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寂静塔并不意味着丧事的结束
死亡只是开始
寂静塔:帕尔西人的生与死
文/王十九
本文首发于2017年4月17日总第800期《中国新闻周刊》
在《百年孤独》中,加西亚·马尔克斯给出了人与土地关系的精彩定义:“一个人如果没有亲属埋在这儿,他就不是这个地方的人。”这种直指人心的看法,也许不仅适合奇幻炎热的南美,还适合同样奇幻炎热的南亚。
南亚第一名城孟买确实是一座奇特的城市。不要说外国人,就是在印度人自己的心目中,都带有异域色彩乃至神话气息。到孟买的旅人很容易感受到当地的繁华、万花筒似的热闹与印度史诗般的宏大。
马拉巴尔山大概要算是孟买奢华的顶点。这个著名豪宅区比起纽约伦敦来也不遑多让,它的地理位置是孟买最高的,房价也是当地最高,每平方米均价早就超过了1万英镑。也许繁华热闹到了极致合该转化,全孟买最安静的地方——帕尔西人的寂静塔也位于此地。
帕尔西人(Parsi)的意思是“波斯人”,本是伊朗琐罗亚斯德教徒的一支。从公元7世纪开始,阿拉伯人入侵萨珊波斯帝国,摧毁琐罗亚斯德教的火庙,该地区逐渐伊斯兰化,不肯改变信仰的琐罗亚斯德教徒普遍受到迫害。一部分信徒为了逃避迫害,抛弃故园,携带圣火,往东往南迁徙,在印度西海岸的古吉拉特建立起火庙,在当地繁衍了近千年,发展出琐罗亚斯德教的帕尔西人版。
在欧洲人“发现”和经略印度的过程中,相对于印度当地土著的敌视态度,客居印度的帕尔西人以其接近西方商业精神的宗教宗旨(善思、善言、善行)和友好合作的态度,开始成为沟通印度本土与欧洲的桥梁。尤其是在东印度公司开发孟买诸岛的过程中,帕尔西人发挥的作用更大,也因此在很大程度上垄断了孟买的建筑、造船和航运业。族群的重心开始向孟买转移,在孟买涌现了一批帕尔西豪族,传承至今的印度富豪塔塔家族就是其中之一。尼赫鲁家族也被认为具有帕尔西人血统。
孟买帕尔西人喜欢做慈善,尤其热心捐建火庙和寂静塔之类的宗教建筑。马拉巴尔山上有一片占地约54英亩的古老园区,在古树浓荫之间隐藏着多座寂静塔,最早的可以追溯到1670年。它们是帕尔西人的公墓,又称天葬塔。
寂静塔是一种向天空开口的枯井状建筑,高近6米,塔顶分三圈:外圈供男性死者用,中圈女性,内圈儿童。
死者的尸体要陈列在寂静塔顶,让兀鹰或别的食腐鸟来消耗分解,再让阳光和空气漂白骨殖——如果严格遵循教义,这个过程至少应持续一年。最后把骨殖埋到铺满了石灰和碳灰的枯井底部净化,以免污染土地、圣火或流水。
死者进入寂静塔并不意味着丧事的结束,死亡只是开始。真正虔诚的帕尔西人还会举行众多的祈祷仪式,其中比较著名的是“颂火”和“祭水”。前者是采集火种,念经献祭,最后把火种送入火庙;后者是在念经的同时把牛奶、果子、花瓣和叶片敬献到流水中。
有的家庭每年都会举行这些仪式,有的则是多个家庭在死者离世7年之后一起举行仪式,最长的周期甚至可以长达30年。由于人手的日益短缺,有时候琐罗亚斯德教祭司不得不像赶场一样奔赴不同的家庭念经。
与丧葬相关的从业者还有洗尸人、抬棺人和抬尸人。前两者被认为只是简单接触了尸体,受到尸魔污染不大,可以通过简单的仪式来洁净。后者负责把尸体送入寂静塔,通常被认为受污染严重,要通过严格的九夜大净仪式才能被净化,所以中国古代史书带着偏见把琐罗亚斯德教抬尸人称为“不净人”。
在琐罗亚斯德教中,抬尸人其实享有较高的宗教地位,受到敬重,收到的礼物往往都是双份的;不过,他们也确实是被畏惧和被躲避的。
随着时代的变迁,这三种职业分工不再那么细致,多半由抬尸人一起操办。受印度教种姓制度的影响,他们被简单粗暴地等同于“不可接触者”,通常只有找不到工作的外地乡下帕尔西人才肯充任。抬尸人基本是男性,他们很难找到帕尔西女子结婚,通常只能娶血统不纯粹的教外女子。
据说,孟买帕尔西人的数量已从过去的10万减少到如今的6万。有人认为这也跟他们的婚俗有关。帕尔西人普遍晚婚(印度教徒通常早婚),三四十岁才结婚很常见,还有约30%帕尔西人不婚。对跨族群婚姻的宽容度倒是有所提高:帕尔西男子外娶,子女可被接纳为帕尔西人;女子外嫁,本人和子女都被排斥出帕尔西群体。
孟买帕尔西人总数下降的同时,寂静塔上的兀鹰也在逐渐消失。抬尸人的工作量剧增,而工资太低,他们威胁要罢工。
“乌鸦呢?”和帕尔西抬尸人夏赫鲁克聊天时,我想起伊朗本土的琐罗亚斯德教寂静塔的故事。据说在那里,负责把死者灵魂带往天堂的除了兀鹰还有乌鸦。
他的回答让我永生难忘:“这些家伙太挑剔,而且又懒又馋!它们就啄眼珠和舌头,不肯撕扯大块的肉,而且喜欢叼着手指头、脚趾头到处飞,经常掉一些到临近人家的阳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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