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湖州三天门大银山现场挖出200多吨死猪腐尸
出品|网易《知道》工作室
作者|白陵
一起震惊湖州市的病死猪掩埋案正在发酵。
8月30日下午4点，中央环保督察组因接到群众举报，来到湖州市经济技术开发区三天门大银山现场调查，当场挖出山上掩埋的死猪。30日晚，湖州市政府紧急会议成立“一办四组”处置此事。9日1日，湖州市公安局现场立案。据悉，湖州市政府会议通报称，通过核查涉案公司台账，2013年起该公司购入病死猪的数量达47万头。网易新闻《知道》从政府内部人士获悉，通过长达一周的山上作业，已经挖出上万头死猪尸体，总共800吨，等待后续处置。
一场环保风暴随之而来。网易新闻《知道》了解到，涉案公司湖州市病死害动物处置中心处置站站长许刚、总经理俞恺、副站长傅娟娟三人目前已被刑事拘留。
舆情发酵后，湖州市政府新闻办官方微博9月10日晚间通报回应称：
截至9月8日，共挖掘动物尸骸和污泥223.5吨，并全部委托资质单位严格按照处理标准进行了焚烧无害化处理。
公安部门已刑事拘留5名犯罪嫌疑人
，案件正在进一步侦查之中。
同时，
通报还称，将对损害环境等违法行为一查到底，绝不姑息。环保部门对掩埋点土壤及附近地表水、地下水持续开展监测；农业、卫生防疫部门对现场进行了卫生防疫；联合工作组联系的第三方资质单位已进驻现
场，正开展环境损害评估。
网易新闻《知道》了解到，离厂区所在地大银山最近的村庄青草坞，目前约有五十人不同程度地得病或患癌，且主要集中于呼吸道、肠胃癌。附近的水库看门人员则称，“一个月前水库停掉了，村里早就不喝水库的水了。”
“漫山遍野都是猪骨、猪毛，恶臭弥漫几公里”
湖州市长兴县东南部的大银山，以银矿丰富得名。附近的大金山，则埋藏着丰富的金矿资源。历史上，太平军在此放牧军马。后移民迁入，形成村落青草坞。此后，湖州监狱选址附近，大银山一度成为服役犯人的劳改之地。
如今，大银山漫山遍野却挖出了死猪腐尸、猪骨、猪毛。恶臭弥漫几公里。一段现场视频显示，一名协警人员戴着口罩，手拿小型摄像机拍摄。从褐色泥土里翻出来的是大量黑色塑料袋包裹着的死猪腐尸、骨头。尸肉与土黏连，腐烂变质，呈现黑灰色固体，粉色组织上的猪毛清晰可见。山头成堆放置，等待运走处理。山谷水潭呈现红黑色，散发着刺鼻、辣人的恶臭。“目前一共挖出了800吨，病死猪以小猪居多，估计有上万头左右。”一位政府内部知情人士说。
网易新闻《知道》了解到，附近的村庄青草坞，村民常年闻到空气、水里有一股恶臭味。据村民估计，目前有五十多个村民不同程度地患病，甚至致癌。
2010
年
7
月，湖州市病死害动物处置中心在三天门大银山建厂。法定代表人
53
岁的施政是废物处理界的“元老”，曾任浙江省环保产业协会常务理事、浙江省固废利用协会理事、湖州市环保产业协会副会长、湖州市预防医学会理事等。早年的施政虽只有中学学历，却人生经历丰富。他当过驾驶员，运输公司车队长，帮一些医院把医疗废物拉出去焚烧。
2003
年，施政投资成立“湖州世纪清固体废物处置中心”，对全市医疗废物集中处置。由于在非典期间表现出色，施政摇身一变，成为政府官员身边的“红人”。
2006
年，湖州市把工业危险废物处置中心建设项目列入重点项目。施政接盘后，退出“世纪清”股权。两个月后，施政另行成立湖州市工业和医疗废物处置中心有限公司，出资
562
万，任企业法人代表。
四年后，湖州市工业和医疗废物处置中心有限公司投资成立湖州市病死害动物处置中心，注册资本
885
万元，经营范围为病死害动物无害化处理。
这一年，家住大银山脚下，离厂区所在地六、七百米的郑路一家，每逢早晨、傍晚，总是闻到一股刺鼻、辛辣的臭味，有时一股浓烈的黑烟直扑过来。“怎么形容？什么味道都有。”郑路母亲说。这股臭味常常持续到深夜。空气里布满灰黑色固体物质，车露天停放几个小时，车窗会粘满污浊物。晚上出去散步，回来时，头顶总是一抹灰。
村民们起初认为，臭味源于厂区内焚烧动物死尸后，烟囱里排放的废气顺风飘过来。后来，在厂区上班的村民回来形容，里面烧的还有人体残肢、断手断脚，分娩后的死婴，盐水瓶碎渣等各类医疗、工业废品。“全都混在一起烧。”
2011
年，由于工业区开发，郑路家搬到了一公里开外。郑路常常会出现排泄疼痛的症状。郑路未在意，服消炎药止疼。后来，父亲感到身体异样，没来得及做检查，很快去世了。母亲、姐夫一家都感到了身体不舒服。今年
3
月，
41
岁的郑路腹痛一周，在长兴县中医院诊断为结肠腺癌晚期。
同一年出生的村民郑新安也感到身体异样。他常常会乏力、恶心。有时早晨刷牙时就要呕吐，没胃口时，一顿饭只能勉强吃得下一小碗米。有一次，郑新安一边散步一边打电话，一阵恶心上来，在路边一俯身，把一天吃的饭都呕了出来。
去年，村里流传，大银山附近水库的水不干净，早晨常常有一层灰浮在水面。郑新安想在自家门口开一口井。井刚打到一半，郑新安昏了过去。在长兴县中医院，郑新安被诊断为胃炎。后来，郑新安去杭州看病，医生告诉他，“两个肾不行了，已经相当严重，不到两年，会发展为尿毒症。”
住在距厂区
2
公里左右的李青，两年前，
67
岁的老伴去世了。老伴每天早晨闻到恶臭之时，总喘不上气来。后来去县医院检查，医生说肺里黑黑的。李青陪老伴去上海再次检查，确诊为肺癌晚期。输液半年，人就去世了。“我们这里本来空气很好的，农村人，天天闻到恶臭，哪里会戴口罩？”李青的大儿媳、二儿媳不同程度地患病，几个邻居前几年因患癌去世了。
坚持戴口罩的是
30
岁左右的林享。她起初套两层口罩戴，后来专门买了一大摞医用口罩。她的公公邓航确诊为腭恶性肿瘤。如今，家里人都瞒着公公。“这里有很多村民，年纪轻轻都患了癌，很多人不愿意说，觉得很丢脸。”一位村民告诉网易新闻《知道》，他去杭州的医院检查，居然碰到了四个同村人。“家里的老人患了癌，不到
70
岁就去世了。年轻人患了癌，父母一夜之间白了头。”
挖出的腐烂的猪尸，猪毛清晰可见
病死害处理产业快车道
村民们开始拨打
12345
市民服务热线举报。有工作人员来勘查，最终都不了了之。后来村主任告诉大家，村里的水、空气采样拿去检测过，全部合格。“这是山泉水，比矿泉水的质量还好咧。”村民不服，指出村主任的儿子在厂里上班。
施政的公司进入快速发展的轨道。
2013
年黄浦江倾倒死猪事件发生，教训惨痛。国家大力扶持病死害动物处理产业，行业进入蓬勃发展期。
此时，
34
岁的归国博士车磊也瞅到了机会。两年前，由于“南太湖精英计划”，车磊来到湖州创业，成立宜可欧环保科技有限公司，处理污水、废弃物、工业危险废物等。期间，车磊发明了“热解碳化”技术处置病死害动物，欲购买设备投入中试生产。
车磊与施政在公开报道的交集始于
2013
年
6
月。据人民网报道，“国内首创病害动物热解炭化处理在湖州取得成功。经过深入洽谈，双方决定联合研发热解炭化病害动物技术，并建造了病害动物炭化小试炉进行试验，结果显示，用热解炭化技术处置病害动物完全可行。”记者报道称，处理现场没有声音、没有粉尘、没有气味，整体环境干净整洁。
两个月后，浙江悟能环保科技发展有限公司成立。车磊在大银山上，紧邻病死害处置中心的位置，建造了一个
600
平米的车间，放置两台炭化炉和一台冷却炉，同时设立办公地点。车磊以宜可欧公司的名义入股
20%
，施政入股
30%
，大股东为湖州市工业和医疗废物处置中心的另一股东孟文囡实际掌控的“浙江圆通能源环境科技有限公司”，出资比例
50%
，出资额
1000
万。
两个公司相互“搀扶”下，发展得风生水起。车磊曾对媒体称，一个热解碳化炉，一次能处理
800
公斤死畜。他多次强调称，此种工艺“以废治废”，“几乎闻不到异味”。在具体解释时，车磊称，“高温完全分解，所以无水；气体经过三次处理，所以无气；最后形成炭化物，可再次使用，所以无渣。”他还雄心勃勃地补充，未来争取把最终的炭化物变成“有机肥料”。
几个月内，悟能公司迎来了省里一批专家的考察。
2013
年
8
月，省环保厅称，已向国家环保部推荐湖州市作为此项技术试点城市，向全国推广这项新技术。媒体的赞扬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全国首创”、“专利技术”、“无污染”成为报道中的关键词。这似乎体现了，黄浦江漂浮死猪事件后，社会对于“病死害动物处置”的信心在慢慢愈合。
在试运行的
4
个月内，悟能公司共处理死猪
200
余吨。媒体报道称，悟能的年处理能力达
1800
吨。在可靠的公开信息梳理中，至少舟山、嘉兴、慈溪、余姚、平湖、绍兴诸暨等地纷纷推行“热解碳化”技术。
这一年，病死害动物无害化处理在国内掀起一个高潮。此后，浙江省省级财政每年安排的无害化处理经费达
4000
多万元。据《浙江病死动物无害化处理考察报告》称，湖州病死害动物处理厂，省补助
360
万元，市政府给予
1500
万元额度连续
5
年的财政贴息。此外，处理病死猪按每头
80
元补助。
高额的财政补助下，在大银山建厂的病死害动物处置中心和悟能公司并未停息村民的举报和抗议。青草坞村得癌症的村民越来越多。村民仍旧坚持，厂区对周边的水源和空气污染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郑路告诉网易新闻《知道》，他和村里老人算了一笔账，每年都有
4
、
5
个人患癌去世。很多人不敢体检，往往查出来就是晚期。“都是肠胃癌、肺癌、呼吸道癌。”
埋藏危险固废的土地开裂
“流着血的肠子挂在外面，直接往山路上扔”
转折发生在
2014
年
5
月。
由于遭到举报，一起特大环境污染案被揭开。主犯正是湖州市工业和医疗废物处置中心有限公司董事长施政。最终，施政领刑六年三个月，处罚金二十五万元。总经理俞恺领刑三年，处罚金十万元。湖州市工业和医疗废物处置中心犯污染环境罪，处罚金四十万元。
此案被列入最高法公布的八起环境污染犯罪典型案例。
据判刑书，湖州市吴兴区法院认定，
2011
年至
2014
年
4
月，施政指使、授意其下属经营管理人员，将收集来的危险废物交由没有相应资质的单位和个人处置，从中牟利，共计非法处置危险废物
5950
余吨。
此外，公诉机关认定，施政等人私自对大银山的金矿非法开采并提炼加工，共计非法开采金矿
10000
余吨。不过，由于证据不足，并未被法院认定。
至此，湖州市工业和医疗废物处置中心主要高层人员锒铛入狱。随即，该公司在当年
8
月发生了一次股权变更。法人代表由施政变为孟文囡。此外，孟所控制的杭州西湖圆通公司由控股
13.33%
变为
65.9%
，成为第一大股东。
同年年底，湖州星鸿固体废物综合利用处置公司成立，同样将厂区设立在大银山，法定代表人为孟文囡。一名知情人士向网易新闻《知道》透露，施政的公司变成了空壳公司，孟文囡申请注销了其环保资质，将土地、设备、厂房、技术、人员原封不动地转移到了星鸿公司，同时为星鸿申请了环保资质。
星鸿代替工业和医疗废物处置中心，继续开展和悟能公司的合作。有目击者称，
2015
年，悟能公司的一辆厂部农用车，满载着瘟甲鱼、病死猪、牛蛙，一次装载一吨左右，缓缓驶向星鸿藏在大银山隐蔽之处的一个分解厂房。“每天早上
8
点之前，傍晚
5
点多后，趁着没人，驶向恶臭难闻的车间。剁碎、分解尸体后再拉出来。有时候，带着血的肠子还露在外面，一颠一颠丢在山路上。”
上述目击者向网易新闻《知道》指证，农用车有时会把分解好的病死害动物拉回到悟能的车间里焚烧，有时就地掩埋在大银山上。通常用挖机将土层挖至
8
米以上深，即便有检查人员来挖，也不易被挖到。“至于病死猪，用蛇皮袋或黑色塑料袋包裹着，上面洒一层石灰，就地掩埋。”
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接近悟能公司的知情人士称，热解炭化技术所需的设备事实上在一个小作坊里制作，长期运行效果差。然而，随着大规模的宣传，大量的病死猪涌入悟能公司，必须有处置措施。
此外，黄浦江漂浮死猪事件后，国家对死猪的处理越来越规范和严格。根据
2013
年
10
月，农业部印发的《病死动物无害化处理技术规范》，炭化焚烧法，烟气降至
600
℃左右进入排烟管道，须进行“急冷”和“脱酸”，达标后排放。至于掩埋法，应远离生活饮用水源地、城镇居民区等，在掩埋处设置警示标识，第一次应彻底消毒，并连续消毒三周以上。
网易新闻《知道》查阅农业部的文件发现，对死猪的处理，一个焚烧炉放几头有明确的规定。且处理过程要通过摄像的方式在线监测，传输到环保局病害动物无害化处理档案记录中，档案记录保存五年以上。
上述知情人士透露，星鸿公司将所有病死害动物、有毒医疗废渣以及工业废渣一起焚烧，排放的气体臭气熏天。环保局在采样监测时，往往不会采集排放出来的气体，而是在烟囱里放置管状监测仪器。为了逃避监管，星鸿公司把管状仪器的直径做大、长度变长，从而稀释废气浓度。此外，还在监测仪器安放过滤器。在焚烧病死害动物时，在摄像头旁放置一台电视机，重复播放规范画面。“一般环保部门监测人员不会特意每时每刻盯着监控，所以不会发现问题。”
一名曾和星鸿公司做过交易的个体户告诉网易新闻《知道》，星鸿公司欲将从医院直接收购未经任何处理的盐水瓶废渣兜售给他获利，并在合同里称后果由他自行负责。“朋友告诉我，那是有毒的医疗废渣，我害怕地立马终止了合同。”
今年
5
月，有村民再次向湖州市公安局开发分局龙溪派出所报案，称星鸿公司不正常运行防治污染设施以逃避监管，公安局出示了一份环保局对大银山部分土层和水质的检测报告，报告显示合格，水质无色、微浑。
村民不服，继续举报称，星鸿公司大银山上倾倒工业污泥，用车辆转运废水倾倒，在线监测作假；悟能公司掩埋数万头病死猪。
8
月
27
日，省环保厅回复，星鸿公司后山并未发现倾倒污泥迹象。通过核查星鸿公司所有病死害动物收集及处置台账，未发现有掩埋方式处置情况。悟能公司湖州无实体项目，从未收集处置病死害动物，也未发现掩埋场地。村民所举报的电焊味废气，实质为企业浇注制模废气。
病死害公司和星鸿公司
“不能往下再挖了，越挖越多，怎么处理？”
省环保厅关于悟能公司“从未收集处置病死害动物”的回复传到村里，有的村民向此时正在湖州的中央环保督察组打电话，请求现场调查。
8
月
30
日下午
4
点，中央环保督察组因接到群众举报，来到湖州市经济技术开发区三天门大银山现场调查，当场挖出山上掩埋的死猪。
9
日
1
日，湖州市公安局现场立案。据悉，湖州市政府会议内部通报称，通过核查涉案公司湖州市病死害动物处置中心台账，发现其从
2013
年起，开始收购死猪，数量达至
47
万头。目前，已挖出上万头死猪尸体，总计
800
吨。湖州市病死害动物处置中心处置站站长许刚、总经理俞恺、副站长傅娟娟目前已被刑事拘留。其中，俞恺在
2014
年环境污染案中领刑，
3
个月前刚被刑满释放。随着案件的继续侦查，悟能公司及星鸿公司是否有掩埋责任，将进一步进行侦查。
舆情发酵后，9月10日晚间，湖州市政府新闻办通报回应称，
截至9月8日，共挖掘动物尸骸和污泥223.5吨，公安部门已刑事拘留5名犯罪嫌疑人，案件正在进一步侦查之中。
通报还称，据公安机关初步查明，2013年湖州市工业和医疗废物处置中心有限公司在处置病死猪过程中，在时任负责人施政指使下，将应该焚烧处置的病死猪拉至大银山予以掩埋。
据当天同在挖掘现场的目击者告诉网易新闻《知道》，大银山上还挖出了不少危废。目前未确定掩埋主体。
“以前，我们村称癌症为‘恶魔病’，很多人四十岁开始犯病。有两个
40
岁左右的小伙子，没钱看病，在家等死。”一位村民说，他同时称，现在村民们喝的水转移到了三十公里开外的长兴水库，再也通过输水管道通到村里。
郑路为看病已经花费
40
多万，他常常在胳膊上插个管子，待在家里化疗。他变得日渐瘦削。最近，他想申请红十字会的援助，却不懂程序。
郑新安一次买药就花了
7000
多块。由于身体虚弱，老父亲叫他不要再干活，好好休息。如今，老父亲每天去邻居家开采的井口里挑水。死猪案爆发后，青草坞村民们感到震惊。“以前只觉得烟囱里排放的废气飘到了水库表面，哪里想到了大银山上埋了那么多死猪？雨水把泥土冲刷下来，有毒物质全进了水库！”
2016
年
3
月，《国家危险废物名录》由环境保护部部务会议修订通过，病死猪列入该名录。同年
9
月，农业部发展计划司副司长刘北桦接受媒体采访时称，每年生猪病死淘汰量约
6000
万头，目前集中的专业无害化处理比例不高。黄浦江漂浮死猪事件后，各地开始反思病死猪无害化处理中的问题。
“已经不能再挖了，越挖越多，挖出来怎么处理？”一名政府内部人士告诉网易新闻《知道》。“土层翻了一遍，现在正在重新覆盖。”大银山正在作业的施工人员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