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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磅礴的钢铁雨,终究少了些北方的冷冽

扬基帧察站  · 公众号  ·  · 2018-01-30 08:11

正文

在韩国庞大的影视产业中,涉及南北纠葛的电影早已发展成一门近乎独立的电影亚文化。包括谍战类的《生死谍变》、《柏林》和《间谍》,乃至向轻松搞笑类发展的《隐秘与伟大》;至于军事冲突类则有《延坪海战》、《R2B:返回基地》和《共同警备区》等代表作。


尽管和其他种类的韩国电影类似,这类电影近期也难免越来越有套路化之嫌;但即使如此,每一部新片仍然总能在韩国国内引发观影热潮,2017年12月上映的《钢铁雨》也不例外。



虽然这部电影的格局看起来很大,精心设置了大国角力的复杂背景,但作为一个阅片无数的韩国电影爱好者,我认为《钢铁雨》本质上仍然是韩国导演驾轻就熟的谍战类电影模式的延续——


故事围绕北方派遣特工与南方反谍报/安保人员的“不打不相识”展开,并随着故事情节的推动,两人产生了兄弟之情并联手合作......当然最后为了政治正确,最后北方的男主一般都得领便当,南方的男主带着兄弟对新生活的期许继续活下去......简直基情四射。



而在这种套路的基础上,《钢铁雨》通过让两位男主的名字写法相同、而音读不同——朝鲜人民军侦察总局特工严铁友(엄철우)和韩国总统府(青瓦台)外交安保首席郭哲宇(곽철우)这个设定, 让“南北一家人”这个韩国电影乃至其背后左翼文化界都十分喜欢的基调更加浓厚。




郭哲宇:都知道我们有神一样的对手,为何还给我猪一样的队友?


(大概就是因为在《柏林》中搞砸了任务,郭度沅被国情院一脚踢开,只能回国在青瓦台当个有名无实的安保首席


饰演 郭哲宇的韩国演员郭度沅,之前曾在《柏林》中演绎骄横跋扈,对朝鲜极度敌视的韩国情报机关驻柏林站负责人。此番他变成了一个亲北情绪爆表的快乐离婚中年胖官员(差不多是青瓦台版杰克·瑞安),也是有趣。


而影片开始阶段,他给学生上课时以及酒后公然支持朝鲜拥核的论调,相信会让很多人想起之前的一部韩国电影:《天军》。


(痛定思痛的他发现,当年在德国的时候,手下最能打的居然还是个脱北者——《生死谍变》中饰演朝鲜特工的与《柏林》中饰演韩国特工的均为韩石圭,故事背景均发生在德国——于是陷入亲北之路不能自拔


在那部设定为南北双方好不容易共同研发出核武器,却得在美国的威逼之下说销毁就得销毁的片子里,朝韩两国军人虽然穿越到了李舜臣还是个混混那前儿,还没事儿掐个架,但基本上都是小两口床头吵架床尾和的把戏。


虽然如今朝鲜已经自己把核武器折腾出来了,但《钢铁雨》和《天军》的内在逻辑是一脉相承的: 你的就是我的,朝鲜的核武器就是朝鲜民族的核武器,就是制衡血仇日本,奠定大国地位的基石。



(由于当年在柏林这个间谍之都交游甚广,所以郭度沅跟CIA大姐也许以前就挺熟


而和韩国大部分谍战类型片相似,即使有郭哲宇这么个自带主角光环,跟各国情报机构负责人都是老铁(我当时看的时候还合计,他会不会跟CIA那个半老徐娘发生点啥),却死活混不上去的亲北派助阵,但由于电影里日常要黑一下韩国决策机关(特别是郭哲宇直接上司)的智商,所以韩国的行动也永远比朝鲜慢半拍。


在青瓦台或者国情院永远有一个笨蛋上司,郭度沅自己在《 柏林》里演的就是类似角色


而老戏骨李景荣(《柏林》中饰演朝鲜大使一角)饰演的超级亲北分子牌候任总统与现任总统的对手戏,也是韩国电影中很常见的借演员之口,把韩国迷乱的对外政策批判一番的套路。 而说到对外政策,片中对朝鲜半岛局势恶化引发的各国反应情况的描述,是《钢铁雨》的最大亮点,没有之一。


提到“三次挑战”,一听就知道是影射文在寅——只不过画漫画的时候,作者也没算到还有朴槿惠这码事儿


作为一个至今仍有大量美军驻扎的国家,韩国各类电影(甚至不局限于政治类题材)中,韩美关系是一个经常出现的话题。而韩国领土上有外军驻扎而朝鲜没有,这也是“亲北势力”老生常谈的对比。而在《钢铁雨》当中,这种情绪被不加掩饰地,以美国官员盛气凌人的语言表现出来。




而韩国又能做什么呢?片中极力主张对北强硬的韩国现任总统(虽然发型cos了一下李明博,可惜金义城的眼睛还是大了些)发出的悲叹,最能说明韩美关系背后的实质性问题:



尽管美国这么罩着,作为全世界唯一挨过核弹的国家,面对已经在实战中实现两弹结合的朝鲜,日本还是一股平成年间的弱者气息,各种打酱油。


两脸懵逼.jpg



这名字起的......


至于中国的态度,则始终准确地围绕“朝鲜半岛不能生战生乱”——也就是外交部一直以来的表述展开。 虽然片中出场的中国人级别与身份不同,但表达的立场都是一致的。首先是国安派驻韩国的总负责人李红章,在表面上“同文同族”的推心置腹背后,时刻不忘提醒郭哲宇中方的坚定立场。



开城事变后,中国驻朝大使唐洪才面对拒绝为我方在开城人员打开逃生通道的朝鲜军队时,即使身边是枪林弹雨,仍然以在电话中威胁朴光东“小心老子掐了输油管”的强横气势,让朝方最终打开通往南方的大门(顺便他的中文配音简直好到出戏)。



直到在朝鲜即将吃核弹的危难时刻,人民解放军又动用“大国重器”实力助攻了朝鲜一回——而这一套似乎比现实中表现出的更加强硬的做法,其实恰恰与当年“天安舰”事件前后中方的实际行动相符。在大国角力的影响下,郭哲宇这个“青瓦台版杰克·瑞安”和原版最大的差距,就是背后倚靠力量的不对等。


导演你知道的太多了


蛐蛐隐身巡航导弹,照样被远距离定位


如此重要的岗位派一个学员值班,可见我军实战化练兵的自信程度


在漫画原著中, 我军不仅有大能的X波段导弹预警雷达给朝鲜开了金手指,最后负责清理李泰翰政变势力的还是歼-20呢




严铁友:我用命换来的最高司令官的命,能不能救朝鲜民族的命?


在2016年上映的犯罪电影《阿修罗》中,郑雨盛和郭度沅的对手戏也非常精彩


而发生在2010年的“天安舰”事件,正值金正日执政末期,也就是原著设定展开前的时候。此时人民军侦察总局对南行动已经大幅缩减,所以重病的严铁友(郑雨盛饰演)即使才30出头,一身好本事,也得被视作可有可无之人,扔回了位于平安南道道府平城市的老家。幸好在这里市场经济已经有了萌芽,老严还能靠着黑市上的杜冷丁缓缓......


平城市现在还是朝鲜新型弹道导弹的生产试验场地所在


而随着老局长李泰翰的突然出现,严铁友终于能让全家有钱花、有肉吃了。当然代价也是明显的—— 必须干掉护卫总局长朴光东和国家安全保卫局局长金斗源这两位权贵。 而召回这个“死士”,仅仅是李泰翰局长“一盘大棋”的一部分。



市场经济的暗流涌动,远比不上核导的发展更加刺激着人民军的神经。然而最高司令官对核武器乃至对人民军整体的态度,却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由金斗源意外身亡(实际为严铁友刺杀)察觉到了这种不满的朝鲜“一号”,打算默许朴光东清理门户,而以李泰翰为首的朝鲜人民军高级军官们同样不会坐以待毙,一场规模浩大的“钢铁雨”就此蓄势......


朴光东率先派兵清洗人民军三大权力部门首脑,可以,这很昭和


说到这里,关于这部电影的片名“钢铁雨”,大部分观众只看出了两位男主名字发音梗的这一层含义。作为军迷,当我看到由朝鲜劫持并向开城会场发射的两发M270子母弹头火箭弹在空中绽放的画面时,立刻明白了片名的另一重含义——还记得海湾战争时期M270打出来的绰号是什么?“钢铁雨”!毕竟是从漫画改编来的剧本,既是漫画大纲作者又是导演的杨宇硕,这个双关梗玩的实在是6。


严铁友接到来自李泰翰的第一条短信指示是,“24日 开城 朴社长(朴光东)将出席葬礼 姑丈 第一次通话”,这到底是给谁的葬礼呢......


李泰翰毫不手软,虽然朴光东没有来,但他顺水推舟,用借刀杀人的子母弹直接炸得“一号”和他的扈从人仰马翻,画面极具冲击力。尽可能多打几发,除了保证对“一号”的杀伤之外,也有对正在现场准备刺杀朴光东的严铁友“ 杀人灭口 ”的考虑


而《钢铁雨》军事内容的出色还不止于此。不仅片中大到火星-10弹道导弹(毕竟漫画作者当时也不知道火星-12/14/15这些东西),小到渗透韩国偷火箭炮时使用的韩国军服等道具大体还算合格;而且在医院战斗中,装备夜视仪的朝鲜特种部队使用多具尸体盖住炸药 ,利用定向爆轰波摧毁楼板的招数也很出彩。


CG制作比较精细,体现了火星-10提升弹体稳定性的隔栅尾翼特征,但尾焰更像是固体火箭发动机的,应该是调用素材的时候懒了


以寡击众的朝鲜特种部队虽然损失惨重,但依靠声东击西、虚实结合的灵活打法几乎完成了任务,可惜被南北主角的“调包计”欺骗而功亏一篑


而我军X波段预警雷达探测美军导弹发射后,向朝鲜准确通报坐标,朝鲜依此向美军来袭导弹方向打出一发火星-10,用核弹头爆炸后的冲击波摧毁AGM-129弹群,外加把发射标准-3拦截失败(没想到弹头这么高就引爆了)的海自“金刚”号宙斯盾驱逐舰摇了个七荤八素——这一幕虽然洒狗血,但对观众来说绝对是酷炫的神来之笔。


第一次核攻击被拦截后,美国认为朝鲜已经掌握了多枚核弹头,可以摧毁日本,于是拒绝了韩国提出的二次核攻击方案——注意,在这个世界线中,朝鲜还并未掌握洲际弹道导弹


而且作为军迷,杨宇硕对人民军基本编制的了解也要超过韩国不少电影导演。如政变开始后,围攻平壤的沙里院815机械化军团与保卫平壤的所谓“护卫司令部820装甲军团”(实际为820训练所,真实代号就是赫赫有名的“近卫汉城-柳京守第105坦克师团”)的战斗设置,包括接应败退的815军团的第4军团的位置都较为合理。


沙里院815的“天马-91”坦克,打不过柳京守105的“天马-216”乃至“先军-915”,很正常


当然,作为一部韩国人讲朝鲜的电影,难逃窠臼的《钢铁雨》仍然充斥着小到对军服配饰等部分道具的使用,大到对朝鲜权力层级与指挥决策体系的不了解等种种问题。 明天本公众号将推送朝鲜问题研究学者@Samhero 的一篇同样关于《钢铁雨》的文章,其中会详细阐述这些内容,本文就不多说了。


而且在我看来,这些问题还不是最影响电影真实感的地方。甚至在影片的结尾,作为交换仍然躺在救护车上的“一号”的条件,韩国要求朝鲜把核武器分给他们一半——这个被很多朋友喷到死的槽点,我觉得这也不是多大的毛病。这类YY,我在韩国电影里也实在是见多了, 毕竟是服务于特定的政治目的的。



凭本事造的核武器,凭什么 要分给你们逆贼败党!


问题出在两个设定上:首先作为一个侦察总局培养出来的精锐特工(而且剧中暗示他曾被多次派遣到韩国执行任务),以朝鲜人民军对这类人员极高的政治素养要求,就其接受的严格政治教育,严铁友不可能不知道 “最高司令官 = 共和国的最高尊严”的真正意义,并不只是“无条件保卫最高司令官的生命”那么简单。


在完全不了解政变情况究竟如何的情况下,这段对手戏里的简单逻辑(“一号”存活证明开战为假——前线部队拒绝命令回去镇压政变势力——半岛和平),真的说的通么?


当严铁友面临“一号”的生理生命与政治生命只能二保其一的时刻,如果他死在开城工业园区,哪怕是死在韩国,其原因无论解释成美帝打击所为,还是解释成政变势力所害,并无碍于其“神格”继续成为维持朝鲜稳定的旗帜(无论哪一方)。 反过来想,如果朝鲜自己都陷入大规模内战了,还谈什么救朝鲜半岛?


这才代表了韩国政界右翼势力的主流观点


所以不仅李泰翰接二连三的暗杀行动目的在此,韩国想出的缓和朝鲜之计也是向外放出“一号”已死的消息——而这个计策恰恰还是已经在韩国呆了一段时间的严铁友自己提出来的。之前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委员长同志”活着,现在才意识到也许一个死去的“委员长同志”对缓和局势才更有利。



虽然在影片的最后,全程几乎只有“床戏”的“一号”终于活着回到了朝鲜。 但他实际被俘的经历,也意味着其“神格”的破灭。此后地位尴尬的他将再也无法控制,哪怕是平衡已经撕破脸皮的各方势力,他的存在 反而 会使得朝鲜执政当局的内部矛盾更加难以弥合,更不要谈维持朝鲜半岛稳定了。


影片结尾,运着“一号”的救护车开回北方,但这并不是半岛和平稳定的开始。这位连盲人都看得出来代表着谁的“一号”,全程始终不露正脸,不发一声,相比之前在类似电影中对朝鲜领导人直呼其名的做法,韩国在这部电影中体现出的这种谨慎十分值得玩味


不过我又想了一下,导演多少还是意识到了这一点。首先心存侥幸的严铁友开始还是希望最高司令官的这俩生命都能保住的,所以才在韩国劫持妇产科医生以及郭哲宇的前妻给“一号”救命(拍肚子这段真是黑的漂亮),还一直希望其实早就“黑化”的李泰翰局长能派人救他们——这实在太讽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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