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桌子的生活观
桌子:一个用文字疗伤的病人,著有:《你只是假装很努力》、《我们终将与美好的一切相遇》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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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那一夜,比一辈子都漫长

桌子的生活观  · 公众号  ·  · 2024-04-10 12:18

正文


文丨简梅

来源丨知音真实故事


我叫阿梅,是一名小学语文老师,丈夫名叫郑瑞,是修建青藏线的爆破工。


刚结婚两个月的时候,郑瑞为了赶工期,没和我商量就买了从家去西宁的火车票。


他走后不久,我就查出怀孕,后来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我给两个宝宝取了小名,叫大勇和小花。


产房里,其他产妇的丈夫都守在身边驱寒问暖,只有我是一个人。由于双方父母都在老家,我月子里全是关系好的同事轮流照顾。


每到晚上,看到两个孩子娇嫩的脸蛋儿,我都会忍不住偷偷抹泪。好在两个孩子听话,不哭不闹,让我很省心。


偶尔郑瑞会给我打电话,问问孩子和我的情况,只是说不了几句话就不得不挂断。我也想问他怎么就这么忙,但一直没问出口。


孩子百岁照,是大勇和小花的一张合影。


我给郑瑞寄过去,他在电话里说:“阿梅,辛苦你了。今年我一定回家好好陪你和孩子,我那些同事,看见咱家的龙凤双胞胎,都说我有福气,姑娘儿子一下子都有了。”


有次,郑瑞打电话到我学校。由于办公室里老师多,不好说体己话,我只能把眼泪生生咽回去,说的都是“你不用担心孩子”、“在那边注意身体”,直到最后挂电话的时候,他才小声说了一句:


“阿梅,每天晚上做梦都梦到你,真想你和孩子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下个月就要回去了。”


我一听,心里别提多高兴,仿佛已经看到郑瑞抱着大勇小花亲小脸,我们吃团圆饭的情景。


1983年夏天,我正在班上组织做扫除。 办公室的王老师兴奋地在教室门口喊我: “冯老师快点,你爱人的电话。


一听是郑瑞的电话,我小跑着去接。


按下内心的激动,我拿起电话,不等他开口,就高兴地直接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车票买了吗?我有时间带着大勇和小花去接你。”


电话那边传来的却不是郑瑞的声音:“是郑瑞的爱人吗?我是他的领导,你赶紧买车票过来一趟,我们爆破的时候出了个事故,郑瑞现在人在医院抢救,想见见你……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最后一句话反复在脑子里回响。


我买了当晚到西宁的火车票,拿着车票骑车回家的路上,腿都是软的,手也在不停地发抖。


我在心里默默祈祷:“老天爷,你们要保佑郑瑞平安无事,他不能有事儿,我和孩子们还等他回家呢。”


把两个孩子接回家,我整个人还是懵的,脑子里好像有两个声音不停地对着我说话,乱极了。


一个声音说,人要死了,才让你去。另一个说,没那么严重,你们还那么年轻。


回到家,我紧紧搂着两个孩子,握着孩子的小手,声音都有些发颤。


“大勇,小花,我们去见爸爸好不好?”


他们眨巴着眼睛,对着我笑,大勇张大手臂让我抱。不知道是不是男孩子的原因,他总是很饿,吃奶的时间也比小花要长很多。


我抱起大勇和小花,给两个孩子轮流喂奶,脑子里播放的全是我和郑瑞从第一次相亲到结婚的场景。



我们那个年代很少有自由恋爱的,都是长辈介绍。

我和郑瑞的介绍人是我们学校的赵老师,见面那天是在赵老师家,我和郑瑞一对视都愣住了,同时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郑瑞和我是小学同学,小学毕业以后没了联系。再一次遇到我们有说不完的话题。结束后,我想和他约下一次见面的时间,郑瑞却真诚地和我说:

“这次相亲是师娘的好意,我没想到会是你。但其实我来的时候都想好了,我的工作太危险,没打算结婚。别让人家姑娘嫁给我,没过几年再守寡,你说是不是?咱们……还是做普通朋友吧。”

我愣了一下,问他是做什么工作的,郑瑞坦诚地告诉我,他的工作是爆破,修路的人都知道爆破工作十分危险,爆破工也被称为“开路先锋”。

在他的讲述里,我了解到“高原多年冻土”,“高寒缺氧”,“苏联专家考察过青藏高原后曾断言,说要让铁路横穿昆仑和唐古拉山, 那是世界上最牛的工程师和专家也不敢想象的事情……”

一说起工作,郑瑞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脸的兴奋和幸福,整个人像笼罩在某种光环里。

就是在那一刻,我坚定了要和郑瑞在一起的决心。

我们从恋爱到结婚只有一个月,领完结婚证,请朋友们简单吃了顿饭。看着墙上贴的喜字,我突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结婚没多久,郑瑞要回西宁。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爆破工”的工作到底有多危险。


他走后的第二个月,我总感觉胃不舒服,到医院去检查,才得知我已经怀孕了。

等郑瑞来电话,我把怀孕的消息告诉了他,他很高兴,但很快又沉默了,我俩在电话里一分钟都没说话,最后他好像下定了决心,开始劝说我:

“阿梅,你一个人要工作又要照顾孩子,我又不能回去帮你……要不咱们先不要孩子,等以后……”

我知道郑瑞是为我好,可我觉 得,既然当初选择和他结婚,就应该共同面对未来生活的困难。

我决定生下孩子。

为此,我回娘家寻求过帮助,但我家重男轻女,加上我妈还得照顾我哥嫂的孩子,也没办法分身。

嫂子似乎有点过意不去,追出来说:“那个郑瑞,和他父母关系都断了,他那个工作说白了就是玩命,说死就死。

他爸又是花钱又是找人,给他找了个银行的工作,可郑瑞就是不回来。说青藏线更需要他,敢情没有他,地球就不转了……你呀,趁早为自己多考虑下。”

明明是安慰的话,听起来却字字戳心。


我知道领导这个电话,预示着郑瑞可能不久于世人。

郑瑞没见过两个孩子,我下定决心要带着两个一岁的孩子去见他最后一面。

我找了一个小竹筐,里面铺上小被子,把大勇放进去背在身后,一只手抱着小花,一只手拎包,包里带的东西,也都是孩子用的上的奶粉奶瓶。

晚上十点,我抵达火车站,两个孩子早已睡着。哪怕是在竹筐里,大勇也还是睡得很香。

大勇比妹妹早出生2分钟 ,身体却比小花强壮很多,我开始纠结到底要把谁放进背着的小筐里。

火车马上就要开始检票,我一狠心,还是把大勇背在了后面。

因为他是男孩又是哥哥,要像个男子汉一样,照顾身体弱小的妹妹。

火车上的人很多,大家看到我带着两个这么小的孩子,都很照顾我。喂奶的时候,还有个大姐用床单帮我围着。

第二天,两个孩子一直哭闹,我怕影响别人,只能在车厢里有限的地方来回走动。

当时我年轻,以为孩子哭闹是因为火车上人多,车又颠,孩子只是没睡好。

此后多年,我无数次地后悔,如果这个时候我回去就好了。


火车开了三十多个小时,终于到了西宁,大勇和小花睡着了,不哭不闹一直睡,我总算深呼一口气,带着孩子下了火车。

郑瑞以前跟我说过,从西宁还要坐近两天的长途汽车才能到格尔木,一想到郑瑞还在医院等着我,我的心里就着急,只想快点见到他。

在长途汽车上,我用小被子把大勇和小花裹在一起,再用裤腰带把小被子固定,抱在胸前。

车开动前,我掀开被子摸了摸他们的小脸。几乎透明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泽。

大勇动了动,没有和以前一样把大拇指放进嘴里,两个孩子的脸都有点红,摸着有点热,我把小被子打开,以为热是因为捂着了。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很快就睡着了,等我醒过来时,天已经黑了。

我立刻用脸贴了贴两个孩子的额头,猛然发现他们的整张脸都很热,两个孩子竟然一起发烧了。

顾不了车上人多,我掀开衣服给孩子喂奶,每次都是大勇先吃,我知道他比妹妹饿得快。可孩子只是动了一下,根本没有吃。

小花的情况和哥哥一样,都没有一点要吃奶的迹象。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我彻底慌了,把手伸进被子里一摸,发现他们全身也都滚烫。

“大勇,小花……”我开始小声喊他们的名字,虽然孩子们只有一岁多,但他们已经能认出我是妈妈,每当我下班去家庭幼儿园接他们,只要喊出名字,他们都会对着我笑,同时伸出双手让我抱。

车上的人都在睡觉,看样子都是当地人,我哭着抱着两个孩子站起来,在车厢里问:“车上有没有大夫,谁能救救我的孩子?”

有几个人同时围过来,说着我听不懂的方言,我从他们的眼神和摇头的动作判断出,我的孩子好像病得很重。

我把孩子放在座位上,走到司机旁边,猛地给司机跪下:“我丈夫是修青藏线的爆破工,他出了事故,我带着孩子去见他们的爸爸……现在两个孩子都发烧很严重,司机师傅,您能不能带我们去医院?”

司机是四十多岁的黑脸汉子,他叹了口气,用不熟练的普通话对我说:“你看看外面,哪里有医院嘛?等明天到了格尔木,才有医院。”

车上的人也纷纷安慰我,有个看着比我大几岁的大姐坐到我旁边:“你还带两个孩子,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遇到高原反应很危险吗?”

她伸手从我手里抱走小花:“我替你抱一个。希望孩子们命大,能挺过来,你别哭了,哭没有用的。”

我一秒都没合眼,那一夜好像比我一辈子都漫长。

天亮了,长途汽车还在开,旁边依旧是茫茫的一片大荒地和远处的高山。

大勇和小花的额头已经不热了,胸前也不再起伏……我哆嗦着把手轻轻放在他们的鼻子下面——没有呼吸。

我抱着两个孩子,像个哑巴一样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汽车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围着我,司机摸了摸孩子,下了车。

男人们在车下商量,女人们在车上陪着我。我浑身发抖,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


这时,我突然想到郑瑞还在医院里,慌张地喊:“车不能停,继续开啊,他们还没有见过爸爸的面呢……大勇,小花,听妈妈的话,你们都醒一醒好不好?妈妈求你们了……”

“你总不能抱着两个孩子的尸体,去见他们的爸爸吧?还是先让孩子们入土为安,回头等你丈夫伤好了,你们再一起回来看孩子。”

大姐的话在理,我哭着点了头,把大勇和小花放在被子上,对他俩说:“临走前,你们再吃妈妈一口奶吧……小花,对不起,妈妈总是偏心哥哥,这一次妈妈先让你吃。”

我抱着小花喂奶,看着大勇被放进挖好的浅坑里。

这时,有人走向我,想拿走我怀里的小花,我疯了一样死死抱着她:“小花还没吃饱,让她再吃一口,平时我总是怕她哥哥吃不饱,今天就让她吃饱了再上路吧。”

或许是觉得我可怜,车上的人不再说话。他们静静埋葬了大勇,我把小花的脸贴在我的胸前,一步一回头地上了车。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小花动了,那不是幻觉,也不是汽车的晃动,是我的小花她有了呼吸,慢慢睁开了眼睛。

坐在我旁边的大姐看到小花睁开眼,对着司机大喊:“快回去,这个孩子有呼吸了。”

小花终于开始吃奶了,我兴奋地冲孩子说:“小花,多吃点,乖啊。”

长途车又回到了大勇的坟前,停了下来。我一手抱着吃奶的小花,另一只手疯狂地刨土,车上所有人也都跟着一起。

大勇被挖出来了,脸雪白雪白的。我坐在地上,疯狂拍打着地面,喊:“醒醒啊,为什么会这样?”

大勇身体早已冰冷。

两个孩子又重新回到我的怀里,我变得恍恍惚惚,旁边的大姐一直劝我:

“要往开处想,两个孩子留一个也是好的。”

我决定抱着两个孩子一起去看郑瑞。


还好一路上有大姐,她带着我找到了医院,在进郑瑞的病房前,我对大姐说:“麻烦您帮我照看下孩子,我去一趟厕所。”

我洗了手和脸,对着镜子整理了头发和衣服,试着笑了笑。

推开病房门,我抱着大勇,大姐抱着小花,我尽量露出微笑,走到郑瑞床前。照顾他的人站起来喊:“嫂子,你可来啦,郑大哥等你们很久了。”

我已经快认不出我的丈夫了,他头上缠着纱布,人瘦得厉害。

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要趴在他嘴边才听清:“阿梅,对不住你……我 恐怕不能看着孩子们长大了。 你把我埋在青藏线上吧,我想看到正式通车的那一天。

我控制着情绪,用轻松的声音说:“孩子们都来看你啦,你不是最喜欢姑娘吗?你抱着咱家小花。”

我把小花放在郑瑞身边,他眼角流出了泪,费力地抬起手,摸了一下小花的脸。我们一家四口终于团圆了。

当天晚上十点多,在我和孩子们的陪伴下,我的丈夫永远离开了我。

在知道丈夫再也唤不回的那一刻,我趴在郑瑞的遗体上大哭:“大勇找你去了,你要照顾好孩子,他吃奶的时候,喜欢边吃边玩,你要等一会儿他,还有……

大勇喜欢吃大拇指,他如果哭得厉害,你把手指放进他的嘴里,他就听话,不再哭了。过不了一会儿就会对着你笑……”

郑瑞不孤单,在他的遗体旁躺着小小的大勇。

在他追悼会上,我才知道,郑瑞发现爆破后山石滚落,他带着20多人撤离,而他自己是最后一个撤离的,也是受伤最严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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