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解放前那个万恶的旧社会,引起我们联想的大多是人民多灾多难的情景。但是,在教育史上,它却有着特殊的意义。在那一时期,产生了一批伟大的校长(也可说是教育家),蔡元培、蒋梦麟、梅贻琦、张伯苓、竺可桢等等,这些前辈以其卓绝的教育思想,果敢的改革措施,为中国曾经的教育辉煌做出了不朽的功勋。世易时移,新中国的教育史上再也出现不了那样的教育大家。当然,并不是中国无教育家,无好校长,而是僵化的教育体制早把他们扼杀在了摇篮之中。尽管缺乏产生好校长的土壤,尽管新中国的大学校长们难以与前贤比肩,然而,敢于冲破重重禁区,大胆进行教育改革,能做到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大学校长,虽属凤毛麟角,总还是有的,他就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曾担任武汉大学校长的刘道玉,当年中国最年轻的一个大学校长。
任何教育大家,尤其是大学校长,要在教育上出点成绩,在很大程度上是依赖于其个人魅力的。而新中国的不少大学校长,没当大学校长前,说不定还有些个人魅力,等到一当了大学校长,马上就换成了一发付令人可憎的官僚嘴脸——高高在上,深居简出,惟我独尊,巧言令色,这些人都把校长当成了“官”做,一成了官,他们的教育生命从此就死亡了。而刘道玉却不是这样,他没有校长的官架子,和学生们打得火热。他与学生之间没有代沟,学生不仅把他看作一校之长,而且把他当作他们的朋友。一些学生,从来不称呼他的职衔,而是昵称“刘道”,甚至是“我们的刘道”。这个大学校长除了经常参加学生的活动以外,还常常收到学生们写来的信件,其中有批评,有建议,也有他们的烦恼与要求。
也许在一些大学校长看来,刘道玉的做法太有失校长的尊严了,怎么能把自己混同于一班学生中间呢!但刘道玉的教育改革思想却正是从混同于学生中间才产生的,这正是其个人魅力所在。在和学生们的沟通中,他逐渐有了一个疑问,大学生在校学习期间,能否根据自己的兴趣而转换系科和专业呢?于是他萌发了创立转学制度的想法。这样的想法在现时的大学里实行也不容易,何况是在那个计划经济统得过死的教育体制下,这更是一个禁区,那时没有一个大学校长敢越雷池一步。但是,刘道玉首先闯了这个红灯,在没有领导部门的批准下,从1981年起,在校内实行转学制度。多么可敬的大学校长啊!这才是真正“一切为了学生,为了学生一切,为了一切学生”的人本主义教育思想。
转学制度一推出,特别是经报纸披露以后,在全国的大学生中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他们把这称作是“学习的解放运动”。还有北大、清华、中科大的一些学生纷纷投书,想通过转校方式,飞向空气清新的珞珈山。当然这更难,在当时形势下,已非刘校长力所能及了。我想,当年受惠于刘校长这一改革措施的武汉大学学生,在他们心中肯定会存一份永远的感动。而其中一个转学的学生王小村,则更应当如此。尽管他后来被著名的哥伦比亚大学医学院邀请去做博士研究生,于1993年获博士学位,后又被英国牛津大学脑科学研究所聘为客座教授,现为美国法摩康公司总裁。但是,如果没有刘校长当时的不拘常例,慧眼识才,王小村只不过是一个上过大学的庸人而已,说不定会落魄潦倒。
王小村是一个怪才,怪得有点离谱,可以说是“离经叛道”。他原是历史系77级学生,不安心本专业学习,却执著地对神农架的野人感兴趣,于是要求转到生物系学习。经过生物学教授对他的考察,他的确掌握了生物学方面的基础知识,于是刘校长同意他转入生物系。但是,怪才又“怪”出花样甚至闹出了笑话。他不太重视课堂学习,主要精力放在野外考察和业余科学研究上,以致到了毕业时,有两门必修课不及格。按照学籍管理规定,只能发给他大学结业文凭,而不能颁发毕业文凭,更不能授予学士学位。而怪才对学校的规定并不服气,又使出了怪招,拿着一大摞调查报告、研究论文(包括在学术刊物上发表的文章)去找刘校长。他问道:“校长,是分数重要还是论文重要?”“两者都重要,不过一般说来,分数是考试知识的记录,而论文是研究能力的体现。”“校长,你一贯提倡把培养学生的能力放在首位,学生自认为符合校长提出的要求。因此,希望校长特批,准予给我颁发毕业文凭和学士学位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