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乾隆年间,巧家蒙姑岳氏运铜到弥勒竹园镇,
回程引进了甘蔗种植,榨红糖技术也由此而入。
此后,种甘蔗及榨红糖的传统,
便在金沙江两岸谷地流传开来。从此,巧家人开始熬糖为生,78岁的郭发万就是其中一位。
云南阳光充沛温暖,年平均气温20度左右。
昼夜温差大,非常适宜甘蔗生长和糖分积累,所以,这里的甘蔗品质长年位列全国第一。
优质的原材料,为生产小碗红糖奠定了基础。
11岁,郭发万就开始到糖坊当学徒,
67年过去,他成了当地最有名的糖匠,也是巧家小碗红糖的非遗传承人。
他把这一生,都献给了这一碗红糖。
郭老会到甘蔗地里,仔细挑选每一根甘蔗。
砍下甘蔗,一担担挑回去,红糖的熬制就开始了。
使用机器榨甘蔗汁,这是制糖的第一步。
熬制红糖还需打造一眼“牛尾灶”,
五口大铁锅一字排开,再将过滤后的青绿色甘蔗汁注入前两口大锅,猛火煮至沸腾。
熬糖不能用燃气,而是把蔗皮晒干当柴,
这就是所谓的物尽其用。
泡沫不断翻滚,郭老抄起大勺打捞杂质。
当白色蒸汽和香甜甘蔗气息笼罩整个糖坊时,
郭发万就会舀起几克石灰粉,撒入两口锅中。
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秘诀,就像做豆腐一样,不加石膏根本出不来。
这行有句老话,叫“糖匠好当灰难放”,
加多加少都会对糖的成色产生影响,没有多年的功力,无法拿捏到恰到好处。
当汁水越煮越浓,大泡沫变成小泡沫后,
就得将前两口锅里的汁水舀入第三口锅。
此时,青绿色的汁水已变成了棕色,
而前两口锅继续熬煮新的“生水”。
糖水水分差不多烧干时,
郭老再将其舀入最后两口锅中。随后往锅里加“点糖油”,点糖油就是将花生炸熟碾粉,加菜籽油炒成。
“点糖油能将糖分压住,让水分进一步蒸发。”快要熬熟的糖水,基本不起水泡,而是像岩浆一般,不断翻滚,咕咕作响。
当锅里糖汁越熬越浓,
下手就将400个小碗,摆成8个宽、50个长的平行四边形,并将一指宽的布条放入碗内。
郭老则拿着水壶,朝小碗上喷水。
当糖汁熬得粘而不断时,迅疾将稠糖浆舀入糖缸,用棍子使劲搅拌糖汁,
此时万万不能减力,否则糖浆会变成“绵糖”。
并不时往缸内浇入凉水,让糖汁收缩,成为砂状的糖稀。
糖稀变沙后,郭老抓起勺子,
将糖稀一勺勺倒入小碗,只需几分钟,碗中糖稀就会凝结成块。
这时,只需一手按着小碗,
一手将压在碗底上的布条往上一拉,成型的碗状糖块便纷纷“跳”出碗来,巧家小碗红糖就这样“出笼”了。
用最原始的方法,
把自然的馈赠变成一块简单的红糖,
味道纯、色彩鲜、式样好、杂质少,自然是糖中精品!
但是,这种小锅熬制的手工红糖产量低、利润微薄,村子里年轻一代拥向大都市不愿意再继承这门手艺。
只有郭发万等五六个人还在傻傻坚守。
“都不做,这门手艺就绝了。”
看着郭发万憨厚的脸庞,就不由想起了《百鸟朝凤》中的焦三爷。
“学了一门手艺,就有责任守住一门手艺。”
手艺人不仅仅是手艺人,也是守艺人。
“我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不想这门手艺没了。”
2013年,金沙江开始兴建白鹤滩电站,
电站蓄水之后,海拔825米以下地方都将被淹没。而金沙江甘蔗大部分种植区恰好在这个区域。
一些商贩嗅到了商机,他们建起了私人作坊,熬起了小碗红糖。
只是他们的心太黑了,为获得高额利润,往红糖里加入大量白糖。
这让郭发万痛心不已:“这是要毁了小碗红糖啊!”
大机器生产替代了手工的经验拿捏和体力消耗,手艺人的职业精神也被利欲熏心的手段所淹没。
但郭发万却始终如一地坚守着古法熬制。
“做糖如做人,不能没了良心。”一个行当的消失,往往从失去良心开始。失去了良心,等于失去生存和发展的根基。
“良心没了,也就什么都没了。”
有人对郭发万说:“真固执,不知变通。”
郭发万说:“想想喝糖水的人脸上那笑,就值了。”
“我是糖匠。”郭发万一脸自傲。
这个时代,守艺难,守心更难。
郭老用60多年光阴熬一碗糖,为的就是能化出一碗最暖心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