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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赢在高考”到“赢在子宫”,高考神话破灭了吗?

新京报传媒研究  · 公众号  · 社会  · 2017-06-10 09:58

正文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公众号新京报书评周刊

(id:ibookreview

文:罗雅琳



一年一度的高考落下帷幕。

四十年前,人们以巨大的热情与憧憬拥抱了它的回归。但在后来的日子里,高考逐渐变成了应试教育的代名词。毛坦厂中学、衡水中 学等被称为“高考工厂”的学校被人们奚落诟病。但进入其中的学生们仍然如火如荼地将青春奉献于此,将高考看成是他们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实现阶层流动的起跑线与入场券。

与此同时,城市精英家长们却早已悄然将教育竞争的“起跑线”前移,提早至小学、幼儿园,甚至有家长提出口号孩子要“赢在子宫里”。对于从小拥有 卓越教育资源、经济资源的学生们,高考的作用正在急剧减弱,它正在从竞争的起点变成竞争的终点,甚至只是出国、保送等众多终点中的一个。


两种不同的“起跑线”,其间的巨大张力不仅是教育资源的差异,更是代际资本积累的差异。从“赢在高考”到“赢在子宫”,高考神话的说服力似乎一年不如一年。 但对于那些无缘“赢在子宫里”的人而言,高考仍然是一个难能可贵的重新起跑的机会。高考的神话是个人奋斗的神话,也正因为如此,对绝大多数人来说,维护高考的尊严在这个时代不可或缺。毕竟,不管资源差异如何难以弥补,一个个体能够相信的、不得不相信的,仍然是个人奋斗的价值。





高考负面化

走向没落的“超级中学”


高考,又到一年高考。每年此时媒体总免不了大肆报道,不过写来写去,似乎总是那么几个套路:先是老师家长如何为考生助威祈福,如何将家中离婚生病等变故瞒到考后,然后是朦胧的暗恋如何转化为高考的动力,招生各省名额分配如何不均。总之就是一个主题——高考如何牵动着无数人的心脏。修辞也总是那么几个——鲤鱼跃龙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看来看去,总让人有些倦怠。


一方面是关于高考的报道逐渐套路化,另一方面则是这种浓墨重彩、大张旗鼓地关注高考的行为本身受到了质疑。当下更流行的政治正确是淡化高考压力,鼓吹高考不是人生成功的唯一通道,并将那种狠抓高考的行为视为视野狭隘和人性异化。


央视2015年曾经拍摄了一部纪录片《高考》,其中《毛坦厂的日与夜》上下两集曾引发不少社会讨论。毛坦厂中学是安徽六安的一所以通过高压训练帮助复读生大幅度提高分数而闻名的学校。纪录片展现了毛坦厂中学在教室里设置全方位的摄像头督促学生学习、用“今天不是人,明天人上人”等口号给学生打气之类的情节。 一位班主任直言:“我们是修理厂”。在不少人眼里,这样的“高考工厂”侵犯学生隐私,有损青少年身心健康,甚至有给学生洗脑之嫌。


纪录片《高考》剧照


除了饱受诟病的毛坦厂中学,另一些曾经的高考名校如今的媒体形象也不甚光彩。曾经,河北的衡水中学以其军事化管理、题海战术换来的耀眼升学率成为风靡全国的高考样板,湖北的黄冈中学则曾不仅在高考上、更在(可以换取保送资格的)国际奥林匹克竞赛上表现优异。在十来年前,各种以衡水和黄冈开头的教辅是中学周边 书店的绝对销量之王,他们的学校模式也在全国各地被不断复制。我的母校,某中部省份一个县级市的省重点中学,就一度全面搬运了衡水中学的课间跑操和喊口号 等极具特色的情感动员方式。


然而,时过境迁,黄冈中学升学率大幅降低,高考和奥赛都辉煌不再。衡水中学虽维持了升学率的稳定,却和安徽毛坦厂中学等学校一起成为唯分数是尚、泯灭学生天性的“高考工厂”的代名词。前段时间网络流传着一份号称由清华大学发布的“劣质超级中学”名单,衡水中学就被列在传播这份名单的文章标题上。尽管后来清华大学官方迅速辟谣,指出并不存在这样的名单,但这种不怀好意的谣言得以流行,也可见舆论对这种“高考工厂”的恶意之深。


“超级中学”里的高考励志口号


对于“超级中学”的没落,大部分人似乎都理所当然地将其归咎为“高考工厂”的畸形和扭曲人性。但事实可能并非如此。已有一些较为严肃的调查指出,黄冈中学高考战绩的失落,最重要的原因是金牌教师在高薪吸引下纷纷流向周边大城市、省会城市甚至外省名校,优秀生源也相应流失。黄冈中学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国际奥林匹克竞赛,也因学校经济状况的紧张而无法负担高昂的培训费用和竞赛实验室的维护费用,从而走向衰落。


黄冈和衡水,即使在省内,它们所处的地区经济排名也相对落后。这些“超级中学”的没落并非完全由其教学方式所致,而是当代中国的教育和经济状况越来越集中化的结果。没有高薪就难以留住名师,难以配备良好的教学资源,经济落后地区的“超级中学”也就必然走向没落。


残酷的教育竞争

从“赢在高考”到“赢在子宫”


“高考神话”不再具有从前的人气,源自高考本身的意义受到了质疑。标准化的考试、限制性的考试范围,使得高考显得像一个机械、刻板、充满压迫、吞噬青春的怪物。只需看看每年高考后总会出现的中国与欧美国家的考试对比,就不难明白中国高考的这一形象有多么深入人心。


因此,那些在落后地区以高强度的体力和脑力消耗备战高考的学生,毛坦厂中学里学习到午夜的学生和衡水中学里边跑操边背书的学生们,就成了这种形象不佳的中国高考的代言人。大城市里有着更为人们津津乐道的传说——某些国际化高中参加高考的人数不到一百人,大部分学生要么通过保送进入国内的名牌大学,要么被国外 大学录取。这些人被视为更加天资聪颖、“心智健全”的学生,因而可以免受高考的折磨,享有与“高考工厂”里的孩子们不同的命运。


香港真人秀节目《没有起跑线》片段,教育竞争甚至从出生前已经开始。


多年苦战高考、一朝金榜题名的神话成了陈词滥调,与此同时,另一种将目光集中在幼升小、小升初等早期教育阶段的新型神话正在日益兴盛。这类神话大多诞生于一 线城市,是一种以家长视角描述早期教育竞争之艰难的“残酷生活物语”。北上广等城市都纷纷为这类神话贡献出了自己的代表性作品和名词。


早在十来年前,北京幼升小和小升初的各种“占坑班”就已赫赫有名。去年,因某著名公号写手发文章哭诉自己的孩子无端失学,北京小学的上学难又被广为所知。近年来,上海的幼升小考试则重新激活了“查三代”这一历史名词。一些上海的著名小学需要在小学入学面试时考察父母祖辈的智商、学历甚至体重,以此测试他们是 否能为下一代提供优良的基因、合格的家庭教育和严格的约束能力。


某补习班广告:你不爱竞争?但竞争会找上你。


而在成都,最近的新闻是一篇名为《成都小区里的阶级斗争》的文章,一群经商或从政的业主坚决拒绝自己的孩子与普通家庭的孩子就读同一所小学,以免他们期待的 那种出国游学、学传统礼仪、受全职太太照顾的“精英教育”受到影响。在香港,TVB最近推出了一档反映社会教育风气的真人秀《没有起跑线?》。如今香港盛 行的育儿观念同样是:竞争的起跑线没有最早,只有更早,要学的东西没有最多,只有更多。其中一位母亲的一句话高度浓缩了这种心态:赢在子宫里。


“没有起跑线”、“赢在子宫里”,这两句话虽然出自香港的电视节目,但用来看大陆的教育现实同样意味深长。从“起跑线”的角度来看,在五六十年代,或者刚恢复 高考的八十年代,考上大学就意味着“天之骄子”。那时候的高考绝不是起跑线,而是差不多等于成功人生的宣告书,正所谓“一考定终身”。


渐渐地,有关高考的宣传风向变了。到了笔者这一代,在新世纪第一个十年参加高考的这一代,最流行的口号是“高考绝非终点,而是人生的起跑线”。成功的人生不仅需要考上一所名牌大学,更需要在进入大学之后继续刷学分绩、参加学生活动和社会实习,不断打怪升级才能找到一份好工作。而到了现在,“起跑线”从高考挪到了小升初、幼升小,乃至需要“赢在子宫里”。



无奈与希望并存

在艰难努力中挽回失落的“起跑线”


一方面是大城市的教育“起跑线”逐渐提前,另一方面是落后地区的“高考工厂”广遭批评,两者似乎构成了一种有些“阴险”的同谋。在《成都小区里的阶级斗争》 中,精英父母向普通父母们几乎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他们不用“期望太高、压力太大、去争取不属于你的东西”,那样太累,“为国家培养下一代吃苦耐劳、有文化有技术的农民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这不就是批判“高考工厂”时的理由吗?这些自命精英阶层的父母们非常清楚,不同的小学就决定了日后不同的道路。人生前途的大决战根本用不着等到高考,早在小学、幼儿园甚至“子宫里”就见了分晓。




《高考伦理制度研究》

主编:徐萍 
版本: 华中师大 2016年12月


和大城市里的孩子相比,落后地区的孩子们不仅在实际获得的教育资源上输了,更在社会舆论上输了。他们不仅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来挽回失落的起跑线,甚至,这种 艰难的努力本身也被指认为人性扭曲和功利主义的象征,成为他们“素质不全面”、“精神世界不完整”的证据。不过,这当然只是一种偏见。


意味深长的是,在《成都小区里的阶级斗争》成为热门文章的同时,成都还有另一桩新闻。因为涉及违规办学、干扰正常教育秩序,课外培训机构“学而思”被当地教育部门叫停。当精英父母们投入大量时间金钱、自以为为孩子铺好了未来的光明大道之时,他们是否只是被各类培训机构所鼓吹的教育理念所捕获、掉入了他们的招生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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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前的恢复高考被那一代人描述为自己人生中的决定性时刻,它最激动人心的意义在于开启了通过个人奋斗得以上升的通道。高考神话越耀眼的时代,是个人奋斗越被普遍相信且确有其成功可能的时代。


而如今,“超级中学”和高考神话的逐渐负面化,则意味着通过个人奋斗获得成功的道路越来越艰难。但越是如此,我们越应该努力维护高考的尊严。对于毛坦厂中学里的孩子和他们的同类而言,如果不进一两年“高考工厂”,不付出这种超出常人的血泪奋斗,他们就会在另一种真正的工厂里打发自己接下来的人生——那是富士康、是流水线,是几乎丧失了上升通道的人生。


而就社会舆论而言,有关落后地区那种艰苦奋斗的教育模式必然有损全面素质和扭曲人性的过分偏见,似乎也应该有所消除。“素质”何止一种?自由放纵是否才是 “人性”?生活优越的孩子多上几个培训班、多学几种特长、多出几次国也许确实不错,但艰难的环境所培育出的自律、节制、坚韧等品质,或许同样也是人生的重要素质。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作者:罗雅琳;编辑:走走。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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