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读了“写思”公众号上的一篇文章,题为《我为什么跑步》,作者认为跑步使人快乐,无论是跑步完成时的充实与满足,还是跑步本身所具有的某种凄美感,都让人热爱跑步这项运动。
然而我对跑步却有着另一番感受——跑步是痛苦的,至少它不使人快乐。
首先,跑步会带来身体上的痛苦。在一次长跑运动的不同阶段,跑步者会不断地感到各种不适,肌肉酸痛、呼吸急促、汗流浃背,想要呕吐等等,即使跑步者有着坚定的意志或者自我实现的不懈追求,痛苦的感觉是真实地贯穿于跑步的整个过程的。
然而跑步的痛苦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而更是心理上的。对我来说,跑步的过程,类似于笛卡尔的“我思”:随着步伐的迈进,我周遭的一切现实存在——树、路灯、行人、街道,都逐渐地消退和黯淡了,仿佛世界只一个我,我即一个世界。但这并不是孟子“万物皆备于我”式的充足丰盈,而是谢林所言“存在的无限匮乏”状态——主体否定自身以外的一切存在的收缩状态。黑格尔进一步把这一状态形象地描述为“世界的暗夜”,而这暗夜是可怖的:
“人类就是这个暗夜,这空洞的虚无,他的单一性包含了万物——他有着无数的表征与图像…这个暗夜是自然的内部,它——这个纯粹的自我——就在这里变幻无常的表征之中在这包裹着自我的暗夜里,有时刹那出现血淋淋的头颅和阴森的幽灵,而后又倏而消失。每当我们直面人类之时,就会瞥见这个可怖的暗夜。”
我在跑步时,从外部世界退离,仿佛是一个机械运动的质点,是单一的空洞的。而我同时又在脑海里重建了一个象征性的世界,它是杂多的充盈的。这杂多与充盈,有时是那斑斓与色彩,有时却如黑格尔所言,是阴森的幽灵。
也许我误解了黑格尔的原意,当我直面我的内心,我发现这幽灵不是别的,它正是我不断进行着的“思维反刍”,是反复涌现的创伤记忆,是一个个具有毁灭性的片段:如幼时被父亲粗暴地摔烂游戏机,少年时忍受同学的胯下之辱,被高中班主任公开地处刑等等,这些尘封的记忆,像海底的积沙,在“我思”这一寒冷的意识流中不断地搅动、上涌,最终让跑步成为一件痛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