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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算命的跟我抱怨,叫魂的太多,时间都不够用啊 | 夜行实录0052

魔宙  · 公众号  · 社会  · 2017-05-25 22:30

正文

魔宙所发的是半虚构写作的故事

「夜行者」系列是现代的都市传说

大多基于真实社会新闻而进行虚构的报道式写作

从而达到娱乐和警示的目的


因为职业原因,我经常接触一些三教九流的人——辗转各地的失足妇女、被人剁掉一只手的赌场老千、农村来的风水先生、学校门口收保护费的、连环杀人犯、以及许多这种特殊的人。

接触他们,除了能满足我的好奇心,写东西赚些钱,还能给我些不一样的思路,让我在调查某些事情时,能有迹可循。

2016年3月,我和一个“半仙儿”一起呆了一周——这都是有偿的,我签了个不能录音录像的协议,给了他六千块,他才同意我跟着,观看他平时是如何“做法”的。

“半仙儿”作法,替人驱邪


这哥们在北京小有名气,他跟我说平时活都接不过来,他什么都会点,看坟、看房子风水、驱邪、解蛊、画符、甚至养小鬼,都能整两下。

但大部分找他的人,都是请他去“叫魂”的。

“叫魂”,就是家里的婴儿或幼童,平时哭闹多、发烧、偶尔发呆、家长觉得这是受到了惊吓,魂魄丢了,需要叫魂——这在我看来毫无逻辑,难道小孩不是大多数就这样么?

“半仙儿”光靠给人“叫魂”,每月就能赚个两三万,而他之所以有很多人找,是因为师出名门——他来自甘肃薛家湾。

薛家湾是甘肃的一个村子,村里每个人都是算命师,从那儿走出的算命师遍布全国,在迷信这些东西的人里,薛家湾出来的算命师,就相当于算命界的名牌。

甘肃薛家湾,是全国有名的算命村,每个村民都以此为生


3月19日,结束了对“半仙儿”调查后的两天,我正跟家写“叫魂”的事,打算把这几天的见闻写下,卖给某家媒体,忽然接到他打来的电话:“徐浪,我在朝阳区的来广营派出所,你能不能过来一趟,给我做个不在场证明?”

我问他什么不在场证明,“半仙儿”说跟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过来一趟吧。”

答应下来,我叫上我的助手周庸,开车到了来广营派出所。

我给“半仙儿”打电话,说我到了,就在门口。过了一会儿,一个警察走出来问谁是徐浪,我让周庸在门口等我,跟他进了派出所。

见到“半仙儿”时,两个警察正在一边问他问题,一边做笔录,他明显有点紧张,说话磕磕巴巴,完全失去了给人算卦做法时,高深莫测的样子。

见我来了,“半仙儿”很激动:“他能帮我证明,那天我们一起喝的酒。”

出了门后我给“半仙儿”点烟,他的手是抖的


带我进来的警察请我坐下,给我倒了杯水,并问我3月16日晚上都发生了什么。

我回忆了一下,那天是我跟着“半仙儿”的第六天下午,他在东四的一家创业公司帮人看房子,教人布置格局聚财,完事后告诉我,说来了个老家的朋友,也是算命的。

我说是:“你老乡基本都是算命的。”

他没接茬,说这老乡来北京,是因为有个成都的客户,搬家到了北京,请他过来给孩子叫魂。

晚上他要给这个老乡接风,问我有什么北京特色的餐厅。

我推荐说簋街的花家怡园不错:“在四合院里,北京菜,烤鸭也还可以。”

他点点头,问我有没有时间,邀我一起,我答应下来。

晚上在花家怡园,我见到了“半仙儿”的老乡,吴大师。

吴大师岁数更大一些,大概四十来岁,发际线很高,进了花家怡园就开始背着手四处看风水,并点头说不错。

我见好些顾客都往这边看,劝他先坐下,吴大师坐下,微微一笑:“职业病。”

吴大师和“半仙儿”酒量不错,菜还没上每人就喝了二两半白酒,等到烤鸭上来时,一瓶二锅头已经空了。

花家怡园的烤鸭


俩人都喝嗨了后,越聊越深,吴大师说自己一直都是在成都发展,活虽然多,但赚的不多,一个活也就两三百块钱——他琢磨着北京人均收入高,想来这边发展,问“半仙儿”能不能帮衬一把。

“半仙儿”有点不愿意,说哥,你这不是要抢弟弟饭碗么?

吴大师说没有,就是想有钱一起赚,两人最后吵了起来,还差点动手,不欢而散,吴大师先走,我开车送“半仙儿”回到他在天通苑租住的地方,然后回家了。

做笔录的警察点点头:“大概是几点?”

我说大概九点多:“能问下发生了什么事儿么?”

警察说那吴大师那晚被人捅死了:“钱包手机都在身上,所以肯定不是抢劫之类的,估计是仇杀。”

微博上有人拍下了当时的场景


要是没记错的话,吴大师那晚走时,用滴滴叫了个车——警察应该是根据他的打车记录,查到他是在花家怡园打车回的酒店,在花家怡园调了录像,发现他和“半仙儿”起了争执,又根据结账的刷卡记录找到了“半仙儿”。

从派出所出来,周庸问我什么事儿,我给他讲了一遍,他说徐哥,我觉得这事儿不至于:“怎么可能因为人家要来北京发展,就把人杀了。”

我说还真不一定,他们这行竞争也挺激烈的,因为利益出人命的事,也有很多:“再说那晚他俩都喝了挺多酒,喝多做出什么我都不奇怪。”

算命界的同行竞争很激烈


周庸点点头:“那“半仙儿”有作案时间么?”

我说理论上有:“吴大师住在北苑路的快捷酒店,要是我离开后,他立即乘车往那边赶,来得及在十点多钟作案。”

周庸问我这件事儿跟进么。

我说不跟:“警方都接手了,咱就别跟着瞎搀和了。”

从天通苑到吴大师住的地方,乘车不到二十分钟


第二天中午,我接到了“半仙儿”的电话,说想让我帮忙调查一下这件事:“能不能麻烦你,尽快帮我洗脱嫌疑,你给我那六千块我退给你,再给你两万的调查费用。”

我同意下来,打电话给周庸:“来我这儿一趟,咱瞎搀和一下吧。”

一个小时后,周庸敲门,我打开门,他换鞋进屋:“咱不是不跟了么?”

我说人家给钱了,让帮忙洗脱嫌疑。

周庸:“诶,徐哥,你说他是不是真杀人了,咱要查到他杀人的证据怎么办?”

我说他疯了:“有警察调查不够,还找咱帮着调查,再说了,咱的目的是帮他洗脱罪名,不是查他。”

周庸点头:“我就是奇怪,他要是真什么都没做的话,为什么这么着急洗脱自己。”

我给他解释了一下——算命先生赚的钱,都不一定干净,这个职业本来就游走在法律的边缘,很容易定性为诈骗。

不管“半仙儿”杀没杀人,警方这么查下去,极有可能查到他涉及诈骗的行为,他肯定怕啊,希望早日结案!

这种职业和诈骗其实相去不远


“他的事就让警方去查,咱先假设他是无罪的,我们从别的地方开始查起。”

周庸说行。

给吴大师接风那晚,“半仙儿”说过,吴大师来北京,是因为有一成都的老客户搬到了北京,请他过来给孩子叫魂——假设这事是真的,那吴大师死之前,见过他的除了我们,还有那个请他来的客户。

我打电话给“半仙儿”,问他知不知道吴大师的客户住在哪儿。

“半仙儿”想了一会儿:“听他提过一嘴,好像是叫贝壳纹小区。”

我记下来,拿出手机用地图搜这个小区,结果一无所获,北京根本就没有这个小区。

又问了几遍“半仙儿”,他只记得这个名字,我们也只能从这个入手。

吴大师住在北苑路的快捷酒店,一般来讲,一个人到外地出差或办事,都会寻找离办事地点近的地方住——我和周庸以汉庭快捷酒店为原点,标出了半径两公里内,所有小区的名字,然后我们发现了一个叫贝勒坟小区的地方。

我和周庸标出了附近的所有小区,最后锁定了贝勒坟


周庸:“徐哥,这个贝勒坟小区应该就是半仙儿说的贝壳纹吧,反正读起来挺像。”

我说有可能,打电话给半仙儿:“他你说的是不是贝勒坟小区啊?”

他说对对对,应该就是这个。

挂了电话,我和周庸开车前往贝勒坟小区,把车停在道边,进了小区里,我俩都松了口气,贝勒坟小区是个相对老的小区,只有两栋楼,四个单元——这要是个大型小区,我俩找个人估计得按年计。

北京的老小区都是熟人社会,楼下闲聊的大爷大妈基本都跟这儿住几十年了,他们比较喜欢本地孩子,所以我让周庸过去打听,小区里近段时间,是否有外地口音的人出现,尤其是川普。

周庸过去问了两句,靠着自己巨垮的口音,很快得到了大爷大妈的信任,他们告诉周庸没注意,其中有个大妈特喜欢他:“嘿,这小伙子不错,精神,有女朋友没,我有一外甥女,今年刚大学毕业,要不你俩见一面。”

他特尴尬:“不用了阿姨,谢谢阿姨。”

楼下的大爷大妈不知道,我们只好采取最笨的方法,蹲点——不定时的来贝勒坟小区闲逛,跟每一个遇见的人说话,看他是否有口音。

我们在小区里到处找人聊


第二天周庸就有点受不了了:“徐哥,一直这样,咱不得被当成跟人瞎打招呼的傻逼啊。”

我说傻逼就傻逼呗:“怕啥,又没人认识咱俩。”

他想了想,说也对。

第二天下午,那个想要把外甥女介绍给周庸的大妈,看我俩又跟小区里转悠,凑了上来:“小伙子,昨天下午,你们走了以后,有一男的和一女的找上我,问小区里最近是否搬来一家四川人,我听口音也是外地的。”

周庸:“您是怎么说的?”

大妈说嗨:“我还能怎么说,说没见过呗?”

我问大妈,下次这俩人出现时,能不能通知我们一声,大妈说行:“但我有一条件,这是你朋友还是你弟弟?”

我说都是:“您有什么条件?”

大妈说也没什么,就是有时间让这小伙子和我外甥女见见。

我说成,这事儿我替他答应了:“您记一下我手机号,那俩人再出现就给我打电话,发现小区里有外地口音的人,也给我打电话。”

大妈让我放心。

小区里都是闲逛的大爷大妈


回到车里,周庸点上一根大庄园:“徐哥,怎么就把我给卖了呢?”

我说这都工作需要,成事者不拘小节:“再说了,见个姑娘你还不愿意了,别跟我这儿矫情,你见过的姑娘还少了?”

他想想说也对:“你这么一说我气儿就顺了。”

我和周庸跟车里坐着,讨论了一下那俩个和我们有相同目标的男女——这事儿不太对。

周庸:“徐哥,你说那对男女是不是因为吴大师来的,吴大师被弄死,和他俩有没有关系?”

我说不知道:“但他们找那个吴大师的客户家,肯定有什么目的,咱最好比他们先找到。”

隔天中午,我和周庸正在雍和宫路的云游驿吃饭,贝勒坟小区的大妈打来电话,说那俩人又来了,我们急忙买了单,开车到了贝勒坟小区。

进了院,大妈迎上来,给我们指:“西北角抽烟那男的,三单元门口坐着那个女的,就他俩。”

我点点头,让周庸去和那个抽烟的哥们搭话,然后朝那个坐着的妇女走过去:“你好,请问你是田静么?”

她说不是,你找错人了。

我说对不起——她的普通话,是四川口音的。

在小区门口和周庸碰头,我问他怎么样,他说绝对是四川人:“和他说话,感觉就像在成都。”

一整个下午,我和周庸就盯着这一男一女,男的呆了一会儿就撤了,女的还是一直在小区里坐着。

下午两点多,一个老太太抱着一婴儿从二单元出来,那女的忽然站起了身,紧紧的盯着老太太和她手里的孩子。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但好像并不认识她,我和周庸假装聊着天,溜达过去,近距离观察了一下——孩子的脸色不太好,有些苍白,左手小臂上用破布绑着一块面饼,面饼里能看到一些花瓣。

这其实是一种“叫魂”的方法


从他们身边经过后,周庸小声问我:“徐哥,那婴儿胳膊上绑的什么玩意儿?”

我说是面饼:“里面掺着栀子花的花瓣。”

他说卧槽:“这你都认识?”

我点点头,说我也是前段时间刚认识的,就跟“半仙儿”那看的,这是一种叫魂的方法——把混着栀子花的面饼,绑在孩子胳膊上,半夜在门口叫孩子的小名,叫完以后查看绑着的那块手臂,要是有青色,就证明孩子的魂叫回来了。

周庸听的一愣一愣的:“这么神!?”

我说神个屁:“拿东西勒你胳膊一天,你TM也青!”

他说也是:“这老太太和这小孩,是不是咱要找的那家人?”

我说应该是,哪儿那么巧,这么小个小区,两家叫魂的,而且他们已经被那女的盯上了。

周庸点点头,问我现在怎么办。

想了想,我说这家人能千里迢迢从成都请个大师过来,肯定迷信到根儿了,我就顺着他们来吧,上去套套话。

告诉周庸在楼下等我,盯着点那女的,我上前和抱孩子的老太太搭话:“大娘,我看这孩子气色不太对啊,是不是魂丢了?”

老太太惊异的看了我一眼,普通话特别不好:“你能看出是哪个魂丢了么?”

问她孩子都有什么症状,她说最近经常发烧:“退了又烧、退了又烧,就跟中了邪似的!”

我说这应该是七魂游走不归——我曾经问过“半仙儿”叫魂的原理,他告诉我小孩经常会有七种丢魂现象,每种现象都对应丢失的那个魂魄,和不同的解决手法。


一魂游走不归

患者面色发白,脉细弦,时时发愣。

二魂游走不归

患者一惊一咋, 胆小如鼠, 男右眼窝发青,女左眼窝发青。

三魂游走不归

睡梦中时而惊醒,时而沉睡不醒。

四魂游走不归

梦中惊叫而不知,左右手尺脉濡沉涩,似肾病而现代医学医疗器械检查不出问题。

五魂游走不归

面色苍白无血色,脉象时断时续,现代医学医疗器械检查不出问题。

六魂游走不归

轻度休克状态,现代医学医疗器械检查不出问题。

七魂游走不归

重度休克状态,体温在持续偏高而无任何现代医学体征。



在“叫魂”里,人有七魂,分别对应不同的“叫魂”方式


虽然觉得他在扯犊子,但这是个好梗,我当时就记下来,准备写在文章里,一起卖给媒体——没想到跟这儿先用上了。

老太太见我侃侃而谈,好像很懂的样子,特高兴:“师傅,你去我们住的地方看看呗,看我孙子是不是冲着什么了?”

我说成,那就去看看吧。

他们家住在四楼,上楼的时候,我收到周庸发给我的微信:“那女的跟着你们进去了。”

老太太打开门,把我让进屋后,我赶紧进去关上了门,透过猫眼往外看——那女的见我们进门,从楼下快步上来,绕着门转了两圈,又下楼了。

老太太看我一直从猫眼往外看,有点紧张:“师傅,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我一直从猫眼往外看,把老太太吓够呛


我说没事:“大娘,这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啊?”

她说租的。

我皱了皱眉,一般租住的房子,没人会添置很多的家具——但这屋里的柜子、电视柜、沙发什么的,很明显都是新家具,那股新家具的味道特别明显。

我刚想提醒老太太多通风,防止有甲醛,就看见桌子上有个甲醛检测仪,看来他们平时很注意这点,不需要我提醒。

这时孩子又有点发烧,老太太从卧室拿出一床被子,把婴儿裹好。

我问她这是干嘛,她说捂汗:“出出汗烧就退了。”

赶紧上前把被子拿开:“大娘,小孩儿不能捂汗,这样热量散发不出去,会烧坏内脏和大脑,甚至脱水致死的。”

各位家长,孩子发烧千万别瞎捂汗


她说没事儿:“我儿子从小都是这么捂过来的。”

我劝她两次没用,说你甭这样:“我一会儿还得看他散发出的气呢,现在你都捂住了,别到时我什么都算不出来了。”

老太太犹豫了一下,大概怕我“看不准”,把被子拿走了——我假装刚发现孩子胳膊上缠着招魂的东西:“诶,您这不是找人看过么?”

她说是:“前两天成都来了个大师,我们之前找过他,知道我们在北京,特意找上门来看了一眼,给孩子出了个叫魂的法子,但不太管用啊。”

我问他成都的大师是不是姓吴,薛家湾出来的算命师。

她说是:“你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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