很多树。如果我说这里就像个校园一样,你该不会以为我在骗你吧?
一个多月前,我被调到了生产队,此前一直在入监学习队里接受入监教育。说是入监教育,其实就是背规范和队列训练。爸也真没想到,都四十岁的人了,每天还要在组里面背那些条条框框的东西,有 30 多条呢,必须全给背下来,警官会定期检查或临时抽查。至于队列训练,就像你们学生军训那样,在操场上站军姿和走「三大步」。要说累的话也不累,就是在阳光下走几趟,浑身就热得直冒汗。不过,那跟站在烤炉旁烧烤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入监学习队里呆了两个月,算是顺利「毕业」了吧,于是就被调入了二监区。二监区主要进行服装生产,我们的工作就是操作缝纫机。一开始爸觉得机器很难操作,但学习了一段时间,也算是慢慢掌握了吧。以前爸连个扣子都不会缝,如今不是爸吹牛,只要有人帮忙裁好片,我可以给你做出条裙子来。
现在,爸每天早晨 7 点出工,中午回到监舍吃完饭后,又继续回到车间干活,一直干到下午 6 点回来。吃过晚饭后,警官会组织我们看新闻联播,了解国家大事,之后才是自由活动的时间。有人看电视,有人看书,有人打牌,有人练弹吉他。10 点左右,警官上楼点名「锁仓」,然后我们就可以睡觉了。这里的夜晚比外面安静,可以听到很多人同时打鼾的声音。
恐怕是因为作息规律,饮食也还算过得去(可以自己花钱订购营养餐),爸进来以后,体重比在外面时还增加了一些。现在按要求给剃了光头,白头发也就看不到了,所以看上去还年轻了许多。等你来探视时,就会看到一个很不一样的老爸了。
监狱里「烟枪」很多,每到放风的时候,他们就会聚到一起抽烟。那烟飘得到处都是,对于不抽烟的我来说,可真是难受啊!比以前在烤炉边被烟熏着还难受。听说外面即将实行在公共场所禁烟的规定,但愿在监狱里也同样适用。不过,监狱算「公共场所」吗?
比起人来,这里的猫就幸福多了,可以自由自在地跑来跑去,找地方晒太阳。大家会从见不到什么肉的碗里,挤出一点肉来喂它们,把它们各个养得又圆又胖,见到老鼠都不会去抓了。
阿丽,虽然晚了好几个月,但爸爸还是想跟你说句对不起。因为我的一时冲动,毁了这个家,害得你们母女俩一夜之间坠入深渊,本来安静有序的生活一下被打乱了,你心里一定很气我这个爸爸吧?
得知你最终没有考上心仪的厦门大学,爸心里更是觉得难过。我家阿丽高中时,成绩可一直排年级前几名啊!如果不是受到爸爸这件事的影响,爸相信以你的能力,别说是厦门大学了,就是北京、上海的那些一流高校,你也一定能考上的。可是,千不该万不该,在你马上就要高考前,发生了那样的事……
不过,虽然考上的不是什么名校,但好歹也是个一本。所以,爸还要恭喜你,终于如愿进入了外语学院,可以专心去学你喜欢的日语了。以前爸不明白,为什么你喜欢日本,看日本人的动画片,听日本人的歌曲,可最近爸想明白了,因为日本人一根筋,喜欢什么,无论多辛苦都会坚持下去,所以他们才会发明出那么多的好东西。爸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我以前爱听的《漫步人生路》《千千阙歌》等歌曲,也是日本人最先开始唱的。可见不分民族和语言,好东西就是好东西,阿丽喜欢他们的文化并没有错。
你会坚持学好日语,努力掌握这门语言的,对不对?爸记得你说过要多拿奖学金,如果有机会,还要去日本留学来着,我家阿丽从小就这么有志气。只是,爸现在也不能为你做点什么了,顶多就是给你一些鼓励。
家里情况怎么样?你妈说暑假的时候,已经将门面顶让出去,带着你回到外婆家住去了,不知道你能否适应那边的生活。虽然现在在外头上学,寒暑假总是得回家的吧。
学费的事,你妈告诉我不用担心,她会想办法供你念完大学的。听到她这样说,爸心里便更觉得惭愧,没有尽到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不说,还害得你们母女俩受苦了。
说来说去,爸只是希望你能尽快忘掉那件事,回到生活的正轨上来。现在开学也有几个月了吧,习惯校园里的生活吗?听说大学的课余生活会很丰富,你有没有加入什么社团?相比起学习,人际交往的锻炼也很重要啊。
至于爸爸这边,你大可放心,这里吃穿不愁,干活也不累。同组的狱友虽然来自不同省份,五湖四海,大家相处起来倒也融洽。睡觉前一起说笑,是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刻。我们每天都会打扫卫生,整理好自己的内务,厕所被刷得透亮,被子叠得像在军营。总之,虽然是在里面改造,为自己犯过的错赎罪来着,但大家也在想方设法,让这里变得更有人情味一点。
不知不觉,已经写了这么多吗?爸以前可从来没给谁写过这么长的东西呀!其实,爸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就怕再往下写,你也会看着烦吧。所以,就此打住好了。
阿丽,你会给爸写回信吗?如果回信的话,可否随信寄来一张你最近的照片?爸想看看他的女儿上大学以后的样子。同组的其他人都在床头贴有家人的照片,爸很羡慕他们啊!我还跟他们提起过你,他们也想看看我家阿丽到底长什么样子。
对了,上回你妈来探视时,曾说过阿奈已经失踪了,不知道现在是否有了她的消息?如果有的话,也一并回信告诉爸一声。虽然阿奈跟我们非亲非故,好歹给我们打工了这么长时间,爸有些担心她的安危。
就写到这里吧,祝你学业有成,笑口常开。
永远爱你的爸爸
- 本文选自豆瓣阅读原创作品 -
末路狂花
章叶良
章叶良的小说有着大量丰富而逼真的细节,人物形象鲜明生动,悬念感强。他尤为擅长将盗婴、拐卖妇女、黑恶势力等社会新闻素材巧妙自然地融入故事情节之中,激发读者对相应社会问题的思考。他的写作是对日本社会派推理小说本土化的积极回应,值得一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