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警局问询室里的宣愉，想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会心地一笑。
“宣小姐，您听清楚了吗？”
问话的正是之前几个警察的领队，姓高，约么三十来岁，到目前为止态度还算客气。
宣愉端直了身体，双手撑在膝盖上，理了理思绪才答道：“这几天我确定没有见过李元婧，要不是你们今天告诉我，我根本不知道她发生了意外。”
“谁能为你证明？”
又是这个问题。她的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脑子里飞速地回忆着从各种小说电视剧里学来的那一点点少得可怜的法律知识。
“这话应该我来问吧？我没有义务自证清白，如果你非要怀疑那晚我跟李元婧在一起，请你拿出证据来。”
“呵，小姑娘挺伶牙俐齿的。”高警官见大概是见正面突破不了，于是索性换了个角度，“讲讲李元婧袭击你的事吧。”
宣愉缓了缓心神：“那天我骑车回家，在车库锁车时被人一下罩住了头，还拖拉了好远，意图对我实施暴力。”
“一共几个人？”
“七个。”
“你受伤了吗？”
“没有。”
“我们约谈过另外六个女生，她们声称你很可怕，一个人打伤了她们全部。”
“胡言乱语！那天要不是我姐姐正好在，她们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
高警官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继续问道：“你姐姐现在人在哪？”
“她回美国了。”
“宣小姐，我劝你最好不要撒谎，否则只会加重你的嫌疑。”
宣愉只觉得一口气扼住咽喉，她不断调整着呼吸：“我没有撒谎。”
她说的是实话，为什么警察不相信？
高警官把记录口供的笔扔在桌上，似乎不打算进行下去了：“你是不是以为不说实话我也拿你没办法？告诉你，虽然现在尚未有明确的证据，但我们有权扣留你48小时协助调查。”
要扣留——
宣愉低下头，尽管她不停地告诉自己要保持镇定，可她毕竟只是个20来岁的女生，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毫不焦虑呢？
怎么办？姐姐不在时，谁又能救她？
正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另外一个警察走进来，对高警官说：“我们找到了她的不在场证明。”
宣愉猛地抬头，仿佛嗅到了希望。
高警官霍地站起来：“哪来的？”
“隔壁审讯的男孩子提供的一家酒吧的监控录像。”
“那个男孩？一开始他不是也什么都不肯交代吗？”
“是的。”另外那个警察瞥了宣愉一眼，“后来他听说我们把这个女孩子也带来问话了，就——总之监控拍到，事发时他们俩在一起喝酒。”
高警官懊恼地一叹：“真是两个怪人。”
无论如何，监控录像是铁证，宣愉没有了嫌疑，警察唯有放人。
“你可以走了。”高警官打开了审讯室的门。
“哦。”
她呆呆地站起来，呆呆地走到门口，呆呆地抬眼望去——
门外走廊上，一个清俊的男孩子双臂抱在胸前，正略显焦灼地来回踱着步。
是他救了她啊。
这样的画面，看得宣愉的眼眶热热的，她只好紧紧抿着嘴唇以免失态。
“宣愉！”男孩看见了她，眼底刹那间焕发神采，大步跑到她身前。
恍惚之间，宣愉几乎以为他会就这么抱住自己。然而事实上——
“你是不是傻！？”
诶？
宣愉瞪大眼睛。他干嘛骂她啊！
“哪里傻了？”她不服气。
“你都成嫌疑人了，干嘛不说清楚当时跟我在一起？”
“喂喂喂，是不是你说的，那晚见过你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凌觉微微一愣，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情势下，她也依然遵守着那个幼稚的约定。
“你呀！”他说不出话来，只好伸手在她额上弹了个爆栗。
“很痛的！”出其不意受了这一击，她委屈地护住脑袋。
他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心情也放松下来：“走吧。”
“去哪？”
“吃饭。”
“啊？”
“难道你还想在这过夜啊？”
凌觉抛给她一个不屑的眼神，转身往警局大门走。只是极有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等着身后的女孩子跟上来。
“今天你救了我耶，我请你吃饭吧凌大！”宣愉乐不可支地、一溜小跑蹿到了学长身边，跟着他，一起走入了外头灿烂的阳光里。
一个月过去，李元婧的案子仍旧毫无进展，现场检测也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无奈之下，只能贯以意外暂时结案。听说李元婧依然躺在医院里，短期内都不会有苏醒的可能。
虽然她曾三番五次地找自己麻烦，但得知她现在的状况，宣愉还是心有不忍。
思前想后，宣愉从手机里翻出了凌觉的电话号码，给他发了个短信。
“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医院看看她？”
等了很久，手机才收到回复：“你谁？”
晕，她这才想起来她还是第一次用手机联系他。
“我是宣愉。”
又等了很久：“！！！”
回三个感叹号是什么意思……
手机铃声立时叽里咕噜地响了起来，她按下了接听：“喂。”
“你傻吗，李元婧坠楼我们是唯二被警局传唤过的人，你想去见识她家人的愤怒？”
即使隔着电话，宣愉也能在脑海里勾勒出对面大神那副鄙视她的样子。
“呃，警察不都说是意外了吗？”
“他们家会是讲理的人吗？”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讲理？”
“看他家女儿的教养就知道了。”
凌觉振振有词，噎得宣愉说不出话来，甚至还感觉——好像有点道理。
“哦，那就算了，拜拜。”她正打算挂断——
“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
“……”
握着电话的凌觉似乎陷入了深思，过了好久才略显别扭地开口：“晚上有空的话一起吃饭吧。”
咦？
宣愉进入了呆滞模式，不太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大神在邀请她一块吃饭？这怎么可能呢……也不知为何，她就是本能地想退缩。
“那个，我下午有社团活动，得忙到很晚，呵呵。”
“等你忙完告诉我吧，就这么说定了。”跟着挂断了电话。
“喂喂！？”
电话那头只剩下了断线音。什么情况？他们什么时候说定了啊！这位大神自说自话的功力也太强了点吧？
宣愉又懵里懵懂地发了会呆，直到雷染君发来微信催她，她才急急忙忙换上衣服出门，暂时把凌觉的邀约放在了一边。
雷染君今天找她依旧是为了“穿梭巴士”项目的事，如今项目众筹成功，也正式由学校出面担保找到了有意向的金融公司，就等资料一补齐便可拿到80万投资。
说起来容易，可金融公司要求资料必须采用中英双语，这可难坏了雷染君，只好趁着季远枫不在又把宣愉抓过来帮忙。
于是，在项目办公室里，雷染君写中文，宣愉就立即翻译英文，两个人忙得天旋地转不亦乐乎。不知什么时候，负责后勤的小学妹蹦蹦跳跳跑了进来，凑到雷染君跟前笑眯眯地说：“学姐，我又看到季学长和那个御姐了，他们肯定在谈恋爱啊。”
宣愉的脸色刷的一下变了。
雷染君见状连忙瞪了小学妹一眼：“胡说什么呢，没有的事别瞎猜。”
小学妹很委屈：“我没瞎猜啊，我还听到他们说晚上要去金域饭店吃饭呢。”
“别说了！”雷染君一吼，吓得小学妹身子一抖，好像也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在雷染君的示意下退出了房间。
“你别多想。”
听见学姐的安慰，宣愉也很想假装若无其事，然而刚刚还奋笔疾书的手现在却酸软地使不上力，连一个字也写不下去了。
“小学妹说‘又看到’，说明她不是第一次告诉你了对吗？”气若游丝的声音，带有一丝无法掩藏的颤抖，“她是谁？”
还是问出口了啊。
雷染君一叹：“为了穿梭巴士的项目，远枫之前联系了一家金融机构，那个女孩是公司派来对接的业务员。听说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算是咱们的学姐。”
宣愉神思恍惚，手掌不由握成了拳，紧了又紧。
“你真的别多想，小学妹只是见过他们走在一起，不代表他们有什么关系。”
之后雷学姐还说了什么，宣愉已经不太记得。她只知道自己今天难以完成翻译任务了，道了个歉就匆匆告辞。
从学生大楼出来，宣愉脚步虚浮，仿佛浑身的力量都被抽干了一般。她坚持走了一段路，终于还是支持不住，在学校花园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在与季远枫分手一年多的时间里，虽然她不明原因，虽然他待她冷淡，可她固执地认为这只不过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问题。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还会和别人恋爱；更加没有想过，他们之间还会横插进第三个人。
心像被人挖去一块，痛得鲜血淋漓。她用双掌盖住脸，手心却触到一片湿意。
原来，她又因他而哭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