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特尔推迟建厂是一场挫折，但也释放了德国政府本来准备为其提供的近100亿欧元补贴，这为德国产业重新布局提供了机遇。
文丨袁杰
1. 沉重一击
美国芯片巨头英特尔两年半前就已宣布，将在德国萨安州首府马格特堡建造两家芯片工厂。届时将创造约3000个工作岗位。奠基仪式计划在今年举行。这个耗资300亿欧元的项目被认为是德国有史以来最大的单项投资计划。而德国政府则承诺为其提供99亿欧元的补贴资金。
然而，英特尔疲软的业务数据很快就让这一光明前景蒙上阴影。英特尔既受到个人电脑市场下滑的影响，又无法在人工智能芯片市场的飙升中找到重要的参与方式。
鉴于数十亿欧元的亏损，英特尔8月初就宣布将裁员约15%。这也让人们对计划在马格德堡投资300亿美元的项目产生了怀疑。
据分析，英特尔首席执行官帕特•格尔辛格（Pat Gelsinger）至今奉行的战略是要让自己公司在全球拥有多家超现代化的工厂，从而成为其他芯片公司的主要合同制造商，而这一战略显然已经受挫。
此前，英特尔已悄然停止了多项欧洲投资计划，从而对欧洲的芯片制造雄心造成打击。现在英特尔又宣布，将把在马格特堡的工厂建设“大致推迟两年”。
9月16日晚，英特尔首席执行官格尔辛格通过电话宣布了推迟在德建厂的消息。他首先致电德国社民党籍总理奥拉夫•朔尔茨（Olaf Scholz），随后又打电话给基民盟籍萨安州州长莱纳•哈泽洛夫（Reiner Haseloff），通报了这一消息。
那么，英特尔这次宣布推迟建厂对德国又意味着什么呢？联邦议院社民党党团副主席维雷娜•胡贝茨（Verena Hubertz）已将英特尔这次的计划改变称为 “挫折”。
确实，这是德国“交通灯”政府遭受的严重挫折。因为朔尔茨曾将该项目称为“德国有史以来最大的外国直接投资 ”。“交通灯”政府还要将德国打造成欧洲大型造芯基地，现在至少将不得不推迟实现这一目标。
而英特尔暂停建厂对德国东部萨安州更是一个沉重打击。在英特尔获得马格德堡生产基地合同的两年半时间里，马格特堡市政府和萨安州政府一直在努力建设一个巨大的商业园区和必要的基础设施。当时的主要希望是，英特尔的两家工厂将创造约3000个工作岗位，而其他供应商和服务提供商的入驻将会创造更多的工作岗位。
但从目前来看，由于对英特尔最终是否会在马格特堡建厂也还存在疑问，因而，该项目的前景不容乐观。
2. 蕴含机遇
颇为引人注目的是，在报道英特尔推迟在德建厂时，德国电视二台网站还发表了一篇题为《在这次失败中也蕴含机遇》的短评。
评论开头就写道:“作为工业基地的德国又获得坏消息。就德国经济形势而言，似乎每天都有新的负面新闻。本周晚间从美国传来消息称，英特尔公司将推迟在马格德堡建造芯片工厂的计划。”
看后，人们不禁要问: 英特尔是否是因为对德国不满意而要选择更有竞争力的投资地点呢？
毕竟《时代在线》等网站不久前就曾刊登过一篇题为《德国工商总会: 越来越多的企业正考虑迁往国外》的报道 (见《为什么越来越多的德国企业考虑迁往国外？》，FT中文网2024年8月9日)。
但德国电视二台网站那篇评论在导言中就明确指出: “巨额投资暂时失败了，但英特尔推迟在马格德堡的工厂建设却与选址无关”，并明言道:“政界应该从中吸取教训”。
那么，德国政界究竟应该从中吸取什么教训，并将危机转化为机遇呢？
据称，这个项目可以创造3000个工作岗位，但德国政府将提供近100亿欧元的补贴。为此，短评称:“但这项巨额投资的暂时失败也蕴藏着机遇，如果德国政府仔细考虑一下这项巨额补贴目的的话。100 亿欧元换来3000个工作岗位——就基本理念而言，这已经完全出格了。”
当然，就德国政界的考量而言，据称，这项巨额补贴的目的不仅仅是创造工作岗位，而是要增强德国经济抗风险的能力。
但许多经济学家对此也已表示了严重怀疑。早在项目规划阶段, Ifo 经济研究所所长克莱门斯•福斯特（Clemens Fuest）就已直率批评了政府为该项目提供高达近100亿欧元资金的做法。按照福斯特的看法，由于英特尔不会在计划中的厂址设立任何研发机构，因此德国从这笔巨额补贴中总体受益不大。
为此，德国电视二台网站的那篇短评最后呼吁道:“政界应该从中吸取教训，将资金用于其他明智的投资，比如基础设施或经济重组。”
经济记者多米尼克•巴斯（Dominik Bath）也在《柏林晨报》上发表了一篇题为《“交通灯”政府必须明智行事》的短评。
文章提到，在英特尔推迟在马格特堡建厂后，自民党籍财政部长克里斯蒂安•林特内尔（Christoph Lindner）就在社交媒体平台X上写道，人们必须将释放的补贴资金用来填补联邦预算漏洞。而绿党籍经济部长罗伯特•哈贝克（Robert Habeck）稍后则反对称，财政资源无法用于核心预算，它们必须留在“气候和转型基金”（KTF）里。
但经济记者巴斯则呼吁道，“德国可以利用对英特尔担忧这个机会来审视自己的补贴政策。现在应该深入分析形势，为国尽责。”而值得关注的是，巴斯在文章结尾处还写道:“利用可能释放的资金来填补预算中的任何漏洞肯定是最糟糕的想法。”
眼下，德国汽车工业深陷危机，一大后果可能是不得不进行裁员。德国汽车行业目前拥有约78万名从业人员，因而将会对就业市场造成重大冲击。
前不久，经济部长哈贝克曾在柏林召集汽车行业危机峰会，探讨了包括新的电动汽车补贴等对策。
在讨论这一专题时，就有分析称，由于马格德堡附近的英特尔芯片工厂暂时不会建成，德国政府暂时节省下来的100亿欧元或许会有助于汽车行业渡过难关。
总之，见仁见智。最终目的则是要设法利用好这笔释放出来的巨额补贴资金。
3. 两手准备
尽管德国政府现已在讨论如何使用“气候与转型基金”释放出的资金，但英特尔是否会在两年后真正“兑现”自己的承诺，在马格德堡建造工厂，仍然是个问题。
此外，人们不禁要问，英特尔是否还是可靠的合作伙伴？据称，这还有待观察。但专业人士认为，英特尔首先必须处理好自身存在的问题。
位于柏林的德国经济研究所（DIW）工业行业专家亚历山大•希尔施（Alexander Schiersch）就向媒体表示：“只有当英特尔成功地加快了新产品的推出速度，提高了销售额，同时降低了成本，它才有足够的财力，在扩建自己在美国目前尚未完工工厂的同时，还在马格德堡进行投资。”
有分析称，尽管德国政府允诺提供巨额补贴，但英特尔领军人物却不得不停止在德建厂，这也使人们对该项目能否实现产生了疑虑。由于半导体业务的周期性让预测变得困难, 加上英特尔的业务问题，这项投资绝非板上钉钉之事。
据称，德国政界现寄希望于芯片巨头英特尔的人工智能战略转型能在未来几年里结出硕果，从而就能坚持实施在马格德堡的项目。
此间媒体还回顾了英特尔在德国设厂的缘由: 在本世纪的第一个十年里，英特尔是凭借计算机芯片强势崛起的，但错过了向移动终端的转型。首席执行官格尔辛格从2021年起开始改变战略：公司不仅要开发自己的处理器，还要成为全球主要的合同制造商。而位于马格德堡的工厂将是一块基石。因而，对英特尔来讲，实施该项目也是具有战略意义的。
但另一方面，一旦英特尔的财务状况依然不佳，甚至出现其他情况（高通9月21日曾放出消息称，计划收购英特尔），人们可能将不得不做好项目下马的准备。
在英特尔推迟在德建厂计划之后，联邦议院社民党党团副主席胡贝茨就建议将计划中的部分资金用于其他地方。她声称，英特尔并不是唯一的“池中之鱼”。
而从现实来看，德国政府的目光也确实不仅仅聚焦于英特尔。博世、英飞凌、格芯公司和台积电同样获得了资助，目的则是要加强德国的半导体产业。
胡贝茨还向媒体表示: “在微电子领域里，德国还有许多其他公司，我们可以与它们一起加强我们的工业基地，并为未来创造就业机会。”
但她同时也指出：“当然，我们可以腾出部分资金，从而确保国家的未来。这当然是可以想象的。”
德国媒体还称，总体而言，就是要在德国和欧洲建立强大的半导体产业，从而减少对其他大洲供应链的依赖。
现今德国经济形势相当严峻。德国主要经济研究所9月26日联合发表预测：2024年德国国内生产总值将下降0.1%。经济部长哈贝克10月9日公布了最新的官方数字: 今年德国经济预计萎缩0.2%。而这将是德国经济连续第二年萎缩。
虽然英特尔这次推迟在马格德堡建厂为德国产业重新布局提供了机遇，但要抓住和用好这个机遇并非易事，却意义重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