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相见时难别亦难”,花招万分心痛地送别了玉书。玉书前脚刚走,花招后脚就开始计算归期。太多的等待,换来的却是“金风玉露一相逢 ”。这牛郎织女般短暂的重逢,虽然给花招带来片刻的欢愉,但花招需要忍受的是更多的痛苦与寂寞,那是常人无法想象的煎熬。
开春了,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人们卸下沉重的冬衣,活动活动筋骨,便又开始忙碌起来。花招本是想继续去挑盐的,这些年下来,花招对盐队有了感情,尽管玉书临别再三叮咛花招别再去做苦力,但花招还是不愿意离开盐队。然而花招的身体却渐渐懒怠起来,她像孩子般嗜睡,整日有气无力,无精打采 。一开始,花招以为自己都是被相思闹的,她怪自己太过软弱,玉书一回家,自己倒像个千金小姐般金贵起来了。直到有一天,花招忽然感觉一阵恶心,喉咙头不住地泛酸水,还想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吃。花招才开始惊觉起来,她掐指一算自己身上那个大姨妈已经好久没来了。花招不由一阵狂喜:这老天真是有眼啊,玉书回家只短短半个月,难道自己又有了?
花招忙叫姐姐请来郎中把脉,果然是有了。这真是一桩大喜事。一大家子都替花招高兴。大姑子更是吩咐花招一定要小心为上。怕花招再度流产 ,大姑子执意要接花招去牌头住上两三个月,为花招好好安安胎。
玉书初回部队,隔个十天半月就会来封信,告知自己在部队的情况。花招也托人写信告诉玉书自己已经怀孕的事。两个人虽然分隔两地,但有鸿雁传书,也慰却不少相思苦情。
谁料世事并未按花招的心愿发展,不但玉书的来信渐渐稀少下去,信的内容也越来越简短。到最后,玉书的信里只剩下几个字,一句话:“见信好!忙,战事吃紧,别话面聊。”
花招的肚子很争气地一日日鼓了起来。花招经历过那么些年的磨难,身体还是比较硬健的,孩子在花招肚子里蓬蓬勃勃地生长起来,怀孕期间的花招视孩子如珍宝,凡事均先想到孩子,不敢稍有闪失。
但形势却让花招忧心忡忡,玉书的消息越来越少。开始,花招还期盼着玉书能够在自己生产前回家,陪自己坐完月子;后来花招指望着玉书能够多来几封信,多报告一些部队的情况 ;再后来,花招只想着玉书能够不要上前线,在后方平安无事就行。花招对玉书的要求越来越低,对玉书的思念则是越来越深。花招天天祈求神灵保佑玉书和孩子都好好的。花招不愿意过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她愿意玉书立刻回家来,哪怕丢掉工作,失去饭碗,让她养活都行。
日子过得拖沓而迟缓。花招的肚子一天重似一天,花招的心一天紧过一天。一九四七年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本该是家人团聚的日子。“每逢佳节倍思亲”,花招在这晚也特别思念远方的丈夫。她轻轻推开木窗,倚坐窗前,对着一轮明月,呼唤着玉书的名字。花招相信今夕的月亮一定也照亮了身在前方的玉书,她相信玉书一定是在别一个所在惦念着自己和腹中的孩子。月光如流水般静静地泻下来,花招沉醉在这迷人的月色中,心中充满了淡淡的哀伤,在这淡淡的哀伤中花招仿佛已经感知到了玉书的脉动。
夜深了,花招还不肯上床去,她舍不得这普照天下的月亮,这月亮是连接她和玉书的媒介,花招希望能多享受一会,就算跟玉书多挨近了一点。突然,肚子里的孩子不安地动起来,花招感觉剧烈的疼痛。随即两腿间热乎乎地有液体汹涌而出。花招第一感觉是自己要生了。她忙唤公公。公公一听花招要生了,急得团团直转,不知道该做点什么。还是花招提醒公公,快去叫姐姐。老爷子这才心急慌忙摸黑去花招姐姐家叫人。
这边花招却已经疼得等不及,她的羊水已破,小家伙似乎急着要出来见世面。花招只得自己咬着牙,端了一个大脚盆到床前,脚盆里放上一枚小矮凳,然后跨进脚盆,做在小矮凳上,做好了生产的准备。
那边公公急吼吼赶到花招姐姐家,使劲拍门,把姐姐一家都吵醒,姐姐一激灵翻身下床,胡乱披了件单衣就颠着小脚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