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十年，七块大陆，四十几个国家的旅行经历加在一起，也没有像南极半岛这样，在到达的第一个瞬间就给予我巨大的满足感，18天行程里，我的心就如同一只鼓胀的氢气球，在空中飘飘荡荡，蹦嗒蹦嗒，兴奋得落不了地。这次搭乘的银探号上有着几乎全世界顶尖的科考团队，整整两周里他们带着我们上山下海，看企鹅观鲸鱼，以无与伦比的热情和专业度收获了九十颗粉丝们的心。
启航：跳上离港的银海探险号
银海探险号既定登船时间是1月7日下午3点。而我，当天傍晚5点还在从智利的彭塔阿雷纳斯往乌斯怀亚的最后60公里盘山公路上亡命飞车⋯⋯前一天大街上临时抓来当壮丁的出租车司机已经急得满身大汗，我坐在副驾驶位上，手里紧紧攥着半年前预订的那张昂贵的船票，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绝望得恨不得连人带车就坠入山崖下碧清的阿根廷湖算了——也许以后再回忆此前半月的南美行纪我会嘴角上扬，微笑记起自己闹了个大乌龙的阿根廷签证，入不了境被海关遣返到智利边陲小城，三天后又是如何闯关飞车赶船，先行抵达的同伴苦苦哀求船长等了我一个多小时，终于没有让我的南极之行梦碎乌斯怀亚。
△日落时分的南极
嗯，等我想起这一切不再心跳加速，不再热血沸腾，不再后怕得睡不着觉的时候再写。现在，就只说，虽然登上舷梯的那刻我已经狼狈得跟自己那只在巴塔哥尼亚高原滚了一周的行李箱般灰头土脸，终究还好什么都没有错过。
旅行，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最刺激的感受，是不管你此前看了多少纪录片、书籍，搜集了多少信息，到行程真正开始了，你还是会发现，它跟做过的攻略全然不同。从上小学时看儒勒·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我就开始迷上南极了，这些年BBC，国家地理的相关节目也数不清看了多少，加上之前陪狂热的游轮旅行爱好者——我老妈出去动辄在船上住十天半个月的经历，我以为我只是来把幼年时期到现在所有憧憬实现一遍——虽然这已注定会很美好，可从船离开港口后我们在世界尽头的荒原上经历的每一天，仍然大大地超乎想象。
△银海探险号停在宁静的南冰洋港湾里
前三天海上巡航，时间表被从早到晚的讲座塞满。随团十几个专家轮番上阵给我们恶补南极动植物及地理常识,当然还有未来橡皮艇干登陆和湿登陆的诸多注意事项、南极公约条款等等。被填鸭式教育的时候来不及关心老师资质，后来才发现银探号上有着几乎全世界顶尖的科考团队：能跟海陆空动物顺畅沟通的男神Jonathon；71岁的南极鸟类研究专家Peter；1981年全球第一个登上南极点的女性shirley；我们的领航员Russ，福克兰岛长大的南大洋海域专家；国家地理杂志的摄影师Ray……整整两周里他们带着我们上山下海，看企鹅观鲸鱼，以无与伦比的热情和专业度收获了九十几颗粉丝们的心。
△成色纯净的浮冰
△造型奇特的冰山
回乌斯怀亚前一天的总结会上，最热烈掌声却由衷地给了Russ，没有他，我们怎么在暗礁环绕的象岛登陆，风雪交加里拍瑟瑟发抖的帽带企鹅？没有他，我们怎样在风雪交加的恶劣天气里找到小小避风港，实现了第一次登岛，看着明媚阳光里南跳岩企鹅一群群从大海里游回沙滩，爬上山丘，聚集在栖息地？
即使是对硬件条件最好的船而言，南极航行也充满不可预知：糟糕的气候条件；海面上密集的海冰时时挡住橡皮艇去路；同一航线上的其他大型游轮徘徊许久望而却步带来的心理压力；探险队领袖的专业判断尤其重要，运气也必不可少，而我们这次行程之所以实现了这么多次登陆，看到了计划内绝大多数的野生动物，得益于Russ神一样的表现，他对周边海域的熟悉，还有超乎一般的决心。
巡航：冰天雪地里的企鹅课堂
△长得像巨型猕猴桃的国王企鹅幼崽们
去南乔治亚岛的路上，某个下午船长广播全体上甲板，兴奋地说发现了鲸鱼，我以军训时的速度穿衣服冲出去，蓝鲸鲸群！全世界最大的哺乳动物，起码十几头，围着我们，不断跃起，下沉，间或喷出巨大的水柱。数年前去夏威夷度假时，朋友问过我要不要出海看鲸，被我婉拒了。当时想着，看鱼就要潜水去看，在船上有什么趣？离得那样远⋯⋯事实又一次证明了：很多好玩的事情都是要亲身经历方知其趣。
蔚蓝的海面上几吨重的庞大动物群集结，黑色的背鳍此起彼伏冒出水面，白色尾鳍拍打激起的水花如珍珠散落。甲板上无数长枪短炮架起，我口袋里的iPhone简直没脸掏出来了，旁边一对来庆祝金婚纪念日的老夫妇捧着望远镜不由自主地尖叫，大笑，仿佛回到孩提时代。
△杀马特风格发型的南跳岩企鹅
在设特兰岛时，我蹲在地上整理背包，一只刚成年的巴布亚企鹅溜达过来，开始试探性啄两下我的防水裤，看我很好说话的样子，于是大力争抢我的滑雪手套内胆，差一点就扯破了。南极公约里面只说不许伤害任何南极野生动物，为什么不提如果人类被企鹅欺负了应该如何自卫？手套破了动物保护组织赔吗？明文规定的：观察动物时要保持起码五米的距离，如果是有幼崽或者在孵化过程中的动物，应距离十米以上。然而第一天讲座时专家们就说了，其实你根本就做不到。
△作者与前来挑衅的巴布亚企鹅
△Jonathon趴在浮冰上给海豹拍照
小动物们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穿行而过，海狗会突然跳出草丛吓唬你，小海豹挤在你镜头前摆各种自我陶醉的Pose，镜头不离开它们的卖萌就永无停歇，企鹅回巢成群结队推推搡搡，连看路都不看，好几次差点踩着我的脚……海豹三五只懒洋洋地睡在海滩边上，散发着热腾腾的臭气挡住我们的去路。我们趴在草垛边上看黑眉信天翁的聚集地，其中一只就在跟我的脑袋同样高度，距离20厘米远处的窝里趴着孵蛋，不耐烦的白眼都快翻到我脸上来了。
随团有来自伦敦的职业故事讲手，成系列地叙述斯科特船长沙克尔顿的探险经历。但最会讲故事的其实是Peter Harrison。他讲自己曾经如何成功勾引了一只雄性信天翁的，讲信天翁是天底下最专情又长情的鸟，一只信天翁爸爸曾经在悬崖上一连等了好几个月，等自己迟到的伴侣回家。从小到大，我没有像这样时时会被一场科普讲座逗得哈哈大笑或者瞬间感动大哭的先例。他的课，即使晕船，我也一场不落。
△悬崖上，黑眉信天翁正用体温呵护宝宝
此前没机会去学的鸟类知识，一一补上。全世界一共有19种企鹅，7种生活在南极，我们此行看到了其中6种，旅程过半，我们都已经知道黑脸上有白圈圈眼睛的是阿德烈企鹅，粉红色脚掌和嘴巴的是巴布亚企鹅，胸前像被彩笔抹了明黄色的是国王企鹅，杀马特头型的是马可罗尼企鹅，脸下方有黑色条纹像把脸分成上下两半像被刀劈了破了相的是帽带企鹅，而属于同一科的国王企鹅和帝企鹅成年之后相似得几乎只有体型大小的差别，可它们的幼崽却天差地别：一个是毛茸茸咖啡色的大猕猴桃，另一个却有张黑白相间熊猫似的呆萌的脸……
我也知道了长着大大圆眼睛，白色身体上有斑点的是威德尔海豹，而毛皮海豹在南极几乎没有天敌，数量一直在增长以至于挤了信天翁的地盘，食蟹海豹卧在冰面上，下半身几道深深的血痕往往是被杀人鲸咬伤的⋯⋯
返航：世界尽头静止漂流
危险吗？不止一个人会问我。无论如何，南极游都没法算作度假。每天登岛之前光在房间里穿衣服就要穿20分钟，加厚秋裤，外面套两条羊毛裤，再套防水防风的滑雪裤，羽绒服穿两件，袜子穿三双，还没穿好就已经一身大汗。但这样的装备，出去之后在极地的夏天里最多呆四个小时，zodiac返航途中我已经开始冻手冻脚，回到房间之后连喝几杯滚烫的热茶，半个小时之后才能缓过来。
△纯净到透明的海天之间
还有晕船。晕船其实是很刺激的一件事，哈哈，我是不是神经病？第二天晚上刮起八级大风，晚餐吃着一半，就听见一摞盘子随着船身猛地倾斜哗啦啦倒下来摔在地上全碎了；走廊里每隔五米就放着呕吐袋，下午看电影时我点了杯香槟放在小桌上没来得及喝，出去上个厕所的工夫回来已经一地狼藉。
十八天里我吃过两次晕船药，感觉跟安眠药的原理很像，吃了就昏昏沉沉睡过去，醒来什么也不想做，饭也不想吃，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十分钟就又困了，继续睡去。睡着了就不晕了。稍微清醒点爬起来给家里打电话，富有娱乐精神的爹妈听我说这船上所有的桌子椅子下面都用铁链拴在地板上，餐厅里的盘子都拿牛筋一样粗的橡皮筋捆着，兴奋地表示还没试过这样的船呢，下次也要来。
△橡皮艇结束一天的任务被吊上大船
话说回来最后一个晚上过德雷克海峡的时候却又什么事情都没有了，风平浪静地睡了一夜，第二天起来船就停在乌斯怀亚附近的海湾里了，搞得我同伴郁闷了很久——传说中魔鬼海峡三百六十五天不停歇的九级大风呢？船身左右晃动几乎贴近海面的摇摆呢？全部乘客躲在房间里吐得死去活来餐厅里空无一人的盛况呢？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就这么回来啦? 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成就感。
△废弃的捕鲸船
风平浪静的南极半岛，美得如同梦境。Shirley说，南极是唯——个你不用等到去见上帝就可以步入天堂的地方。两年前在玻利维亚盐湖，举世闻名的天空之境，我也曾心醉不已，但，南极究竟是不一样的。
平静的海面成了镜子，纯蓝色的冰川，岛屿上积雪的山峰，半融的浮冰倒映其中，阳光照射下重重叠叠的影子也是纯蓝色的。企鹅白色的肚皮贴着冰面滑行，海狗双双对对从海水中跃上冰面，湿漉漉地缠绵⋯⋯这里的美丽和干净，是近乎透明的。
△座头鲸美丽的尾鳍
同行的英国老头把小块海冰捞起来带回去放进自己的威士忌里面。全世界的最后一片净土，最后一片荒原，我现在相信了。橡皮艇关了马达，我们静静听着，海浪轻拍，大块的冰川断裂的巨响，信天翁沙哑的嗓子，吵死了，也安静极了。不远处半山腰上缭绕着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云是不可能挂得这么低的对不对？但也难说，在天堂一样的地方，一切皆有可能。
南极旅行，你必须要知道的小细节：
第一，南极船票的费用预算在13万5000元人民币左右。预订船票起码要提前半年时间，很多游轮公司会提供“早鸟折扣”，因为南极行程的舱位总价昂贵，所以稍微打点折就能剩出一张往返国际机票费用，还是很合算。
第二，如果时间宽裕，可以飞到乌斯怀亚去等“最后一分钟船票”，是船公司在出发之前一周之内发现还有舱位剩余的情况下放出来的，即使加上当地旅行社收取的手续费也便宜得惊人。跟我们同一条船的一对华人父女就是这么买的票，我问完价格之后有好几天都很想拿头撞墙以泄愤。
第三，在能听懂英文的情况下，选择游轮公司时千万不要比价格……要挑船上配备的专家团队！要挑团队！要挑团队！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对海域情况熟悉的领航员可以带你们深入更多有趣岛屿；有经验的动植物专家会在漫长的行程中讲述许多知识、好玩的故事，让你终身难忘。
第四，南极旅行的最佳时间为当年的11月至来年的3月，尤其是在2月左右，企鹅幼仔换毛，鲸鱼也开始出没。
第五，任何登陆活动之前和回船后都必须消毒清洗鞋子以免带上微生物。不能带走任何南极的生物（即便是残骸）和植物（即便是种子），这会破坏南极生态环境。
第六，务必带上起码20张最强效的保湿面膜，以及保湿身体乳和面霜。
撰文：桃夭
摄影：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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