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弟弟,你在哪?你被丢到哪里了?”她揉着眼睛,哭着找弟弟,弟弟生下眼仁就是灰色的,镇上的大夫说是瞎子。
她爹养一个赔钱货女儿,就已经够头疼的,好容易来了个儿子,却又是瞎子,一狠心,就丢进孩子沟。
孩子沟那边堆满了尸体,有些是没人要的死孩子,有些是生了病家人没钱治的病儿。
她娘生完孩子醒来,听说孩子被她爹丢了,哭着喊着,要上吊。
她心疼自己的娘亲,又舍不得弟弟死,就跑来找。
满沟的死尸,就是找不到弟弟,奈何天上下起大雨,沟里,又起了大雾。
伸手接了雨滴,都是红色的,带点腥气。
她迷了路,四处走着,突然遇到了一口巨大的红棺材,棺材上还坐了个人,背对着她。
这人和平日见的不一样,穿了白色的汉服,还有一头,落到地上的头发。
“请问,你……你看见我弟弟了吗?”她鼓起勇气问那个人。
那个人转过头,一张脸居然没有五官,“你是在问我吗?”
他的样子把她唬了一跳,禁不住退后了半步,他白皙的脸,柔软的长发贴着尖尖的下巴,穿着矜贵的汉服,竟有种素雅的感觉,像镇子里的教书先生一样带着书生气息。
“对,我是在问你。”她鼓起勇气回答道。
他幽幽的声音里透着讶异,“你不怕我吗?”
“不怕!”她正视着无脸男,脱口答道。
找不到弟弟她娘就会把自己吊死,从小爱她护她的娘亲死了,那她也就伤心死了。
他觉得有趣,便弃了想要吃她的念头,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楚大喜,你呢?你叫什么?”她好奇的问。
他扶额,怎么会有这么难听的名字?
她又问:“你怎么了?你是头疼吗?”
“没有,我头不疼。”他突然抬头,没有五官的脸竟也能抿出怪异的邪笑,“我可以帮你找到弟弟,但是你必须得答应嫁给我。”
他就想看她欣然答应的时候,突然反悔害她伤心的样子。
她居然不怕他,他得好好教训她一番。
“我……我不想嫁,我可不可以答应你别的条件?”她低着头,样子有些唯唯诺诺。
居然,还有人不想嫁他?
他!
英俊潇洒,风流多金。
这女人都不怕他了,居然不想嫁他!
他怒气上了头,捏住了她的下巴,“我说你得嫁,你就必须得嫁,否则你弟弟死定了。”
“你……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她气的发抖,小脸十分苍白。
她越不想嫁,他就越想娶她。
他心里面赌气,“你为什么不肯嫁我?”
一直以来他都自恃身份惯了,还从来没人敢拒绝他。
“你虽然死了,看你的打扮却是富家公子,我配不上你。”她看着自己穿破洞的布鞋道。
他不知道她一个穷人家的女儿,居然猜透了他的心思。
一听她自卑的话,便心花怒放,高兴道:“如果我不介意的话呢?”
她好生奇怪,他穿的这么好。
享的是荣华富贵,见的是大家闺秀,怎么会看上她,又脏又臭的样子呢?
她怎么也不能理解!
晃忽间,就晕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雨停了,雾也散了。
她爹在孩子沟找到她的时候,她怀里紧紧抱着弟弟,脸上淋了不少血渍,扛回去的路上昏迷不醒。
到了第二天,后半夜才醒。
她醒来只觉得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见一个富家公子鬼让她嫁给她,她记得,她好像答应了。
那只鬼还说,要帮她找到弟弟。
从床上坐起身,刚准备下去,睡在她身边的她娘按住了她,问道:“你去哪?”
看到她娘好好的,泪水在她眼眶打转。
娘没事!
说明弟弟一定也还活着,她憋着通红的脸,好半天才问出口:“弟弟在哪?”
“在竹篮里,已经睡了。”她娘指了指,悬在梁上的竹篮。
这附近爱闹黄鼠狼,也有黄鼠狼偷孩子的事发生,所以,很多有孩子的家庭都是这样做的。
盯着那只篮子,她一直忍着的泪落了下来,她娘跟她说了,那天她爹在孩子沟找到她。
发现她怀里抱着弟弟,把他们姐弟一起捡回家的事,那这么说,是那只鬼把弟弟给找到的!
她心里对他的感觉,谈不上有多么的感动。
可答应了“人”的事就要做到,她心里在等他来娶她,没过多久,她爹在孩子沟找到她的事在镇上传开了。
大家都说她是个晦气的人,送子娘娘不要的偷生子都敢捡回去。
是了。他们镇上有个风俗,所有三岁不满死了的,或者娘胎里带了怪病的,都是不得送子娘娘祝福的偷生鬼。
全都要丢到孩子沟,让他们重新投胎,才能了却,偷生的罪孽。
02
这两天,她和她娘都不敢随便出去,怕人用烂菜叶子,丢他们娘俩,她娘为此都愁白了头,担心她这辈子否嫁不出去。
可是,她从孩子沟回来的第三天,吴军阀的媒人就上门说亲,口吐莲花的非要把她婚配给吴军阀的小儿子。
谁不知道吴军阀的小儿子是个病秧子,路都走不好,从西洋进口了轮椅,才没困死在床上。
她娘本来还担心她惹了晦气的名头,一辈子嫁不出去,这回倒好,白捡了吴军阀家的儿媳妇当。
他们是穷苦人家出身,有官老爷家的来说亲自然是欣然答应。
本来一桩好事,眼看就要成了。
她坐在床边,踢了一下鞋子,“我不嫁吴家的小少爷。”
媒人脸上的笑,直接就僵了。
“你这孩子怎么乱说话。”她娘责怪道。
媒人也没强求,只是临走前交代了一句,“吴爷可不是一般的富贵人家,楚嫂你可得三思啊。”
她娘心里想,别说三思了,就是思个一百遍,她也是一千个答应一万个答应。
可她娘很疼他们姐弟,便耐了性子问她原因,她把在孩子沟的事,告诉了她娘。
一听这话,她娘就逼她发誓不能把这事告诉任何人。
包括她爹!
这事要是让人知道了,不仅吴家会马上不要她,也再也没有人敢娶她,那可不得出家当尼姑了。
等媒人再来的时候,她爹就把她绑手脚塞进水缸里,嘴里堵了破布不让说话,盖上盖子便天衣无缝。
替她在媒人面前,答应了这桩婚事,她娘揭开盖子的时候,楚大喜在缸里已经是泪流满面。
满心计较的都是,对那只“男鬼”的承诺,人家明明替她找回了弟弟,她却不能信守承诺嫁给她。
“喜儿,真是苦了你了。”她娘知道她的脾性,搂住了她的头。
她心中苦闷,在娘亲怀中哭了,“你和爹爹不是从小就告诉我,不能说话不算话吗?”
“你要想啊,嫁给鬼,有可能会死的,到下面陪他。”她娘在她耳边小声的念叨,流着泪跟她讲,“吴家手里有枪杆子,连佛爷都怕,那鬼说不定不敢来找你。”
她倒不是怕那男鬼找他,只是执拗的觉得答应的事情就要做到。
母女两个人心中各有烦忧,不禁抱头痛哭。
“嫁给吴家,可是天大的喜事,你们娘俩怎么回事,还哭上了。”她爹抽着旱烟,纳闷的看着她们母女。
吴家的小少爷确实有点毛病,身子骨比一般人弱,可是嫁去这样的富贵人家,铁定是高攀了。
富贵人家的公子,只会找富贵人家的小姐。
要不是祖坟头上冒青烟,哪里轮的上楚大喜这样的小村妞上镇上当有钱人家的太太,媒人还许了极为丰厚的嫁妆,够他们用好几辈子了。
根本不用担心,日后会养不了她弟弟那样的拖油瓶,也无需狠心扔到孩子沟那样的地方了。
翌日,吴家的轿子便到了家门口,扔下了十多箱聘礼,让几个喜娘帮楚大喜换上嫁衣,直接就把人抬了,送去了吴府。
楚家祖上三代都是泥腿子,住在镇子外面,轿子去到吴家,要经过大半个元术镇。
一路上轿子都在颠,她感觉自己的屁股都要震成八瓣了。
昨晚上一宿没合眼,都在等那只“男鬼”来找她,岂知她都要嫁人了,他也没来。
会是被道士抓走了?还是突然嫌弃她不想娶了……
她的倦意上来,在轿子里不知不觉睡着了。
轿子落地的一瞬间,震了一下。
她猛然醒来,外头有个丫鬟在说话,“这就是要嫁给小少爷的新娘子啊,怎么把花轿丢在院子里。不拜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