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
孔鲤读党史笔记03：抗战的中流砥柱
大家都很喜欢《觉醒年代》，不过电视剧《觉醒年代》说的是1921年前后知识分子的主动觉醒。经过28年的艰苦斗争，终于完成了中国人民的觉醒。
觉醒年代1949。
人民的觉醒年代。
解放战争不是内战。内战是什么？内战指的是没有对错只为争权夺利，是消弭了正当性的。所以每次提到内战，主语都是国民党发动全面内战、国共十年内战，而我们则会称之为解放战争、土地革命。
而解放战争是什么？
解放战争是人民革命
，是一个全民族的人民一起革命的行为，所以它不是内战，是一次人民全部起来的斗争，只是不同阶级的人民有不同的方式。所以
解放战争包括两条战线，一条是战场，一条是统一战线，二者缺一不可，但行为主体都是中国共产党。
所以这是解放战争，不是内战。
《中国共产党简史》的第四章叫《夺取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全国性胜利》，讲的就是解放战争。但这一章的写法与前几章是截然不同的，它更有趣也更复杂。我前前后后读了两遍，来回翻阅。
准确地说，这一章的几个章节看似割裂严重，一会说战役，一会说民主党派，一会说农村土改，一会是城市学生，似乎乱得很，但其实乱中有细，彼此互为因果。主脉络一旦想清楚就非常清晰。
还是先说标题。
全国性胜利。
11版的标题叫《夺取民主革命的全国胜利》。
这一版强调了这是新民主主义革命，把旗帜亮得很清楚，而不是笼统的民主革命。一个是意识形态革命，一个是政治行为。
更重要的是多了「
性
」这个字。
这意味着在整体上，我们已经取得了全面的胜利，但还有一些地方没有得到完全的解放与胜利，更重要的是，已经提上日程了。
什么地方呢？
牧童遥指东南岛。
越在这种时候，事实上越会更加强调统一战线的贡献。这里要说明的是，强调统一战线的贡献，不意味着统战是主要矛盾，而是说明统一战线是我们工作的重点，不能忽略。但也不能成为最重要的。
何以体现？
前者我们看标题就知道了。
11版的小标题是《重庆谈判和争取和平民主的努力》《以自卫战争粉碎国民党的军事进攻和开展第二条战线的斗争》《人民解放军转入战略进攻和土地制度的改革》《伟大的战略决战和国民党反动统治的覆灭》《党的七届二中全会和人民政协的召开》。
21版的小标题则是《重庆谈判和争取和平民主的斗争》《粉碎国民党的军事进攻和第二条战线的形成》《人民解放军转入战略进攻》《夺取全国胜利纲领的制定实施和人民民主统一战线的巩固扩大》《伟大的战略决战和国民党反动统治的覆灭》《党的七届二中全会和筹建新中国》。
看看。
第一节，对于和平民主，我们11年强调的是努力，21年强调的是斗争。
第二节，对于国民党的军事进攻，我们11年强调是自卫战争，21年直接底气十足了。
第三节，我们21年虽然也提到了土地改革，但没有作为最重要的放在书中，因为要凸显战略进攻。
第四节，11年没有，21年特地开辟一节来强调纲领的制定实施，以及统战的巩固扩大。
第四节，没有变化，因为足够伟大。
第五节，把人民政协的召开的意义之一筹建新中国直接定为最重要的结果。
比较一下就能看出来，统一战线作为侧重点，在21版的分量。
但为什么我说统一战线依旧是次要矛盾呢？
因为书中不止一次用了这个句式：
「
随着人民解放军转入战略进攻，1947年9月，中国共产党发出『全国大反攻，打倒蒋介石』的号召。
」
「
随着解放战争的胜利发展，解放区迅速扩大，大批城市回到人民手中。
」
「
党领导的爱国民主运动的新发展和民主党派的历史性选择随着解放战争的胜利推进……
」
「
随着解放战争的胜利发展，国民党当局对爱国民主力量迫害的加紧，以及中国共产党进行的宣传教育工作的深入，曾在一部分民主人士和中间阶层中有过影响的『中间路线』的政治主张迅速走向破产。
」
「
随着党领导的人民革命在全国胜利已成定局，建立新中国的任务被提上日程。
」
每一句都有「
随着
」，这说明民主党派、民主运动不是自发的，是根据局势而改变的。而局势是什么呢？解放战争。是我党我军的解放战争。
这是这一章的暗线：
我们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新中国？
在当时，局势是什么样呢？
本章第一句话：「
抗日战争胜利后，中国人民热切希望和平、民主，建设一个新的中国。
」
翻译：
中国人民，非反动派，而是一切有进步因素（包括完全进步和部分进步）的群体，包括中国共产党，包括民主党派，包括民主人士，包括普通的群众。换言之，反动派不想。
建设新中国，不是建立，大家没有人想直接推翻国民政府，而是想在现有政府的基础上进行调整，但必须是新的，不能是旧的。
和平，意思是不要再自己人打自己人了。
民主，意思是人民要求有政治地位。
换句话说，即便我党意识到蒋介石集团不会善罢甘休，但我们也必须本着和平和民主的意愿，前去重庆谈判。
所以回忆一下第一节的标题，《重庆谈判和争取和平民主的斗争》。重庆谈判的主语看似是国共双方，但在这个表述中，事实上是共产党与国民党谈，而不是国民党与共产党谈，这个主动权必须抓住，这是怎么看出来的呢？因为后一句争取和平民主的斗争，主语是我党。
这一节是怎么说的呢？
「
战后的政治形势，有利于中国政局朝着和平民主方向发展。
」
千万不要忽略每一个大段落的第一句话，这是点睛之笔。
看起来这句话平平无奇，但它传递了什么信息呢？
一、说明局势方向是好的。
二、往这条路走，靠躺着等是做不到的，还依赖主观能动性，而不是自然而然就会前进的。
三、谁的主观能动性？人民的。人民觉醒。
所以紧接着，我们要考虑的是，这意味着：一方面是国际上帝国主义难以集中力量，另一方面是国内中国人民的觉悟程度（知道要什么）、团结程度（知道谁和自己要的一样）和组织程度（知道怎么要）空前提高。
因此通过抗战发展成为拥有重要政治影响力的中国共产党自然成为了推动的最核心力量。
书中特地说了：「
基于对和平的真诚愿望和对局势的清醒认识，党中央认为，同国民党进行和平谈判是必要的；即使是暂时的和平局面，也应该积极争取。
」
因此在面对对和平的真诚愿望（必须表达我党会尽最大努力）和对局势的清醒认识（必须表达我党已做最坏打算）时，我党决定谈判，这分别是政治道义与政治能力的辩证统一。
而对于后一句，我们要注意，这里用的是分号。
分号意味着这不是补充关系，也不是递进关系，而是并列关系。
为了和平哪怕是暂时和平。
因此，重庆谈判是人民力量的胜利，这里的人民力量指的是蒋介石碍于全国政治上的空前关注，必须进行表演。
这时我们回忆一下第三章。
第三章的笔法已经非常深邃了，这一点我在第三篇里提过，但这里要把第三章和第四章联动起来阅读。
第三章：「
在中国共产党的影响下，大后方的爱国民主运动，朝着要求建立联合政府的明确的政治目标发展。
」
第四章：「
国共双方于10月10日正式签署《政府与中共代表会谈纪要》，即『双十协定』。国民党当局口头上表示承认『和平建国的基本方针』。国共双方同意：召开有各党派代表和社会贤达出席、讨论和平建国方案的政治协商会议。
」
这个细节看似没有什么问题，但极其容易被忽略。被忽略的是什么呢？
抗战期间，无论是主席还是林伯渠，要求建立的都是联合政府，是由各政治力量共同组建新的政府。而重庆谈判时，最终签订的双十协定，也是联合政府，但是是在国民党政府领导下的联合政府。
书中说双十协定的名字，其实历史叫《国民党政府与中共谈判纪要》；书中说召开政治协商会议，其实原《纪要》里说的是由国民政府召开。
换句话说，这依旧是一种修补。
很多人说官修史书会隐瞒很多细节，但从中我们看到，即便是《简史》，细节也在其中表现得很清楚，只是这些东西不是重点，不是主要矛盾，所以我们用了文法上的技巧，因为只有这样，主要矛盾和主脉络才能凸显出来。
对于主脉络都没搞清楚想明白的人，天天挖空心思记这些边角料细节有用吗？
所以面对这种情况，书中说得很明确：「
党坚定地认为，『绝对不要希望国民党发善心，它是不会发善心的。必须依靠自己手里的力量，行动指导上的正确，党内兄弟一样的团结和对人民有良好的关系。』
」
这话其实是毛泽东说的，并且原句前面还有一句「
党内绝对不要依靠谈判
」。
这里把毛泽东换成了党，事实上是强化了这句话的组织意味；把第一句删掉，是强化了党的坚定性。
于是在这种表述中，政治协商会议召开，但召开后的两段文字比较也是同样有趣的：
「
中国共产党是准备认真履行这些协议的。
」
「
但是，国民党蒋介石集团从来就没有准备去履行政协协议。
」
还是从我们用了很多次的主语分析法来看。前者是中国共产党，这没有什么问题；后者是国民党蒋介石集团，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主语不是国民党，而是国民党里的反动集团，这个词就有价值地把一部分进步力量给分隔开了。
接下来就是这一章最有意思的地方了。
第二节：战略防御与民主党派战线的建立。
第三节：战略进攻。
第四节：民主党派战线的巩固。
第五节：战略决战。
我们发现，这四节的内容是交错的，一会说战争，一会说统战。如果单独来看这几节，会发现信息量其实不高，刷刷刷就过去了，但内在逻辑和脉络呢？
答案是：
战争结果促进了统战结果，统战结果促进了战争结果。
如果把二者视作一个内外系统，那
战争就是外平衡，统战就是内平衡。国民政府的内外平衡的失调永远是同步的。
谁让国民政府内外平衡失调的？
中国共产党。
怎么做到的？
人民革命。
我们直接跳到第四节来说。
「
随着人民解放军转入战略进攻，1947年9月，中国共产党发出『全国大反攻，打倒蒋介石』的号召。10月，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发表宣言，响亮地提出『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的口号。
」
这句话的用意很明显，虽然我们要打倒反动派，但那是以蒋介石为代表的国民党反动派，不是所有的国民党人，更不是所有的民主党派。
与此同时第一句话说进入了战略进攻，所以战局发生了什么呢？第三节告诉了我们：1947年6月到9月，刘邓挺进大别山，陈谢过黄河，陈粟进入豫皖苏平原。
而各支部队能够如此迅猛地推进又是因为什么呢？
还是第三节告诉了我们：1947年7月至9月，解放区开始了土地改革。
「
《中国土地法大纲》是一个彻底反封建的土地革命纲领。
」
这句话的意思是它废除的是封建性和半封建性，是从根本上摧毁中国封建制度根基，换句话说，它针对的是人地关系，而不是农民和地主的关系，后者只是具体的载体。
所以解放战争不仅不是内战，它也不是改朝换代，它是一次进步正义的胜利。
所以我们第四节开头说了这么多，事实上是要与前两节的内容联动的。单看那两节，会觉得十分散乱；单看这一节，又会觉得有曲笔。事实上不是，这叫有机结合。
在这种基础上，夺取全国胜利纲领才被正式提了出来。
谁是要被联合的，谁是要被打倒的，最后我们要干什么。
报告里说：「
联合工农兵学商各被压迫阶级、各人民团体、各民主党派、各少数民族、各地华侨和其他爱国分子，组成民族统一战线，打倒蒋介石独裁政府，成立民主联合政府。……这些战略战术是建立在人民战争的基础之上的，因而是任何反人民的军队所不能利用也无法对付的。
」
什么是人民战争？
以土改释放的庞大农民阶级所构成的战争，以及以反对国统区压迫的各城市小资产阶级与民族资产阶级所构成的反抗。
工农兵学商，他们都是人民。
所以我们看到，到这里城市学生的口号以及变成了「
反迫害
」。这时我们与第二节里提到的「
反饥饿、反内战
」对比一下，会发现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当初的口号还是站在国民政府对立面的立场上要求国民政府不要打仗。所谓的国民政府对立面，事实上无论从哲学还是实际来看，都是国民政府内系统。
而现在呢？已经是站在中国共产党立场上期待人民解放战争的胜利。
想走第三方道路的想法一边在减弱。
这是怎么办到的？
「
随着解放战争的胜利发展，国民党当局对爱国民主力量迫害的加紧，以及中国共产党进行的宣传教育工作的深入，曾在一部分民主人士和中间阶层中有过影响的『中间路线』的政治主张迅速走向破产。
」
翻译：解放战争的胜利是根本，国民党当局的迫害是导火索，中国共产党的宣传教育工作是基层。
换句话说，如果只有后二者，那很多人是只会缴械投降而不是开始走向中国共产党的。他们是被胜利的力量折服了。
那么真正折服的是什么？
是军队的力量。
军队的力量来自哪里？
党和人民。
所以随着战争的推进，另一项议题也摆上了台面：
党的集中统一领导。
因为长期革命，各地事实上处于被敌人分割的状态中，无纪律、无政府状态和地方主义、游击主义比较明显，现在要进行统一领导了，而这也是保证路线与政策的统一，从而保证全国胜利。在准备工作做完后，民主党派自然就跟来了。
所以民主党派的反应也很有意思，它们是在47年底到48年初逐步开始接受我党领导的。
而最终形成是什么时候呢？我党在48年4月30日说了要成立民主联合政府，而李济深、沈钧儒直到1949年1月才表态《对时局的意见》，表示愿在中共领导下，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什么？答案是
三大战役
。
所以说这一章必须各章节联动阅读，否则很容易抓不住脉络。下一节，讲的就是三大战役了。
第四章第五节，说的是三大战役和渡江战役，夹叙了这个过程中的政治和军事。
在三大战役上，描述是不同的：
辽沈战役，毛泽东和中央军委部署；
淮海战役，党中央决定由刘陈邓粟谭组成以邓为书记的总前委；
平津战役，党中央部署，并决定由林罗聂组成以林为书记的总前委。
最后，书中强调
三大战役是毛泽东和中央军委制定的，这确定了指挥权
，并且在前面的不同描述中表达了战役制定过程中的不同情况：辽沈战役有摩擦但前线听了，淮海战役太大所以前线相机决断，平津战役中央和前线得到了统一。
这之后，书中提到了1948年12月30日主席说的将革命进行到底，并且表示要建立人民民主专政的共和国，要合作，不要反对派。于是我们和前一节提到的李济深、沈钧儒的1月表态联系起来，才发现时间线又收缩了。
在局势步步紧逼的过程中，国民党当局也不得不做出要谈判的表现。
这里再次用到主语分析法。1949年4月的和平谈判是肯定会破裂的。但无论是之前的重庆谈判双十协定的撕毁，还是和平谈判的协定被拒绝签字，主语都是国民党政府，这一点非常重要。
在破裂当天，渡江战役就开始了。
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读一读杨胜群《邓小平传》，里面收录了大量渡江战役前夕，前委和中央的来回电报，
可以看到当时军民对渡江战役攻下国民政府的迫切希望，以及我们顾全大局依旧给了国民党谈判人员以足够的让步作为表率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才最后决定渡江。
在渡江战役时，书中说：「
……（渡江战役）由以邓小平为书记的渡江战役总前委统一指挥。
」
对于指挥权问题，本书或者说历来官修史书都没有回避过，比较一下前后的文字就能看到对这件事的定性。但之所以没有过多讨论，只因为没有意义，还是那句话：
学党史的目的是团结一致向前走，关键是走。
渡江战役以后，就势如破竹了，解放上海、杭州，一路高歌猛进。
最后书中说：「
国民党蒋介石集团从大陆逃往台湾。
」
第一，这说明全国还没有胜利，11版只说了大部分国土得到解放，没有说到台湾。这里强调台湾，用意非常明显。
第二，这里强调的是去台湾的只是蒋介石集团，而不是整个国民党。国民党革命委员会还在大陆，还要靠他们一起筹建新中国。
好了，这一章第二到五节的叙述线是看似散乱实则始终有几条主脉络的，当我们穿针引线把这些主脉络拎起来后，就来到了最后一节。
第四章第六节：《党的七届二中全会和筹建新中国》。
「
随着党领导的人民革命在全国胜利已成定局，建立新中国的任务被提上日程。
」
正如上文多次所说：这里说的是人民革命，没有说是战争；没有说是民主党派，说的是人民。
再把开头复述一遍：解放战争是人民革命，是一个全民族的人民一起革命的行为，所以它不是内战，是一次人民全部起来的斗争，只是不同阶级的人民有不同的方式。所以解放战争包括两条战线，一条是战场，一条是统一战线，二者缺一不可，但行为主体都是中国共产党。所以这是解放战争，不是内战。
所以在局势将定的情况下，一定要给每个觉醒奋起的人民以政治地位。
七届二中全会就是在讨论这个的，最终的讨论结果是：党的以及中国革命的工作重心要从乡村转向城市了，要由城市领导乡村了。
那么第一步，政权在城市建立，而不是苏维埃、边区那样在农村。
谁来筹建？政协。
「
筹建成立新中国的工作，是通过新政治协商会议（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进行的。
」
这句话里有意思的是政协前面多了一个「
新
」字。事实上在当时用这个字，是为了和蒋介石集团召开的政治协商会议区分开来，但后来又觉得会让人不停想起旧政协，于是直接改叫「
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
」了。这里把这个点了出来，可见用词用字之严谨。
「
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的召开，标志着100多年来中国人民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运动取得了历史性的伟大胜利，标志着爱国统一战线和全国人民大团结在组织上完全形成，标志着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正式确立。
」
因为政协里有中国共产党、民主党派、无党派、人民团体、解放军、各地区民族以及海外侨胞的代表，所以这是各阶级人民的共同的觉醒和解放，而且这是在我党领导下的组织化的。
所以为什么是解放战争而不是内战呢？因为蒋介石集团内靠地主阶级和官僚买办阶级（封建、殖民）、外靠帝国主义，事实上是一定会站在逐渐觉醒的人民的对立面。
最后：李济深最终当选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登上天安门城楼，是一幅非常隽永的画面。它能带来许多种不同角度的情绪，而最后带来的情绪叫做：
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人民觉醒194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