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拍铁钉是一个惊险刺激的魔术节目,在表演前,我猛然发现道具失灵了。
这是真实故事计划的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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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故事
还有七分钟就要上台表演了,坐在舞台后面候场,我开着扑克牌,身边放着随身携带着的行李箱。和往常一样,我把演出的道具上好托,跟歌舞演员们开着玩笑。
那是2010年冬,我在这座南方海滨城市跑场子的第三年,也是进入魔术行业的第三年。
每当这座商业气息浓厚的城市里有婚宴、企业年会、新品发布会、车展时,组织方会第一时间通知我,给我留一个10分钟的节目。我根据日程,辗转前往演出。一个月平均三天会接一单,一次收费六七百元,月入六七千,算还不错。
几年间,我跑遍了温州周边十来个县市。我喜欢在所有喜庆欢乐的场合里表演魔术和杂耍,博在场观众一乐。当然在场观众看不看是另一回事,比如婚宴上的观众都忙着寒暄,一般都不怎么看,企业年会的观众就看得认真很多,这里民营企业发达,工人们一年就一次集体放松的机会,当然会全神贯注。
也有就算受邀也不会去表演的场合,比如葬礼,因为晦气,但有同行会去的。
和几乎所有上台表演的职业一样,魔术师的青春是在舞台后面拥挤的后台度过的。一场年会通常有很多个节目,魔术节目次序居中,但只要年会正式开始了,所有节目的演员都须在后台候场,等一两个小时再正常不过,所以才有了“青春都耗在了后台”这样的说法。
众所周知,手上功夫是魔术师的看家本领。除了睡觉,我几乎牌不离手,开牌是魔术师练手活的基础课。几年下来,我的家里有几百副牌,床上、桌子上、卫生间里都是,刚开始妻子嫌弃,后来也渐渐习惯了。你可别小瞧了这些牌,好点的牌,比如美国有种单车牌的扑克牌,专门用于纸牌魔术,一副标价好几千块钱呢。
这一天,我受邀来到温州一家鞋厂的年会现场。坐在后台,舞台上正在表演的是一个民歌独唱节目。过了一会儿,歌唱结束,掌声阵阵,主持人开始说起串词。
当传来“有请温州最年轻耀眼的魔术师闪亮登场”时, 配乐Rub You The Right Way 响起,我深吸了口气,走上前台,鞠了一躬,张开双手摆了一个pose。台下黑压压的,少说也有几百人吧。
一场10分钟的魔术节目会以舞台魔术开场,就是那种只展示、不说话的魔术。我先是变出了几只白鸽,台下响起掌声。
我渐渐地找到舞台上的节拍,学着享受,想象自己在舞台中央闪耀着光芒。
有那么几秒,我会恍惚,想起在南昌那所建筑技术学校上学时,自己还是个土木工程专业的学生,每天学结构力学,算纵向受拉钢筋截面面积、分析超静定机构之类,而我最想算的,其实是自己内心的阴影面积。
学这个专业也是受家庭影响。我的父母是江西井冈山山区的农民,家里几亩地种了稻子和果园,文化程度都不高。我有个姐姐和哥哥,还在我上学时,他们已经在外面工地做建筑,于是顺理成章地让我也学了这个专业。
一切在冥冥之中都有安排。大三那年的高中同学聚会上,虎哥在我面前拿着把丝巾,说要给我变魔术,我盯着看,他刷地一下变没了。当时这个场面给了我长久的震惊,没了!竟然没了!我啧啧称奇,不相信这是真的,开始对魔术产生兴趣,每天下课偷着去网吧看教学视频。
魔术太有意思了。和枯燥无趣的结构力学相比,简直是上苍对我的救赎。大学毕业,本来要去工地的我选择了舞台。父母不理解,在他们眼里,魔术是骗人的奇技淫巧,但也拗不过我,没再说什么。
我一个人来到福州一家魔术馆,拜师学艺,边做学徒边做魔术培训,算是学成之后,我辗转到温州,开了自己的魔术馆,生活就此改变。
接下来是互动环节,我本来计划表演的是“钱入橘子”。这招从观众手中的橘子里变出百元大钞的游戏屡试不爽,很能带动现场气氛。
突然,一个声音冲进了我的脑袋:这招表演得太频繁了,换一个更有挑战性的吧。
我临时决定把表演换成“拍钉子”。魔术表演的现场往往由魔术师自己把握,无需与主持人商量,道具都齐全。现在想来,我那时20岁出头,容易被热烈气氛冲昏头脑,或者怀抱着一股年轻人特有的无知狂妄:魔术这东西,不过尔尔。
拍钉子,顾名思义,就是拿出一枚大铁钉,锐锋朝上,倒置于八个同款牛皮纸袋中的任一一个。魔术师找一个现场观众上台,把八个袋子调换位置,然后请上台观众随机选两个袋子,由魔术师拿手掌大力拍扁,示意大钉子像消失了一般,以此类推,直到剩下最后两个袋子,由上台的观众拍一个。当然,大钉藏身在最后那个袋子里。
相比于钱入橘子,拍钉子显然刺激很多,关键是能和现场观众一同制造有惊无险的效果。要知道,每当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观众在倒吸凉气时,我的心里开心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