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中国大地上的“歪果仁”
文｜潘采夫
由于对武术突发兴趣，最近着实读了不少这类的书，徐皓峰老师的自不必说，以后会有专篇推荐介绍，王度庐、平江不肖生半真半假的武侠小说也看完大半，不过最好玩的，还是一本老外写的书，叫《少林很忙》。
《少林很忙》书影。
最近流行把外国人喊作“歪果仁”，也不知是什么来历。一个叫包默思的美国年轻人，厌倦了美国的庸常生活，对中国功夫入了迷，跑到嵩山少林寺学武，用他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把武术的真真假假和中国人的小心机看了个透。最好玩的情节是他刚到少林寺几个月，还只会几招花拳绣腿，几个北方武术大师登门挑战，他的和尚师傅们经过密谋，决定由这位可怜的外国弟子迎战。原文如下：
严师父端起一杯白酒，一饮而尽。
“就是因为考虑到少林的脸面，我才要这么做。如果是一个老外输了，那没有人会觉得丢脸，因为大家都知道老外并不擅长功夫。而这样我们就有机会研究那个傻蛋的把式和套路，你就更容易战胜他了。但是如果老外赢了，那么少林寺就会更有面子，因为这说明少林武功出神入化，甚至连老外弟子都能打败中国其他门派的高手。”
他们争论的同时，我感到无边的恐惧探入体内，抓住了我的五脏六腑，捏得粉碎，让我的勇气荡然无存，然后又像猎人现场给他捕获的猎物包扎一样让我恢复了原样——当然，那只是空空的躯壳，一具行尸走肉罢了。我站起身来，心虚得不行，满心里都是逃跑的冲动，直到我发现一桌人都在看着我。
“我得去趟洗手间，马上回来。”
这场比武的最终结果是，包默思用街头斗殴式的王八拳，把挑战的北方武术大师打得鼻血直流，举手告饶，作为武林的泰山北斗少林寺大获全胜。情景像极了格斗拳师暴打“太极大师”雷雷的镜头。中国武术的真面目，看上去像一部大家都心照不宣又不愿揭穿的喜剧。
《空谷幽兰》作者比尔•波特。
《空谷幽兰》书影。
这种老外在中国大地上行走，看似傻傻分不清楚，实则对古老的中国文化比我们更清晰透彻的书，看起来格外有趣。与之类似的还有两本书，《空谷幽兰》和《禅的行囊》，作者是美国汉学家比尔•波特。
《空谷幽兰》写的是终南山隐士，他对中国古代文化高山仰止，发愿山中寻找神仙，而且也算虔诚和怀恋，可不止怎么滴，每当他写遇见一位疑似神仙的人，我早已不纯真的小心灵总是忍不住发笑。其实我心里也知道，汉学家自己也未必相信呢。
《禅的行囊》书影。
寻隐之旅有着美式的幽默，作者其实探幽的过程，也许只是一种自我修行，比如《禅的行囊》倒写出了一些禅意，作者骗武当山上的道士们说，他的大胡子摄影师史蒂芬已经五百岁了，到中国来找比他年纪更大的人，害得整个道观的人都跑去看五百岁老人。捉弄人还蛮符合中国禅意的。
作家何伟。
《江城》书影。
《寻路中国》书影。
当然，何伟的《江城》《寻路中国》《甲骨文》是另一种风格，更严肃，更媒体人视角，但也是老外看中国的眼睛，在我们司空见惯的日常生活中发现不同之处，异乡人在他乡的大地上，总是会更敏锐一点。由此想到，这些探险家的鼻祖马可波罗在元朝的时候，写的光怪陆离的神奇国度，其实在当时的元朝人看来，也许会嘲笑他大惊小怪。
这些是讲述当代中国生活的，还好。而我们对一百年前中国的了解，来自外国的传教士、摄影师提供了不可替代的史料。
刚刚读完的北大教授沈弘翻译并编著的《晚清映像》，作者全部是晚清时期来过“东土大唐”的洋鬼子，这本“晚清风俗画”的作者有外交官、旅行家、探险家、摄影师、建筑师、传教士，还有八国联军的成员。他们是写野史的好手，他们笔下和镜头里的晚清真实可信，书中的文字和图片新鲜有趣、个人风格明显。
尤其符合我的偏见的是，沈弘说“从西方人的视角看中国有独特的价值，他们对于历史时间的观点和看法往往跟中文史料中的观点和看法相左，他们所报道的中国社会的细节往往是中文史料中的盲点。”如此，书中的“历史真相的参照物”价值是值得肯定的。
《晚清映像》书影。
《晚清映像》的珍贵史料价值留给别人去分析，我感兴趣的是书中洋作者对一些历史事件的另类解释。如一作者对火烧圆明园的解释：1860年，英法联军攻近北京，与清政府在通州议和，谈判破裂，清军将领僧格林沁突然劫持谈判的英法代表39名，其中20名被折磨致死，因为这些战俘的集散地是圆明园，因此英法联军决定洗劫焚烧圆明园泄愤。
作者的解释并不可信，但让我们知道了清政府把国家谈判当成了玩“过家家”，谈不拢就把人绑走当人质，一待洋人把圆明园烧了，威胁要烧故宫，又马上投降，全盘答应更为苛刻的条件。我们现在已不能假设如果不杀谈判使者，英法联军就不会疯狂报复，但可怜的圆明园，的确就在历史的一出滑稽戏中灰飞烟灭。
慈禧太后肖像。
亨利•博雷尔是一位优秀的记者，他写下了“目击西太后葬礼”的报道，还为慈禧太后流了眼泪，报道的最后，他写道，“我深信随着慈禧太后堕入湮没无闻的冥世，眼前这一切也成为了神圣皇权的一个葬礼。虽然我因这个浪漫神圣皇权梦想的破灭而眼眶里含着眼泪，但一想到现代的新思想正在把这个信息传播给亿万刚脱离愚昧和黑暗的人民，使他们从内心感到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天神，我的嘴角便又露出了一丝微笑。”
为慈禧太后流下眼泪，这就是外国人带给我们的新鲜感受。我们对身边熟悉的事物往往迟钝，来自别处的异乡人，总是比当地人更敏感，更细腻，也更用心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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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根者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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