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人,正运用类似这种以语言、修辞填补的所谓“思想体系”,坑害无知的人?又有多少人,因为深信这一“思想体系”,而成为受害者?林奕含在自己13岁成为这个体系的受害者之后,思考的正是施害和受害的语言根源。在她看来,恰恰是高度艺术化的语言,掩盖了犯罪,成为施暴甚至杀戮的帮凶。
而瓦解林奕含对语言的信的,还有写作过《大河湾》的印度裔作家奈保尔。他于2001年获得诺贝尔奖,作品广为流传,现实生活中却嫖妓、大搞外遇、虐打妻子和情妇。当然,我们无法从道德层面否认一位艺术家的高超技艺,但林奕含却由此追问:“会不会艺术从来就只是巧言令色而已?”
可以想象,单纯看这个问题本身,有人会觉得它幼稚,矫情,自恋,甚至不值一提。但林奕含的本意并不是借《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表达情感上的发泄,按照她的说法,是在“达到所谓艺术的高度”的基础上,探寻自己“变态的写作和艺术的欲望”。简单说,就是保证小说艺术性的同时,探寻自我痛苦的根源。
她最终探寻到了什么呢?
她发现自己居然也成了这杀戮的共谋。
“我的整部小说,到我的书写行为本身,都是非常非常巨大的诡辩,都是对艺术所谓真善美的质疑。”她原本想借这本书,解答之前关于艺术和语言的困惑,把由性侵实施者“巧言令色”构筑起来的“思想系统”的裂痕公诸于世,结果却绝望地发现,自己也在运用语言的魅惑,对抗由其搭建起来的罪恶。她握着一把曾经挥舞过无数次的利刃,想要劈开冰层,救赎自我,却发现冰封即利刃,利刃即冰封——注定无解。
这就是为什么,在小说的结尾,怡婷说:“我恍然觉得,不是学文学的人,而是文学本身辜负了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