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石敬瑭最后几年后悔过吗?
从他的临终遗命来看,这孙子从来没有。
这是一个自私利己到了极致的我死以后哪怕洪水滔天。
石敬瑭得了这个天下后几乎是一天好日子没过,即位后就开始叛乱,随后就是精神高度紧张的各地平叛,以及出轨过错方天天赔小心的状态跟节度使们讨好与算计,此外还得
“
竭中国之财以奉大国
”
的去讨好他那小11岁的爹。
跟范延光耗了一年的同时,民穷财尽的石敬瑭还得他父皇献礼,上尊号于耶律德光及述律太后,以冯道为太后册礼使,左仆射刘煦为契丹主册礼使,备卤簿、仪仗、车辂,赴契丹行礼,石敬瑭不仅上表称臣,还叫耶律德光为“父皇帝”,给耶律德光悦的呦!我这好大儿呦!亲儿子都没那么疼人!
耶律德光为了庆祝自己做了晋爹,激动的在后晋
天福
三年(938)改国号叫了大辽。
按理讲太祖爷定的国号谁敢动啊!
但人家耶律德光还真就有资格动。
别看耶律阿保机以一己之力将契丹带成了集权政体性质的东北一哥并称帝建国了,但他儿子赶上了千年未有的神奇大礼包,人家稀里糊涂的让契丹升华了。
石敬瑭不光得称臣喊爹,之前答应每年要给人家送的三十万金帛也得跟上,除此之外各种吉凶庆吊也都要送礼,这一年四季的送礼队伍根本就不断,除了狂舔皇帝和太后,像太子,诸王乃至宰相等只要有实权的大臣那就通通送礼,即便如此,耶律德光还是经常PUA这大儿,动不动就找茬,毕竟他也总让他妈PUA,压抑需要转嫁,但石敬瑭作为顶级垃圾桶将孝子进行到底,每当契丹来使,石敬瑭要亲自在别殿拜接诏书敕令,而且甭管他爹怎么阴阳,怎么找茬,爹说啥都对。
(每契丹使至,帝于别殿拜受诏敕。岁输金帛三十万之外,吉凶庆吴,岁时赠遗,玩好珍异,相继于道。乃至应天太后、元帅太子、伟王、南、北二王、韩延徽、赵延寿等诸大臣皆有赂;小不如意,辄来责让,帝常卑辞谢之)
客观来讲,虽然给人家当儿子从物质层面来讲确实损失不大,所谓
“然所输金帛不过数县租赋,往往托以民困,不能满数”
,但是内耗的成本实在是太大了。
因为晋使去契丹时人家说的那话好多都没法听,使者回来后把这话一说朝野都以为耻,但儿皇帝大人主打一个不听不听,石敬瑭念经,确确实实他活着这些年苟住了,他爹想打这儿子都没机会。
(晋使者至契丹,契丹骄倨,多不逊语。使者还,以闻,朝野咸以为耻,而帝事之曾无倦意,以是终帝之世与契丹无隙)
但是,他的委曲求援没有什么意义。
委曲求援是为了减成本,攒家底,好将来去报仇,但石敬瑭因为全世界都看不起他导致了全国内耗极其严重,各地叛乱层出不穷,满世界给他放血,来看看《新五代史》中“反贼传”里是个啥态度,史料原文如下:
高祖取天下不顺,常以此惭,藩镇多务,过为姑息,而藩镇之臣,或不自安,或心慕高祖所为,谓举可成事,故在位七年,而反者六起。
石敬瑭这个皇帝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都“
取天下不顺,常以此惭
”,随后就是个没完没了的反,他给契丹的那点岁币确实不伤筋动骨,但年年各地叛乱打仗这其实是最大的劳民伤财,他死了半年后全国年初拢了下账本,一场天灾下来,百姓居然饿死者以千万计。
(天福八年春正月······河南府上言:“逃户凡五千三百八十七,饿死者兼之。”诏:“诸道以廪粟赈饥民,民有积粟者,均分借便,以济贫民。”时州郡蝗旱,百姓流亡,饿死者千万计)
天灾能输出成这种效果,是因为老百姓们被挤兑的没有一丁点冗余了。
所以千万别拿石敬瑭的所谓宽厚说事,成年人,事上见,萧衍倒是比谁都善,但他把人都善死了。
做天子,是需要拿到政治共识的,是需要给百姓讲出神话故事的。
三百年来都是荣耀的大唐人,咋现在天子管夷狄喊爹了呢!去他妈的!我当这天子也比他强啊!
当所有人茶余饭后心中都产生这个想法后,你这国祚也就离崩不远了。
缺乏共识镇不住,不服者大量出现,不服就要反,反了就会内耗,内耗就会整体实力越来越弱,然后外敌的优势就会越来越大,随之而来的凌辱和欺压也就会越来越大,最终陷入恶性循环。
这是石敬瑭跑不出去的恶性循环。
史书中的这些位开国领导基本出生都有神话加成的,要么赤火,要么紫气,要么梦神仙,像咱太宗,那家伙直接
“时有二龙戏于馆门之外”
,
都能理解,这都是糊弄老百姓的,这也是安定天下的一个重要环节,甚至百姓们会津津乐道,时至今日提起太宗,人们还都满怀崇拜的喊出那句
“龙凤之姿,天日之表”
呢!今天大唐不夜城那最后一关还是人家李世民镇着呢!所以嘛,神话这东西很重要,刘邦是被龙盘出来的有利于国家稳定
(封建王朝时代哈,现代文明坚决抵制此类封建迷信,特此声明)
,以这个时代的领导们举例,比如李存勖出生时
“妊时,曹后尝梦神人,黑衣拥扇,夹侍左右。载诞之辰,紫气出于窗户”
;郭威出生时
“载诞之夕,赤光照室,有声如炉炭之裂,星火四迸”
,赵匡胤出生时
“赤光绕室,异香经宿不散。体有金色,三日不变”
,甚至连臭街的朱温那都有
“所居庐舍之上有赤气上腾。里人望之,皆惊奔而来,曰:朱家火发矣”
的记载。
你再瞅石敬瑭,
“时有白气充庭,人甚异焉”
。
人家哪个太祖不是赤光,不是金色,不是紫气,你整个白气······
白为西方金,白气古为肃杀刀兵之意,那意思你生下来就是个收人头的。
连嗜杀的朱温都没配个白气,为啥?
因为朱温肯定自己吹自己赤气冲天嘛!说自己从小就牛!生下来就火!你瞅爷把唐都灭了!
石敬瑭肯定是不敢说自己出生有啥异像的,因为没有脸嘛,所以史官能给你编排个白气嘛!
瞧不起,会诞生华夏最大的内耗。
天福五年(940)五月,还有两年阳寿的石敬瑭迎来了又一场叛乱,
安远军
节度使
(治安州)李金全不受调动归降了南唐。
这个不是啥大角色,造反原委就不细说了,石敬瑭命马全节和安审晖以汴、洛、汝、郑、单、宋、陈、蔡、曹、濮、申、唐之兵讨之。
之所以那么大张旗鼓,是因为这个安州啊,周边国际局势比较复杂,位置在今天的湖北安陆,东面是南唐,西边是荆南,南面过了长江就是马楚,等于这仗是输不起的,这种典型一定要树,必须得让南面看看河北修罗场的实力。
南面要是再觉得他能打赢你了,这日子就彻底没法过了。
战斗过程比较一边倒,不细说了,北境战力此时对南方堪称降维碾压,自古南朝对抗北朝需要指望北人战力南下,五胡南北时期我们就说过,北人南下为六朝盛衰之总纲,当年杨行密能扛住朱温是继承了秦宗权孙儒和部分李克用骑兵的遗产后稳定住了国境线,此时南方政权跟北国过招只能在守城和水战上稍微过过招,
因为打守城战能极大忽略人均素质,阵型训练,武器装备,战马给养等几乎所有征战的硬性指标,守城也是唯一妇孺能帮上忙的战争模式,正规野战时通常没受过训练的男丁只能干后勤的活,根本不敢拉到战场上去,去了就崩了,对战斗部队反而是巨大累赘,当年韦孝宽本来都让尉迟迥打败了,就是被不讲武德的府兵暴打观战平民后逆转了势头。
当年李存勖灭梁后,其实就已经具有逐步摘南方果实的条件了,前蜀就被摘了,只不过后面因为李嗣源年老以及他死后的北国内卷齿轮加速导致了没空去摘,这次南唐被狂屠,俘虏被石敬瑭尽显宽宏的赐马及器服送归南唐。
南唐那边知道石敬瑭这是打广告来了,坚决不能让他把这广告打成,毕竟自己刚刚“再造大唐”,大唐不能让夷狄的儿子给打了,丢不起这人!你们这帮败兵不回来我这边咋宣传都好说,回来了自家有多拉稀就瞒不住了。
南唐以这帮败兵弱智不听战前规划为由不予接纳不许渡淮河,连战舰都派出来了表达你给我死外面去,连李金全到了金陵都被唐主待之甚薄的软处理了。
结果石敬瑭就把这帮南唐将卒单独成立为了一个叫“显义都”的编制,当自家显示威猛的广告了。
这次石敬瑭依旧一鱼多吃,趁着大胜之威和杨光远入朝的机会,又对刚在洛阳待了两年的杨光远展开了调动,对杨光远道:围魏之役,卿左右皆有功,尚未给赏,今当各安排一州以荣之。随后把他的几个将校都安排为了刺史,并于当年八月,徙杨光远为平卢节度使,进爵东平王。
还是当年拆范延光的思路,
“节度使版推恩令”,给你调新地方当节度使,给你的骨干提拔为刺史远离你,你要是还想造反那你接着培养去吧!
后面赵匡胤的很多手法其实都是抄的石敬瑭笔记。
吃了哑巴亏的杨光远又得将造反推后几年了,石敬瑭的这次调动太关键了,拆了个大雷,此时明摆着要造反的还有俩。
都是大咖。
一个叫安从进,一个叫安重荣。
这哥俩就差指着石敬瑭鼻子骂他傻X了。
一个个看。
安从进是当年李从厚那巡城使,砍了朱弘昭和冯赟脑袋送李从珂的那位,后来被李从珂调为
山南东道
节度使,
石敬瑭即位后加其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石敬瑭即位后,安从进几乎是将不服写在了脑门上,仗着襄阳的地理位置开始擅自抄截湖南上贡的楚国贡物,招纳亡命,蓄养甲卒,沿路的商旅很多都被他扣下黥面充军了。
(自范延光反邺,从进已畜异志,恃江为险,招集亡命,益置军兵。南方贡输道出襄阳者,多擅留之,邀遮商旅,皆黥以充军)
属于反的比较肆无忌惮那种,拿南边荆南的高家当榜样了。
石敬瑭曾派人对安从进说:朕虚青州以待卿,那地方好啊,卿有意则降制。安从进回复道:若移青州置汉水以南,臣即赴镇。
(高祖患之,谋徙从进,使人谓曰:“东平王建立来朝,愿还乡里,已徙上党。朕虚青州以待卿,卿诚乐行,朕即降制。”从进报曰:“移青州在汉江南,臣即赴任)
狂出高度了,连称病或者什么士兵挽留等烂七八糟的理由都不用了,直接就说我去你大爷。
石敬瑭则继续出轨过错方不好意思的单方面赔笑。
他肯定活不长,天天气也气死了。
安从进这自打他即位后已经瞧不起的半跳反状态了,一直在等待北面下一次“范延光级别”的造反,然后来个南北两开花。
安从进北面等的这位叫安重荣,比他还牛逼。
咱们这一战的开篇就说过这位安重荣他是咋上位的,他在石敬瑭还没到汴州时就已经看不起他了,石敬瑭派他代秘琼上任成德的时候告诫道:如果秘琼不受代,我就安排你再去另一镇做节度使,别跟人家撕破脸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