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百度图片
原文信息:
Mallory Avery, Osea Giuntella, Peiran Jiao; Why Don’t We Sleep Enough? A Field Experiment among College Students. The Review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 2025; 107 (1): 65–77.
原文链接:
https://doi.org/10.1162/rest_a_01242
睡眠不足是一个新兴的公共卫生挑战。当你在凌晨2点的屏幕蓝光中点击“下一集”时,可曾意识到睡眠不足可能是现代社会中最普遍的高风险行为之一?证据表明,超1/3成年人深陷睡眠赤字,许多国家的人可能比一百年前的祖先少睡1-2个小时。占据人生大约三分之一时间的睡眠,毋庸置疑是身心健康和人力资本的重要基石,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我们会睡眠不足?
对于一部分人来说,睡眠时间和质量可能受到失眠、睡眠呼吸暂停等因素的影响,但对于多数人来说,就寝时间和睡眠长短是自己选择的。经济学理论长期将睡眠简化为外生约束,忽视其作为内生效用函数的行为决策本质——尽管全球80%的成年人希望改善他们的睡眠、89%的人渴望每晚睡够7小时或更久,现实却是超过40%的人在持续透支睡眠时间——睡眠选择背后的机制究竟是什么?
本研究在自然情境中探究睡眠决策的行为机制,并检验承诺机制(commitment devices)和金钱激励能否促进更健康的睡眠习惯。基于508名大学生的实地实验,通过提供睡眠激励措施,结合可穿戴智能设备(fitbit)、周度调查(weekly surveys)和时间使用日记(time-use diaries)等方式收集数据,研究发现:1)当金钱激励遇见承诺机制,13%的夜猫子成功逆转生物钟,睡眠不足6小时的概率降低了16%,且这种改变在激励停止之后仍然持续。2)时间不一致偏好显著影响睡眠选择,过度自信偏差普遍存在。3)我们既是精明的成本收益计算者,又是被多巴胺劫持的深夜赌徒,靶向承诺机制与短期物质激励可能成为破解睡眠不足困局的有效工具。
作者在文献综述部分与以下三类文献直接对话:1)可穿戴技术与健康行为。相比已有文献,本文证明当存在持续性行为偏差时,金钱激励比单纯规划工具更有效。同时,也是首个在睡眠决策背景下研究持续性和习惯形成效应的研究。2)承诺机制的有效性争议。承诺机制(如预先设定约束性目标)能否改善自我控制问题,学界尚未达成共识。本文有两处创新:①将睡眠作为检验承诺理论的天然场景,②软性承诺设计,允许参与者自主设定目标,更贴近现实生活中的自我管理策略。3)大学生群体的特殊性。睡眠不足是许多年龄段的问题,但本文认为大学生群体是研究睡眠行为机制的理想样本,具体原因有:①大学生面临时间管理的挑战,②睡眠不足存在高发性,③与心理健康问题有关联性,④处于习惯形塑期,⑤受外部约束较少。
1)实验流程
本研究通过6轮实验展开。第1-3轮(2016年10月-2017年12月)在牛津大学进行,第4-6轮(2018年1月-2021年5月)在匹兹堡大学进行,第6轮因COVID-19调整为虚拟实验(Danz等,2021)。实验首先通过广告宣传招募健康的大学生(无睡眠障碍诊断)。
第1-5轮实验时间超过8周,其中基准期2周、干预期3周、追踪期3周;第6轮实验时间超过16周,其中基准期2周、干预期3周、追踪期10周(用于观察长期习惯形成)。在基准期,受试者会获得一个Fitbit可穿戴设备,用以采集自然状态下的睡眠、心率和活动数据。作者从Fitbit设备中收集前两周的基准数据,并从第3周的周一上午开始进行干预和调查,所有参与者的数据都会被监测,直到第8周或第16周结束。
2)实验设计
实验的前两周用于所有受试者的基准数据收集。在第1、5和6轮实验中,受试者在第2周结束时被随机分配到对照组或处理组,而在第2、3、4轮实验中,受试者仅被分配到处理组中。
对照组的参与者仅需佩戴设备,记录他们的Fitbit数据,并回答一些调查。第6轮新增“目标设定组”,但只设定睡眠目标但不提供金钱激励。
处理组的受试者需要设定周一至周四晚上的就寝时间(22:00-01:00)和睡眠时长(7-9小时),达标者每周可获得金钱奖励。同时,处理组被细分为3种类型,以观察受试者对激励频率和结构差异的反应:①每周激励式(第2、3、5、6轮实验),构建收益-损失框架,即基础参与费+达标奖励/未达标惩罚,参与者每周最高可获30美元,未达标则每晚扣3美元。②双周激励式(第1、4轮实验),激励隔周发放(第3、5、7周)。③小额激励式(第1轮实验),奖励金额减半,取消惩罚机制。
此外,在第1轮和第6轮实验中,一部分处理组的受试者被提供两种承诺合同,一种是纯奖励合同,即达标奖励,未达标无惩罚;另一种是奖惩合同,即达标奖励,未达标惩罚。
为了分析激励措施的影响,作者采用了以下模型:
其中Y
it
是个体i在时间t的睡眠结果,Treatment
it
用于表示个体i在时间t是否在处理组,如果是则取值为1。干预结束后的追踪期,如果个体i在时间t处于处理组,则Post-Treatment
it
取值为1。X
it
用于控制不同月份和一周内不同日子的影响,η
i
是个体固定效应。
3)数据
总结统计数据见表A.2。共有564名受试者参与了实验,其中508人的数据可用,另外56名受试者(9.9%)因佩戴不舒服或其他原因退出了研究。
本研究同步采集了Fitbit客观数据、周度调查和时间使用日记三类数据进行交叉验证(见表A.5),结果显示Fitbit测量的平均睡眠时长为6.92小时,显著低于时间使用日记的7.95小时,和自我报告的睡眠时长比较接近(6.85小时)。
研究结果表明,睡眠不足的人更有可能在时间使用日记和自我报告的睡眠时间中高估自己的睡眠时间。大多数受试者(94%)认为睡眠时间超过7小时是理想的,其中67%的人认为,理想的睡眠时间至少为8小时(图A.8)。但事实上,只有47%的人可以做到7小时充足睡眠(图A.6)。
表2展示了主要回归分析结果。结果显示:1)金钱激励显著改善了睡眠行为。2)睡眠不足显著减少。当进一步限定在匹兹堡大学进行的第5、6轮实验(均采用每周激励式)时,效果更为显著。3)金钱激励的改善效果在干预结束后的一段时间内持续存在。当进一步限定在受试者被随机分配到对照组或处理组的实验(第1、5和6轮)时,效果更明显且更精确。
干预期间,受试者减少了睡前屏幕时间(如看视频、玩游戏),社交、学习、锻炼时间无显著变化。这一行为调整在激励结束后部分保持(表3),这表明睡前调整活动可能有助于养成更好的睡眠习惯。
表A.22显示,干预未显著改变睡眠效率(实际睡眠时间/在床时间),表明参与者并非仅延长卧床时间,而是真正增加了有效睡眠。使用Fitbit Inspire II设备的数据显示,深度睡眠和REM睡眠时长略有增加,但因样本量小且设备精度限制,结果不显著。
作者对激励频率与结构进行了检查。结果发现每周激励式与双周激励式的效果无显著差异,但后者的干预后效果略强(可能是由于间隔期强化行为调整),尽管这些差异没有被精确地估计。使用小额激励式的金钱激励所导致的影响幅度较小,估计也较不精确。
研究发现,存在当前偏见的受试者更可能睡眠不足(表A.28),尽管估计精度受限。
研究结果显示,尽管设定最宽松目标(凌晨1点就寝、7小时睡眠)可最大化经济收益,但60%的受试者至少在一周内选择更严格的就寝时间(早于1点)或睡眠时长目标(长于7小时)。选择严格目标的受试者平均每周损失约10美元(因目标未达成),但睡眠达标概率仍提高8个百分点,表明其通过自我约束对抗拖延倾向。
32.6%的夜晚中,选择严格目标的受试者若设定宽松目标本可以达标,但多数人仍坚持严格目标。实验后期,受试者对目标达成率的预测仍过度乐观,显示即使面对失败反馈,过度自信持续存在。
存在当前偏见的受试者选择早于凌晨1点就寝目标的概率比其他样本高20%,尽管这一结果并没有被精确估计(p=0.112),风险厌恶者选择的可能性则要低31%。
文章发现,47%的睡眠不足者(Fitbit数据)至少高估自身睡眠时间30分钟(这一类人被作者定义为过度自信),而睡眠充足者仅11%存在此偏差,这表明过度自信可能是睡眠不足背后的一个重要因素。
此外,58%的受试者认为自身睡眠时间长于同龄人,62%的受试者自评睡眠质量更好。而对睡眠不足的健康风险(如注意力下降、体重增加),受试者认为自身风险比同龄人要更低。
同时,即使获得Fitbit数据反馈,对照组受试者的自我报告睡眠时长仍未修正,显示动机性信念(非信息不足)是过度自信的主因。
另外,未达标者中仅有5%将失败归因于时间估计错误,47.5%承认主动选择其他活动(如追剧),47.5%归因于外部约束(如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