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听医生的话，坚持治病，才能早点回家。”
在妈妈的安抚下，光仔很听话的跟着我们上了车，眼神依然流露出对家的不舍。
回去的路上，佬吴问光仔为什么要逃跑，光仔低着头回了一句，“我想回家。”
>>> 人人都有故事
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975个作品
作者：吴治中
佬吴是一名护士，她工作的地方是长乐县的一个慢病站，主要接收皮肤病、结核病以及精神病人，她刚好被分配到了精神病区，平时主要的工作是给精神病人打针喂药。神经科的医生每天给不同症状的精神病人开出各种不同的针水，配好不同的药，精神病人把手臂从铁栅栏里伸出来，佬吴按着顺序给他们一个个打针，并且要看着这些病人把药吃掉，张开嘴巴检查，以防他们把药藏在舌头下面，转身就吐掉。
一
这些精神病人的病历上写着各式各样的症状，妄想症、精神分裂、自残行为......有生意失败的商人、曾经医院神经科的护士、体育老师......年龄从16岁到60岁不等。
“你拿一副纸牌给我，我可以写张一百万的支票给你。”
“你要纸牌做什么？”
“我是一个赌神！”
坐在佬吴面前正准备吃药的是一个妄想症患者，看了《赌神》的电影后，他把自己想象成了一个赌神，佬吴刚来的时候会与这类病人搭话，渐渐的佬吴就不再搭理这类病人了，她发现自己的思维和这些病人永远不在同一个区间。
病区的护工不够，佬吴有时候也会承担一些护工的工作，比如分派食物给病人。有一次佬吴看见一个病人嘴里吹着泡泡，她正在诧异，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叫来了护工，按住那名病人，把口里的东西吐出来。原来这名病人嘴里含着洗发水，正在吹泡泡，如果不及时把病人嘴里的洗发水弄出来，后果可能就得送到医院里去洗胃了。
“对付”这些病人，每天都像打仗一样，要令他们乖乖吃药，针对每一个患者必须制定不同的“策略”，碰到听话的病人，就像哄小孩一样，如果遇到不说话，封闭在自我世界里的，就得叫护工帮忙，把药灌到病人的嘴里。
这样的“战斗”几乎每天都在上演，佬吴的角色必须不停地切换，才能在190多个不同程度的病人间“来去自如”。
但令佬吴没想到的是，真正的“战斗”还是上演了，在斗智斗勇间，作为医生的一方，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了。
二
上个月的24日，在这个400多平方米的精神病区里发生了有预谋、有组织的病人集体暴动出逃的事件，五个主谋，成功逃出去了两个，一个爬在围栏掉下来摔死了，另外两个还来不及逃出去就给站里的护工抓回去了。
慢病站里的精神病区是一栋两层楼高的建筑，“回”字形结构，一边是墙，其余三边都是走廊，中间一个天井，阳光可以照进来，是病人的活动场所，两边都有楼梯通向二楼，平时都用铁门锁住。在二楼还设置了一个办公室，一边可以下去一楼，另一边可以直通二楼的精神病区。一楼住的是病情严重的精神病人，二楼住着精神稳定的病人，而发生暴动的正是这群病情稳定的病人。
暴动来的毫无征兆。那天晚上刚好轮到佬吴值班，像往常一样，她给病人们打完针，看着他们吃完药后，就回到了办公室。晚班的人员配置是6个人，医生护士各一名，三名护工，一名保安，工作任务很简单，医生和护士检查病人的情况，护工负责查房。
今天值班的护工是阿灿、肖斌和强子，阿灿和肖斌在护工队伍里身材算是比较瘦小的，强子身材魁梧，服过两年兵役，是护工队的队长。
病人们打完针吃完药后一般会聚在院子里看电视，10点钟过后，在护工的催促下，病人们各自回到了寝室。等到了12点，阿灿和肖斌就去例行查房了，强子则在另一边的女病区巡查。
上到二楼后，阿灿和肖斌就听到了走廊对面传来的呼喊声，一群病人在那里聚集着。
“医生快来呀，这里有人肚子疼。”
听到叫声，阿灿不敢大意，马上穿过铁栅门，慢跑到病人聚集的地方，肖斌则在这边继续查房。
像电影里演的一样，随着阿灿蹲下身子准备检查那位肚子疼的病人，暴动就开始上演了。
一个人从背后用手臂卡住了阿灿，两个人迅速的压住阿灿的身体，另一个则把阿灿腰间的钥匙取了下来。事情来的突然，阿灿本能的大喊了一声，另一边正在查房的肖斌从寝室走了出来，看到此情形后，快速的跑了过去，当他走到铁栅门的时候，门已经被草席编成的绳子层层绑住了，一时半会解不开。
原来，阿灿在对面走廊检查肚子疼病人的时候，同时就有几个病人把铁栅门绑住了，目的就是分开阿灿和肖斌。无奈，肖斌只能喊呆在办公室里的医生和佬吴出来拦截正在开锁逃跑的病人。可当佬吴听到叫声正准备开锁出去的时候，发现钥匙孔里已经被东西塞住了，佬吴和值班医生只好从另一边的楼梯下去，再绕回到院子里。
暴动的病人争取到了短暂的逃离时间，成群的病人正往病区外面的院子里赶，他们的逃跑路线非常明确，目的就是爬病区外面3米高的铁围栏出去。当佬吴、医生和那些护工赶到的时候，逃出来的十几个病人正聚集在院子里，其中有两人搭在铁围栏上了，正准备爬出去。
“赶紧给我下来！”
强子对着爬在围栏上的两人大喊了一声，其中一人受了惊，从围栏上掉了下来，后脑勺着地，摔在地上一动不动，另外一人吓得不轻，赶紧爬了下来。
佬吴和医生马上查看掉下来的病人，地上已经流了不少血，佬吴赶紧打了120，值班医生则拨通了站长的电话。三名护工把暴动的病人赶回了二楼病区，拿着名册在查看人数。
十几分钟后，站长的车和救护车几乎同时到达，医护人员现场简单处理了下，就把病人台上了救护车，送往了医院抢救，值班医生也跟了过去。
“少了甘明光和钟德润。”
强子向站长汇报了情况。
站长的脸色铁青，吐出一句，“先不要报警！”
三
送往医院抢救的病人，最终没能抢救回来，在去医院的途中就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第二天一早，慢病站联系了家属过来协商解决，并派出了两支队伍前往甘明光和钟德润的家里，事先和两方家属通了电话，叫他们如果病人回到了家里，尽量安抚，不要刺激，等我们赶过去再说。
佬吴跟着两名护工和一名医生去了光仔（甘明光）的家里，三十几公里的路，汽车在公路上颠簸，车内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极其尴尬，突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大家都没有心情像往常一样说笑了，最担心的是，逃出去的精神病人要是发生了伤害人的事件，慢病站得负全责。
光仔年龄二十二岁，两年前送来慢病站精神病区的，刚送来的时候精神及其
不稳定，经常半夜用头撞墙壁，经过两年的治疗，病情已经稳定了很多，平时也很听医生护士的话。
抵达到光仔的家里已经是上午九点了，喝过一轮茶后，光仔的妈妈接到了女婿的电话，说是光仔在他那里，待会载他过来。不一会就看着一名中年男子骑着摩托车，后座坐着光仔。看到佬吴一行，光仔的眼神在闪躲，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佬吴他们本来打算接着光仔就回去的，但他的妈妈执意要留吃午饭，怕光仔会产生抵触心理，佬吴一行也只好作罢，干脆吃完午饭休息下再回去。
午饭席间，光仔交代了昨晚的经历。从慢病站逃出来后，他连夜走到了隔壁镇，后来实在走不动了，就在宵夜档向旁人借了手机拨通了他唯一记得的姐夫的电话。接到电话后，他姐夫开着摩托车走了十几公里路去接了他回来。
四
“你要听医生的话，坚持治病，才能早点回家。”
在妈妈的安抚下，光仔很听话的跟着我们上了车，眼神依然流露出对家的不舍。
回去的路上，佬吴问光仔为什么要逃跑，光仔低着头回了一句，“我想回家。”
另外一路去（德子）钟德润家的同事，比佬吴一行先回到了慢病站。
当佬吴的同事们赶到德子家里的时候，他已经回到家了，当晚逃出来后，德子叫了一辆出租车，跟司机商量好回去再给钱。
德子死活不肯再回到慢病站了，他的家属看他情绪稳定，向医生提出让德子在家休养一段时间，医生拿出一张表给家属签了，并留了一些药，嘱咐德子家属，一定要德子坚持吃药，不要让他单独一个人外出。
五
病人暴动事件后，慢病站站长大为恼火，召集精神病区的相关负责人开了一个会，拟出了新的家属探视规定，并下令查明暴动缘由，彻底整顿精神病区，清除危险物品。
在大清查中，从病区里搜出了六架打火机，护工让参与暴动的精神病人一个个接受了电击“刑法”，让病人“招供”出暴动事件是如何策划并且实施的。
电击之下，病人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原来这次事件是由五个病人主谋，他们
从二月份就开始策划，摸清了护工的值班顺序、谁佩带钥匙、哪个时间段查房，特意挑了两个身材瘦小的护工下手。
然而，当护工问他们为什么要逃出去时，他们的回答无外乎都是想回家。
佬吴告诉我，病人的家属一个月只需交300元钱，慢病站就能接收，平时很少有人来探望这群病人，你不知他们是“疯子”，还是“天才”，但他们内心深处或许都有一个共同的出发点，那就是许久不能回去的家。
责编：蒙蒙
本文版权归属有故事的人，转载请与后台联系
阅读更多故事，请关注有故事的人，ID：ifengstory
长按或扫描二维码识别关注
人人都有故事
有 | 故 | 事 | 的 | 人
投稿邮箱：[email protected]
合作邮箱：stor[email protected]
主编：严彬（微信 larfur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