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小时候我爸没少打我，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只有一次本以为要挨场暴打而我爸居然笑了，当时我穿过半个北京城从幼儿园偷偷跑回家。大概我爸觉得他儿子有点意思。

温馨的记忆肯定没有挨打的多。有年冬天夜里，特别冷，我爸带我从朋友家出来，我还只到我爸腰那么高，很快冻得走不动了。我爸就拉我靠到他腿边，敞开军大衣盖着我，我们父子俩一盏街灯一盏街灯地一路走下去。

还有一次是我爸送我回老家。我们在龙口下船。龙口当时还是一个脏兮兮灰乎乎的镇子。半下午，我爸领我走进一家饭馆，五毛钱一碗的黄鱼面，父子一人一碗。那碗面的味道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一碗没饱，我偷看了一眼爸，见没反应，没敢再要一碗。那是40多年前，大人月工资也就四五十块，我当然理解。

我考上大学那年，我爸骑自行车陪我去北大报到。我少年心性，猛骑一阵，渐渐发现我爸落在后边好远。回头那一瞬间，第一次意识到我爸老了。我爸勉力跟上来，喘着气，全身洋溢着喜气。然后我俩慢慢往北大骑过去。

中年以后，我爸谈不上严厉，但的确不善于表达亲情。送给我很大的东西，也就一句话，决不解释第二句。有几次我挖下很大的坑，我爸默默地给填上，甚至都没跟我讲，事后也从来不提。

可能我爸算不上一个标准意义上的好爸，但他就是那样，按照他理解的去做。小时候我爸没少打我，没怎么给过我零花钱，甚至一碗黄鱼面就是我童年关于美食的全部记忆。但是我爸永远在往家里搬书，而且从来不告诉我应该看哪一本，只要我看书他就不问。记得有一年过生日我爸给了我5块钱让我买书，当时绝对是一笔巨款，一本书才两三毛钱。我乖乖地拿去新华书店全买了书，没敢花1分钱再给自己买点别的什么。我的念书可能给了我爸最大的满足感和自豪感，以至于后来有一次我问我爸：咱俩做父子，您说谁赚了？

我爸这脾气，我和弟弟总在猜想他原来在单位怎么和人相处的。由于性格耿直，他决定的事情再大的领导也劝不回，我爸到退休也没做到更高的职位。但是显而易见，当年他培养的一班下属已经有好几个晋升到远远超过我爸的高度，退休18年每年都要来看他。我一直在想这是为什么。直到前两天我爸一个老同事一语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