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色布娃娃
雪白而纤细的手指,仿佛弹钢琴一般在那排CD盒上拨弄了很久,才不经意地从中抽出了一盒。
黑的底色上,一张死去的女人苍白的脸,浮在一架同样苍白的钢琴上,二者都像是在福尔马林溶液中浸泡了很久似的。
“Black Sunday。”林香茗轻轻地念着CD的名字。
“《黑色星期天》?”从他的肩膀上探出了郭小芬可爱的脸庞,“这可是导致100多人自杀的世界禁曲,陈丹她是怎么搞到的啊?”
“什么世界禁曲,Sara Brightman开演唱会的时候,我还听她唱过呢。”刘思缈冷笑一声说。
郭小芬寸步不让:“Sara Brightman唱的那个是改编后的,原版是长达43分钟的钢琴曲,这个你知道吗……”
“郭小芬。”林香茗低声说,“你给我安静点。”
郭小芬调皮地吐吐舌头。就在刚才,林香茗向学校保卫科的同志解释,这个“便衣女警”是分局的,来调查前没有和市局打招呼,因此才发生了撞车。
“你胆子也太大了!”从保卫科出来,前往女生宿舍楼的路上,林香茗忍不住批评郭小芬。
郭小芬满不在乎:“这是我做记者的天职,为了抢新闻冒充警察,你们应该感到荣幸才对啊!”
“哼”!旁边的林凤冲不免一嗤。
现在,他们就在陈丹居住的202宿舍里。宿舍是北向的,所以十分阴暗。
宿舍里的两个女生在他们刚刚进来时,都显得十分紧张,尤其是保卫科老师严肃地说“市公安局的同志向你们了解一些情况,你们必须好好配合”之后,她们几乎不约而同地畏缩在靠窗的一张床边坐下。
但是不久她们就放松了起来,主要是因为林香茗。
“她们看你的眼神都带着钩子呢!”郭小芬一脸坏笑地跟林香茗耳语。
林香茗懒得理她。问清楚哪张床位是陈丹的,就走了过去仔细地查看。
宿舍里一共四张床位,都是棕色的木制品,上面是床,下面是柜子和带抽屉的桌子。
林香茗把目光落在桌子上,上面除了几本《瑞丽》、《伊人风尚》、《BAZAAR》之类的时尚杂志,就是放满了光碟的架子、白色塑料饭盒。简易书架上胡乱堆放着M.A.C的粉底、Dior的五色眼影,娇兰的kisskiss唇彩等化妆品。一个小小的白边镜框里有张略微发旧的照片:一个小女孩依偎在妈妈的怀抱里……
“这是陈丹和她妈妈吗?”林香茗根据那小女孩的脸型辨识道。
“嗯。”一个名字叫孙悦的女生说,“她妈妈早就死了,她就把这张照片搁在这里。”
“哦?”林香茗眉毛一动,“那她现在跟谁住在一起?”
“她有个继父……”孙悦接着说,“不过,她几乎从来不回家。”
“为什么?”
孙悦突然反问:“陈丹……她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你认为她可能出什么事情?”林香茗问。
“她是不是被人给杀了?”孙悦扬起头问。
林香茗神情如常:“你凭什么认为她会被人给杀了?”
“不是凶杀案,你们市局才不会一下子出动这么多的警察呢!”孙悦的眼睛里放射出狡黠的光芒。
“出动这么多警察是吗?也有可能是她杀了别人啊!可你却直接认定她是被人杀。”林香茗盯住孙悦的眼睛,温和但又犀利地说,“小同学,咱们最好都别兜圈子,好吗?”
哇塞!他的眼神真真迷死个人啊!孙悦娇媚地一笑:“好啊……不过,我有什么奖励吗?”
“好好说话!”保卫科的老师实在看不过去,呵斥道。
孙悦耸耸肩膀,对林香茗说:“陈丹属于那种换男人比换内衣还勤的主儿,保不齐玩儿大发了,被谁给捅上一刀……”
“看得出,你跟她的关系不太好。”刘思缈插了一句。
“谁稀罕和这种人关系的好坏。”孙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喂,你们不会怀疑到我头上吧?”
“到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说她发生了什么事啊。”林香茗说,“假如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比如像你说的那样被人给杀了,你觉得谁的嫌疑最大呢?”
“我没法说。”孙悦摇摇头说,“这种事情怎么好瞎猜……不过,习宁前一段时间和陈丹打架时,扬言要找人来把她宰了。”
“习宁?是不是你们宿舍现在除了陈丹外的另一位缺席者?”郭小芬说,她见林香茗瞪着自己,指了一下四张床,又指了一下眼前这俩学生,最后从旁边一张床位的桌子上拿起一个饭盒,上面贴的胶布上写着“习宁”两个字。
“对。”孙悦说,“她们俩上个礼拜吵架,差点动起手来。”
“因为什么?”林香茗问。
“是不是为了抽烟的事情?”郭小芬插了一句。
林香茗有点生气,这个郭小芬也太不象话了,冒充警察获救连个“谢”字都没有,可以先不计较。办案子的时候她老插嘴算怎么回事?!正要发火,孙悦一句“是啊,你是怎么知道的”?让他吃了一惊。
郭小芬指了指陈丹桌底角落里的一堆烟头,又指了指房间天花板上崭新的烟感器,最后指尖定位于贴在墙壁的一块塑料板上,上面有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室长-习宁”。
“呵呵……”林凤冲不禁发出赞叹的笑声。
孙悦也对郭小芬投以佩服的目光:“她俩的确是为抽烟的事打起来的。陈丹烟瘾太大,一不留神就会弄响烟感器,宿管老太太骂陈丹时,少不得牵连到室长习宁。所以上个礼拜三……要不就是礼拜四,陈丹一根接一根地吸烟时,习宁批评她,俩人就吵起来了,特别凶。”
“为了抽烟,习宁就至于要找人宰陈丹?”郭小芬眯起一只眼睛,“恐怕还有别的原因吧?”
孙悦犹豫了片刻说:“习宁怀疑陈丹撬她男朋友。”
“怎么回事?”林香茗说,“你详细谈谈。”
“习宁有个男朋友,交往半年多了。有一次来找习宁,习宁不在,陈丹就下楼去和他搭讪……后来是怎么回事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要我说,陈丹这个人是做得出来的,她天生好像就喜欢勾搭男人。”
郭小芬对这个似乎兴趣不大,她打开陈丹的柜子,花花绿绿的许多衣服,柜底的各种皮凉鞋、拖鞋堆了膝盖高,高跟的居多。衣服发腻的香味和鞋子的胶皮味搀杂在一起,散发出一种格外呛鼻的怪气味。
“
陈丹平时用什么香水?”郭小芬皱着眉头问。
“一般用Channel No.5,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她很喜欢迪奥的‘毒药’。”孙悦说。
“这几天她一直没回宿舍,穿的什么衣服?”郭小芬问。
孙悦翻检了一下柜子,肯定地说:“应该是她最喜欢的一身打扮,戴着TIFFANY的项链,上身是白色T恤,下身是锥裤。”
“能不能再仔细地描述一下。”刘思缈说。
孙悦说:“T恤是白色的,前面用水钻缀着Angel的字样,后面是用尼龙拉扣粘的一对小翅膀。”
“翅膀是什么颜色的?”
“也是白色的……”
“锥裤是什么裤子?”林香茗不是很懂。
孙悦说:“牛仔裤的一种,小腿地方的裤脚比膝盖宽的叫微喇,比膝盖窄的叫锥裤。锥裤比较紧,有小腿塑形的作用。”
“皮带呢?”郭小芬问。
“宽的银白色的时装带。”孙悦回答。
“上面有什么装饰吗?”郭小芬又问。
“也缀着一溜水钻。”
刘思缈冷笑一声:“喜欢水钻……庸俗的小女生。”
“我倒觉得她是个矛盾的女孩。”郭小芬说,“别忘了,T恤上的水钻缀着的字样是Angel。”
林香茗知道这俩美女的暗战才刚刚开始,他一向不是很善于处理和女性的关系,索性自顾自地继续观察陈丹的桌面,确认没有什么新发现之后,拉了一下抽屉,上着锁。
“这个抽屉平时就上着锁吗?”林香茗问。
“是。”孙悦说,“她看得很严的。”
“这也就是自欺欺人,一拽不就打开了。”郭小芬笑嘻嘻地说。
林香茗知道她是在暗示自己把抽屉拽开,冷冷地说:“我们来这里是调查,不是搜查。”
郭小芬做了个鬼脸,她抬起头,脸上浮现出困惑的表情:“怎么你们挂的都是蚊帐,只有陈丹挂的是布帘?她也不嫌热?”林香茗这时才注意到郭小芬说的现象。的确,其他三个女生的床上挂的都是白色蚊帐,唯独陈丹的床上挂的是黑白点相间的布帐子。布帐子显得很厚,从外面根本看不出里面有些什么。
“这屋里有空调。”孙悦轻蔑地说,“她秘密多嘛!晚上回来,很少和我们说话,躲在里面不知道搞什么东东。”
“看一眼不就全都知道了。”郭小芬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鞋一脱,踩着床梯就攀了上去。刚刚把布帐子掀起看了一眼,就惊叫一声,叽里咕噜地滚了下来,好在林香茗反应快,一把将她抱住。
刘思缈瞟了她一眼,踩着床梯攀了上去,一望之下,不禁也一愣:
阴暗的布帐子里面,贴着枕头边的床上摆着一个雪白的大布娃娃,但格外骇人的是,布娃娃的胸口部分被挖了一个又黑又圆的大窟窿,一如陈丹被害的惨况。
郭小芬玉面溅朱,显然是又气又恨,她咬咬牙,一把将陈丹上了锁的抽屉“咔啦啦”拽开!锁口处的木头被锛出了一个口子,仿佛是门牙被打掉了一般。
令人震惊的事情再次发生了——锁得严严实实的抽屉里竟空无一物!
林香茗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没有来得及训斥郭小芬,严厉地问孙悦:“抽屉里的东西呢?”
“我……我不知道。”孙悦结巴起来。另一个女孩更是胆小,吓得浑身像筛糠一样发抖,直摆手:“我……我也不知道。”
“这个娃娃是怎么回事?”刘思缈把布娃娃从布帐子里拿了出来,举在手里,眼神像冰刀般寒冷。
“我不知道……”孙悦说,“也许……也许是陈丹自己挖的?”
“自己挖的?”刘思缈冷笑一下,“那她可真是挖得恰到好处!说——到底是谁挖的?!”
“我真的不知道啊!”孙悦都快要哭出来了,“要不是她自己挖的,就……就一定是习宁干的,一定是!”
“习宁现在在哪里?”刘思缈一面问,一面扫视了一遍习宁的床铺,没有发现任何逃跑的迹象。
“她昨天晚上没有回宿舍。”孙悦说,“可能是到她男朋友那里过夜去了。”
正在这时,突然从外面匆匆走进一个人来,年龄在四十岁上下,白净的面庞,戴着眼镜,气质十分儒雅,一望即知是位教师。他扫视了一眼宿舍里的情状,马上判断出林香茗是领导,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握了握:“您是市局的同志吧?我叫吴佳,是陈丹的班任。”言罢指指孙悦和另一个女生:“她们也是我的学生……您的调查结束了吗?如果结束了,就到我办公室去坐坐吧,这两天没有陈丹的消息,我也非常着急。”
林香茗点点头,把手机号留给孙悦说:“习宁一回来,马上和我们联系……记住,无论任何人来问我们刚才调查的事,你们一个字都不能泄露!”
从幽暗的学生宿舍走出,乍然来到阳光明媚的校园,林香茗他们的眼睛都有些不适应,只觉得一切都有些迷眩,惟有风卷树叶的“哗哗”声和篮球击打在篮板上的“哐哐”声,清晰可闻,花草的香味也与别处不同,带着几许纯真和淡雅。这份毫无车马喧哗、独属校园的静谧,对他们而言那样熟悉,又仿佛已经陌生了很久。
“刚刚大学毕业的那段日子,白天晚上,脑子里全是教室、宿舍、图书馆、树林,连最讨厌的同学也盼着再见一面,那时总想有朝一日干出点模样再回到学校看看……”林凤冲感慨道,“可是渐渐地,工作一忙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再说也一直就没什么出息。最近几年倒是动不动就到大学里串游,每次都是办案,跳楼自杀的,铊投毒的、群体卖淫的……每次都感觉校园这块净土越来越不干净,特别心灰意冷。”
“相比之下,这里比外面的世界还是要干净许多。”吴佳微笑道,“好些大学毕业后混得不好的,经常回来,把这里当精神家园。”
“哦。”林香茗怔了一怔,仰起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上那一朵悠闲浮荡着的白云,不禁微笑起来。
“你笑什么?”郭小芬好奇地问。
“想起一个人来,我的中学同班同学。”林香茗说,“他就是这所大学中文系的学生,那个家伙很喜欢看推理小说,特别狂妄,总自称是推理的天才。”
“呵呵!”刘思缈用余光一瞟郭小芬,冷笑道,“倒让我想起了某个人。”
郭小芬正要反唇相讥,可惜已经到了吴佳的办公室门口,这才把涌到喉头的一口气咽下。
“陈丹出什么事了?”吴佳请他们坐下后,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水,问。
“您是她的班主任,我们想了解一下陈丹的学习和生活情况,越全面越好。”林香茗说。
据吴佳介绍,陈丹的母亲在她上初中二年级那年,在家中不慎滑倒,后脑撞在暖气片上死去。后来她就和继父生活在一起,不过上大学后——包括周末和假期在内——她很少回家。
“至于学习,你们也知道,现在大学生,除了打网游、炒股票就是搞对象,哪里还有什么学习可言,每年期末考试前突击一下混个及格就算完事,陈丹也不例外。”吴佳苦笑着说。
陈丹是全校有名的美女,私生活非常随便,除了在校内频繁更换男朋友之外,在校外也经常用自己的姿色“谋生”,所以尽管花钱大手大脚,但似乎从来没有经济上窘困的时候。
“陈丹有个很古怪的习惯,别看她经常在外面混到很晚很晚,但一定要回宿舍过夜。宿舍锁门时间是晚上11点,她总是超时返回,为此宿管老师对她意见很大,经常找我告状。赶上假期,她也不回家,就在学校住。”
“哦?”郭小芬产生了很大的兴趣,“您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吗?”
吴佳摇摇头:“现在的大学生,每一个的心上都关着无数扇的门,每一扇门上都上着无数道的锁,每一道锁的锁眼都浇铸了铁水死死封住,任谁也解不开……”
郭小芬突然站了起来,在书架前边浏览边说:“您这里的英文期刊很多啊!而且都蛮时尚的。”
“大多数都是我自己订阅的,带到课堂上给学生们看,一方面提高他们的英语阅读能力,一方面拓展他们的视野。”吴佳说,“你要看上哪本可以拿去……”
衣角倏然一动,郭小芬的身影已到门前,攥住把手一拧,“呼啦”将门拉开——
一张惨白的、略施胭脂的瓜子脸,一双惊惶失措的眼睛,一张唇彩涂抹得过重,因而显得异常鲜红的嘴唇……
却是个年轻的男人,就站在门口,显然是一直在听里面的动静。
“白天羽?!”吴佳惊讶地说,“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来找您借杂志,原来您屋里有人,那……那我等一会儿再来吧!”白天羽嚅嗫完
这几句,转身匆匆走掉了,屁股一扭一扭的,活像一只鸭子。
“这不男不女的妖怪是做什么的?”郭小芬一脸厌恶地问,“居然偷听我们说话。”
“学生会主席,我们班的学生。”吴佳叹了口气说,“曾经是陈丹的男朋友,后来分手了,但一直对她紧追不舍,陈丹拿他耍着玩儿,时间一长就弄得有点神经兮兮的——其实他学习还是蛮不错的。”
“怎么?现在大学的学生会都是这路货当主席?”林凤冲皱着眉头说。
“花样男人嘛!他是学生们选举上去的。”吴佳苦笑道,“这个时代,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郭小芬半个身子在门里,半个身子在门外,明亮的办公室,阴暗的楼道……白天羽以及他那扭来扭去的瘦屁股渐渐消失。郭小芬感到头脑正如视野,也是净浊交糅、明暗参半。短短的时间,她仿佛已经触摸到了什么线索,但这些线索太细太轻,犹如蜘蛛丝一般,一阵风——甚至一口气,就令其飘然而逝。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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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云,著名推理小说作家,原创推理届最具影响力和变革精神的领军人物。
代表作为《嬗变:推理者与杀戮者的顶级较量》、《镜殇:推理者挑战不合理犯罪》、《不可能幸存:推理者挑战密室屠杀》、《断死师:推理者挑战咒语杀人奇术》(出版名:《黄帝的咒语》)。
编辑: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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