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承良：能让你的敌手比你还难受的政策就是好政策 | 汽车商业评论

8月初，就业内备受关注的“双积分”政策（即尚未正式发布的《乘用车企业平均燃料消耗量与新能源汽车积分并行管理办法》），《汽车商业评论》记者涂彦平采访了上海交大汽车工程研究院副院长殷承良。

他的主要观点是，双积分政策是能够给我们带来未来三年黄金发展期的好政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坚决实施，一年都不能拖，否则形势将变得非常严峻，我国新能源汽车积累的前期优势将不复存在。

以下为采访内容节录。

《汽车商业评论》：此前双积分政策先后推出了两个版本的征求意见稿，这在产业政策中算是比较少见的。双积分政策落地后，会给汽车行业和汽车企业带来哪些影响？

殷承良（上海交大汽车工程研究院副院长）：这个双积分政策和前一段时间国家出台的各种新能源汽车方面的政策，综合起来看，总体上是能够给现在的汽车工业带来好的契机的这么一套政策。我个人觉得可以把这个发展契机称为未来三年黄金期。

在我国销量最大、赚钱最多的是大型车，那种大排量SUV。计算平均燃料消耗量积分，这些车辆产生的负积分较多。但是跟新能源积分挂钩以后，新能源汽车产生的正积分较多，这样可以两相抵消。

为什么说双积分政策对中国汽车工业影响深远，特别是对自主品牌会有好的正面的作用？

我国新能源汽车发展了这么长时间，国家给补贴，还有三年，到2020年补贴结束。但在此之前，相对于国外的整车厂，我们在这一点上仍然具有比较明显的压倒性优势。

在成本上，由于补贴还存在，国外的车企跟我们肯定是没法比的，而且双积分可以两相对冲。这样一做，也完全有利于后补贴时代，我国汽车企业尽快满足新能源汽车发展的要求。

最终这两个积分政策合到一起能促成什么效果呢？客观上，既能促进新能源汽车逐渐摆脱吃奶政策，新能源车能够对冲碳的负积分，而且对普通车的碳排放也会产生一个积极作用。

有一种说法，积分不达标企业会面临限产、停产、罚款等局面，甚至车最后就不允许卖了。这就是为什么国外的汽车厂商纷纷做政府公关。

打蛇打七寸。我国历年的汽车产业政策中，让所有的外国汽车企业痛入骨髓的，就是目前这个双积分政策，可以打击到他们最赚钱的部分。

有的合资企业压根没有正的新能源汽车积分可以抵消碳排放负积分，如果积分清不了零，必然最赚钱的这部分会压缩市场份额，同时利润往下降。

但这个政策对中国的车企确实没有这么大的压力。北汽、长安、江淮、奇瑞、比亚迪、上汽、广汽等都有新能源车，而且为了应对双积分政策，产能都在加大。现在还有新能源汽车补贴，客观上他们不太担心双积分带来的压力。

这样我们的民族车企在最赚钱的这一部分市场上也会收复失地。综合起来，对国内的民族汽车品牌有好处。

《汽车商业评论》：欧美日韩全球四大汽车协会代表车企已经联合向我国工信部致信，要求中国延迟或放宽电动车和混合动力车的配额计划。您怎么看外国车企的这些行为？双积分政策最终会严格实施吗？

殷承良：我个人认为这个政策本身是个非常好的，但是有可能最后会跑调，打折扣。

事实上，在汽车行业，重大的产业政策或者标准出台了以后，几乎从来没有一个是顺顺利利进行而不跑调的。不光中国人这么认为，外国人也这么看。

今年6月2日，李克强总理访问德国的时候，德国总理默克尔明确要求中国积分政策至少暂缓一年。马上彭博社就发文称中方已经就电动汽车碳配额问题向德方作出让步，进行舆论造势。而事实上，6月13日工信部发布的那版征求意见稿根本没有这一条。

根据有关报道，7月初，20国集团首脑会议在德国汉堡召开，德方再次向中国领导人提出相关请求。甚至后面这四个国家一起施压，这就是把中国人琢磨透了。

我们的新能源汽车政策不是今天才有，是从“十五”规划开始，然后是“十一五”规划，那个时候不光要求中国车企，连外国车企也都鼓励在中国建厂。但外国企业不把中国政府的要求当回事，总认为做新能源汽车还早，将来肯定会有对策。

以前不把中国当回事，但现在确实是急眼了。美国人跟中国贸易和谈，蛮横霸道。德国人是表面请求，背地里利益和威胁相结合。压着中国政府对双积分政策让步，这些国家最大的底牌还是中国的自由市场经济地位这件事。

但这次双积分政策，如果中国让步了，又能怎么样，欧美就会承认中国市场经济地位吗？

《汽车商业评论》：对于国内一部分车企来说，双积分政策也给他们带来很大压力，比如最近长城与御捷合资就是在为双积分做准备，您认为接下来会有更多效仿者吗？

殷承良：这个政策确实会让我们一部分企业可能比较难受，一汽难受，长城也难受，但是，大家要转变思路。

国内有些企业确实会出现困难，但是你最大的竞争对手是谁？原来自主品牌市场份额小，或者利润很少，这样跟人家竞争。现在这件事明显能帮助自主品牌把这帮竞争对手打在地上，至少三年翻不了身。这不是很好的一个机会吗？

我赞成一句话，能让你的敌手比你还难受的政策就是最好的政策。

汽车厂的老板现在有的人醒过味来了，有的还蒙头睡大觉呢。我觉得他们赚钱的思路太单一了，就两条生财之道，第一，卖车赚一笔钱，第二，4S店卖配件。

过去总认为新能源汽车又赔本又怎么样，是个包袱，其实是没明白。那个时候是没机会，现在有机会让你有另外一条发财之道了，现在有了一个让我们的汽车企业提高利润的契机。当新能源汽车积分可以做交易的时候，这个作用就显示出来了。

可以去了解一下美国特斯拉是怎么赚钱的，咱们的碳积分政策就是从美国那里学来的。

特斯拉Model S比较大，可以拿7个积分，每个积分可以卖5000美元。美国跟中国一样都是卖大排量的车卖得比较好，所以通用等车企就要去买分。特斯拉就变成了一个卖积分大户，一辆Model S光卖分就卖了35000美元，比自己卖车的利润高得多。

卖积分是未来一个重大的历史机会。另外也要提醒一下15个新进的纯电动车企业，希望他们抓住这个机会赶紧真真正正做点事情，别把拿到资质这件事仅仅作为一个噱头，变成市场上融资的手段。

这个固然重要，但还是要实实在在去做，不能只是赚吆喝并不真正动手。他们没有传统汽车的困扰，真的有可能利用卖积分赚钱，现在应该赶紧动手。

新能源汽车通过积分交易来赚钱，比领政府补贴要强多了。这是真正的市场行为，有助于这个行业健康往上发展。

《汽车商业评论》：如果让步会发生什么情况？

殷承良：一旦让步会产生两个问题，现在外国车企一方面在向中国政府施压，一方面在想尽一切办法把时间赢回来。现在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

美国、日本等不少外国汽车厂商已经在跟中方合作伙伴谈判，加快推出新能源汽车车型，而且会借用中方自主品牌的动力系统来装车。目的是弄出一款车型，赶紧上资质，这款车赚钱不赚钱不要紧，主要是挣积分。

几个国家都在和关联企业谈，准备用对方的动力系统赶紧弄出一批车。这对中国的民族汽车也是好事。

但现在我们很担心一件事，双积分本来的设想是，一些企业肯定会全力赞成的，现在看来未必。比如，在双积分政策上，外方肯定会要求中方合作伙伴替他们说话。

要想“双积分”政策顺利实施，我们该怎么办？

第一，呼吁中央领导不能轻易向外国让步。因为汽车的产业链非常长，关系到我们企业的黄金机遇期，不能把这事情给搅黄了。

我们的产业政策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的组合拳能够对民族汽车工业这么有好处，对老外压力这么大的，这是绝对性的好事。任何一个国家对一个产业链这么长的行业进行布局，走到哪里都很有道理的，而且我们主张节能环保，名正言顺。

第二，警惕一些人和机构替外国政府和企业讲话，损害本国利益。

第三，警惕一些企业为了自己一时的困难和小利益，最后把这个大的战略机会给搞垮了。这个事情确实牵涉了车企这两年的利益，如果因此逼着国家产业政策缩减，最终把一部好经给念歪了，这就在客观上变成外国企业的帮凶。

怎么解决？一要解放思想，能让你的敌手比你还难受的政策就是好政策。二要看到新能源汽车有积分可卖，不能当成一个包袱，而应该当成一个契机。

这是能够给我们带来黄金发展期的政策组合拳，千万不能拖。拖过三年，补贴退坡结束，我们的新能源汽车就没有任何优势了。

而且国外车企可以临时用中国的动力系统来救场，还能利用我们成熟的零部件产业，再加上他们在传统车上的优势，迅速地布局布点。这样我们这么多年在新能源汽车上的优势就荡然无存。

形势非常严峻，坚决不能往后拖，一年都不能拖。

总的来说，双积分政策会让我们在这三年有个黄金发展期，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坚决不能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