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位进入读者视野的,是浪漫主义运动的思想先驱——卢梭。布鲁姆对卢梭的热爱有目共睹:他早年就翻译卢梭,而在施特劳斯学派的经典政治哲学教材中,也亲自撰写了卢梭一章。这一次,在《爱与友谊》中,布鲁姆把近四分之一的篇幅献给了卢梭。在他看来,卢梭的爱情观试图将性爱从基督教的原罪当中拯救出来,融合最纯洁的精神渴望和最完美的肉体满足,重构现代人的爱欲。在卢梭及其浪漫主义门徒的爱情小说中,这种具有深厚基底的爱情观得到了充分的展示。
于连和玛蒂尔德的爱,比之于连和德·雷纳夫人的爱,哪一个更崇高?什么样的婚姻才是最理想(或者最糟糕)的婚姻,是维克翰和莉迪亚,夏洛特和柯林斯,简和宾利,还是伊丽莎白和达西?包法利夫人和安娜·卡列尼娜的结局,谁更值得同情?布鲁姆引领读者们接近这些有关爱的问题,并通过其解读带给读者更清明的认识。
对卢梭及其浪漫主义门徒,中国读者应该比较有亲和感。因为一方面这些作品与现代社会在时空和文化上十分亲近,另一方面,卢梭是立足于婚姻和家庭来试图解决现代社会原子化个人的问题的,这两者都是儒家传统极为关切、而本书后文强调的希腊传统相对淡化的问题。婚姻和家庭问题,在英国作家奥斯丁的作品里,表现地更为生动具体。
在讨论婚姻和家庭时,奥斯丁融入了对自爱(amour-propre)和虚荣(vanity)的讨论。在奥斯丁看来,如果一个人可以随便和多个伴侣发泄肉欲,那么他就没有精神力量去追逐崇高的爱。她笔下的伊丽莎白蔑视这样的人,对她而言,只有包含着对爱的最高渴望时,性爱才是重要的。同时,奥斯丁认为,婚姻的选择必须建立在真爱,而不是理性算计或虚荣势利的基础上。“再没有比包办的婚姻更背离奥斯丁的精神了。”这一十足的浪漫派情怀,在奥斯丁的多部小说里——尤其是《曼斯菲尔德庄园》——均有体现。然而,奥斯丁对节制这一古老德性的坚持(尤其是她对通奸行为的反对),似乎让人看到了布鲁姆开篇所引用的、批判卢梭浪漫主义的英国思想家艾德蒙·柏克的影子。因此,奥斯丁便带有了几分古典色彩,与卢梭及其他几位浪漫派作家拉开了距离。
反观卢梭这一更为彻底的浪漫派,他为恢复爱欲所做的努力,在布鲁姆看来,注定要失败。卢梭的浪漫主义也许可以帮助消解现代社会的个人主义倾向,但这并不足以在现代社会恢复“爱欲”本身。书中的这段话或许是对一失败所作的最好的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