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保峰,建筑师。
房子一盖好就是那么老,我形容它像一个刚出生的老头,再过几十年它还是那么老,没有时间的变化。因为你想想,恐龙,七千万年的事情,我们这种短暂的时空还说啥呀。
各位下午好,我是一个建筑师。
我们的衣食住行都跟自然有关系,但是我认为建筑这件事,因为它是造房子,房子一般尺度会比较大,小则十几米,大则几十米、上百米,所以它跟自然的冲突可能会更严重一点。我们团队一直比较关注建造的过程,希望可以跟自然尽可能谐和一点,所以我的演讲题目叫《谦和的建造》。
我想从十几年前我们团队做的一个小项目谈起。这个项目在武汉,武汉多山多水,城市曾经有200多个湖泊,现在还有好几十个。我们这个基地就正好旁边有水,里面有一个小山,大概十多米高,三层楼左右。
当时参加这个竞标,我们提出了一个想法,希望建筑跟山成一种垂直的关系。
这样做有两个好处:第一,所有的建筑都是南北朝向的,第二,所有的建筑都有双入口:一个从底下直接进建筑,然后上楼到办公室;还有一个在山上,在山顶散步的人可以通过上面的入口下楼梯,到他的办公室。双入口、南北向,这样形成了我们这个方案的特点。
当时评审专家认为这个方案还比较有特点,尤其是对特定的地形有所考虑,所以选中了这个方案。但是其实我们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所以专家也提出来要我们回去修改,给了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之后,我们正准备跟甲方汇报。甲方说你们先别说,先听我说,我知道你们在改图,我们这一个月也没闲着,我们干吗呢,我们把这个山给推平了。
所以最后做成的项目就是这个样子,你看后面的山已经没了。
这个现象其实在中国现在特别普遍。中国改革开放这30年,城市化进程非常非常快,大家认为我们可以干一切事情。尤其是工业革命之后到了最近这些年,生产力太强大了,以至于我们忘乎所以了。
这是深圳的一个案例,为了做这个项目,整个把山头给推平了。这种事在古代,人觉得会遭天打五雷轰,谁也不敢干的,谁有那么硬的命,敢在山顶上盖个房子住呢?但现在我们就在大量地干这样的事情,这非常可怕。
人认为人定胜天,但狗不认为,其他动物都不认为。你看这个狗在台阶上,它就知道下肢得蜷起来。可是人觉得那个山不好,就给它铲掉了,其实这是一种非常不合适的自然观。
我们回想人类几千年的建筑史,不管是哪个国家,先民的传统民居都是跟自然和谐的,因为当时的生产力条件有限。传统文化也告诉我们,不能跟自然对抗。
当代,许多建筑师变得非常狂妄非常张扬了,但还是有一些建筑师很关注场所。比如说这张图,阿尔法·阿尔托的设计,芬兰建筑师,他就非常希望绿化能够跟建筑整合起来。我们知道现代主义的很多建筑师是拒绝绿化的:我的房子是一个光光的盒子,像雕塑一样,在它的前面不能有绿化,它的身上更不能沾绿化,绿化只能在它后面待着当背景。可是阿尔托非常喜欢自然,他希望绿化能够融进建筑之中。
这个是美国Frank Lloyd Wright做的一个建筑,在亚利桑那州的大沙漠里面。他这个建筑使用当地的材料,结合当地的植物,非常的和谐。现代主义建筑师中也是有尊重环境的意识的。
让我们回到中国的古代,中国传统文化中对建房子这件事是非常谨慎的。这张图叫《太保相宅图》,人们盖房子之前会找太保,会找风水先生,请他来看看这块地到底合不合适建房子,对我们的后代、我们的家庭会不会有影响,从各个角度非常非常仔细地判断清楚之后,才会真正开始盖房子。
但是我们的传统文化里面也有另一种价值判断,就像愚公移山的故事。
我觉得这是我们文化里面的两个极端,一种是太保相地,特别谨慎地对待环境;一种是愚公移山,非常疯狂地要破坏环境。
就在愚公要移走的太行山王屋山旁边,我们做了黄河小浪底水库,后来在长江上又做了葛洲坝、三峡大坝,人定胜天的狂妄精神越来越强势了。
十多年前有一个非常巧的机会,我们被邀请参加一个竞赛,要在愚公想移走的那个山上盖一个地质博物馆。我们自问:我们要发扬愚公精神吗?我们是不是可以不走这条路?
因为这个博物馆的主体是地质,所以我们跟研究布展的地质专家做了很多交流。地质专家告诉我们很多故事,一下子让建筑师相形见绌。作为建筑师,我们在大学里学中外建筑史,上下五千年可以倒背如流,我们自认为对人类文明史、对人类生活居住方式非常了解。可是地质学家告诉你,这块石头有十几亿年了,那个有二十几亿年了,几千年、百万年的就不提了,太短了。想象一下在这样一种时空中,人是多么渺小。我们建筑师还在那小情绪呢。
我们提交的方案是根据地形来做的。正好现场有四块高度不同的平地,我们就说把这四个建筑——它实际上是四个建筑组成的,按照太古代、元古代、中生代和新生代四个地质时期的逻辑,做成四个分离的房子,每一个房子分别放在一个平台上,这样我们的建筑就跟环境高度谐和了。
现场有一棵大树,特别漂亮,我想至少有六七十年了。我们想千万不要动这棵树,希望能尽量保留下来。我们现在盖房子经常这样,第一件事就是把地推平了,第二把所有的树全砍掉,变成一个非常好用的平地,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我们想能不能把这棵树留着,别动它。
所以当这个房子盖好之后,树就变成前景了。
这是最后做好了以后的情况。
这个房子做好了以后并不觉得是一个新房子,因为前面有棵大树,建筑表面用的又都是当地的材料——太行山王屋山里出产的偏绿和偏红的石材,所以它盖好了以后看着不会太新。但是过了十几年或二十年,它也不显旧。我们并没有做太多的场地平整,希望它就是轻轻地放在这场地之中。
第二个案例在郑州黄河边,我们被要求设计一个黄河黄土地质博物馆。我带着我的团队在现场住了一个星期,思考要做个什么样的房子,选在哪个地方合适。但始终找不到一个参照物。这就像下棋,第一个子怎么下,有点难。
郑州黄河边有个小的山梁,山梁里有很多窑洞。这些当年的旧窑洞已经改成了餐馆,生意非常清淡。有一天我突然想到:我们能不能把这个窑洞利用起来呢?黄土博物馆,这窑洞就在黄土里面呀。
郑州黄河边邙山窑洞
我当时提出一个想法,干脆做个“三明治”,这些窑洞夹在中间,左右各做一个新房子,共同形成博物馆新的建筑。
这个建筑正好在黄河北边。我们知道在北半球,太阳是从南边出来的,所以北边是阴沉脸,对于这个北向的立面,复杂的设计是没有意义的,那干脆就覆土吧。所以北边这个建筑基本上就是一堆土,屋顶上是野草,只是入口做了立面。覆土的下面是一个大空间,它与这些老的窑洞整合起来了。
这是北入口做好以后的情况,入口前面有一个小树林。
通常,我们会在建筑前面做一个非常有形式感的广场,方的、圆的或椭圆的,中轴对称。但我们想,难道人进房子前非要通过一个广场吗?通过树林子不也挺好的吗,所以我们就保留了这个自然的小树林。北向没有阳光,但是北边的树会接受南面的阳光,阳光照射之后会反射到这个房子上,形成一些亮点。
左边是博物馆里面的黄土厅,是一个大空间,屋面都是绿化。
接下来这个故事发生在湖北的十堰,一个非常神奇的地方。当年有一位从河南西峡来的卡车司机到湖北运橘子。下大雨的时候汽车轮子陷入泥坑里去了,于是他找到当地的农民请求帮助。当地农民说我们这地方有这些圆石头,你随便用吧。司机就将这些圆石头垫在车轮下,问题就解决了。
西峡曾经挖出过恐龙蛋,司机认识,他觉得这些圆石头就是恐龙蛋。于是他就说这橘子我们不要了,我们拖石头吧。农民并不知道这是恐龙蛋,说我们这儿砌猪圈、盖房子脚都是用这种圆石头,你要就都拿走好了,“哗”就一车全拖走了。这一下就传开了,原来这个地方有这么多恐龙蛋。
我也非常好奇,七千万年前恐龙怎么就跑这儿来下蛋来了?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值钱的东西马上就会有人下手,所以这儿来了很多梁上君子,他们白天睡觉,晚上盗蛋。这就是盗蛋的坑。你看这一个个圆坑坑,因为蛋是圆的嘛,偷走了之后就留下个负形。这些坑都是当年被偷走的蛋的记录。
于是保护恐龙蛋就成为了首要任务。当地政府请了北京的地质专家赵教授,右边这是赵教授,非常厉害,中国做恐龙研究的第一人。左边这个女士是他的女博士,中国研究恐龙蛋的第一位女博士,她在山中行走如飞、身轻如燕。因为他们整天在山里面做调查嘛,跑起来飞快飞快。
后来地质专家发现了重要的遗迹,找到了许多恐龙蛋,于是我被邀请来在这里做地质公园规划和保护博物馆。
我希望做原址保护,而不要把这些蛋挪到一个被称为博物馆的房子里面去孤立地展示。因为恐龙在这儿下蛋有它的必然性,原址展示更有科研的价值,作为地质博物馆也更有场所氛围,观众可以看看现场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当时我提出这个概念,我希望这个房子是个黑盒子,只有有限的光线可以进入。光照到什么地方呢?照到该展示的地方,这个博物馆该展示的地方就是恐龙蛋。另外我们做一个步栈道,栈道上走人,人最好别在地上走,因为在地上走,脚一踢可能就把蛋踢下来了,那就是破坏。因为地形复杂的,栈道必然上下变化,所以我们为栈道设置了一点微微的光。
当时就想了这么一个思路,至于这房子长什么样,以后慢慢琢磨。另外就涉及建筑材料的问题。因为基地在湖北十堰的郧县,非常偏远,离武汉市大概400公里的距离,肯定找不到像杭州、上海、北京那么好的施工队。而且这个房子也不会有太高的预算,所以我想在材料选择上要特别小心,要有针对性。
这两张图,左边是陈逸飞画的。主角儿穿的是一件丝绸做的衣服,我们知道这种衣服一定要量体来做的,一定是非常好的手工来缝制的,粗针大线肯定不行。这种东西可能不是我们这个建筑的目标,因为我们没有这个条件。
而右边这个衣服,就是大麻袋加上羊皮。衣服长一点、短一点,左右不对称,男的女的互换,其实没事的,谁也看不出来。所以我想这个应该是我们的概念,高容错性,我们这房子就做这个“粗活”。
湖北产竹子,竹跳板是建筑业常用的东西:工人踩在跳板上施工,随着施工面的上升跳板不断升高。这种跳板就是很多竹片用钢筋一穿就好了,特别便宜,当时仅9块多钱一片。
我想我们能不能创新一下:不用传统的模板。传统的模板,不锈钢的或者是木的,非常光滑,我想我们就用这个粗活直接试试看行不行。结果当时一试就试成功了。就是用跳板做模板,浇混凝土,浇好了以后把模板一拆下来,就出现了像粗灯芯绒一样的表皮。我们觉得挺好的呀,最后建筑就用这样的表皮了,非常非常便宜,而且非常非常有特点。
我形容它像一个刚出生的老头,生下来不是婴儿,房子一盖好就是那么老,再过几十年它还是那么老,没有时间的变化。因为你想想,恐龙,七千万年的事情,我们这种短暂的时空还说啥呀。
另外我们从传统民居里面可以找到非常多的启发。比如说南方的民居有很多双层瓦的做法,第二层瓦是被太阳辐射的,晒热了以后,按说热量会传递,但是两层瓦之间是有空气层的,空气受热后膨胀,会往上流动,带走了热量,这样热量就不会传给下面这层瓦了,所以房子里面会比较凉快。
我们大家都有体会,夏天到传统的民居里面去,相对会比当代的房子要凉快一点。就是因为它一是空间很高,将热空气留在上空,二是双层瓦,保证热量不传下去。我想这个东西也可以学一学呀,所以我们在博物馆屋面上再做了第二层瓦。
这附近有很多的小村,传统的土房子过了大概四五十年肯定不行了。你看这已经用棍支着了,房子要倒了,这些房子都要拆的。
我就跟我的甲方说,请你把这些旧瓦给我留下来,我希望将这些旧瓦用到我们新博物馆的房顶上去,让建筑有不同时代的穿插:有七千万年前的恐龙蛋,有好几年前地质学家发现的遗址,有现在我们正在做的建筑,还有五六十年前的瓦,让不同时空的东西能够融合到一起去。
最后这些瓦都用到博物馆上去了,我认为用得还挺好的。我们做了一些测试,指标也确实达到了预期。
还有一个尺度问题。博物馆所在的这个场地大概有70多米长,有15米的高差,在这样大的一个尺度上,如果做一个大房子放在这儿会非常不协调的。我想能不能把它打碎成多块,每块跟着地形歪歪扭扭地变化,它们彼此之间会形成一些不规则的缝隙。这样体量从大变小,化整为零,可能跟环境会更协调一点。这张图就是一个示意图。
最后就形成了这种格局:下面有一堆蛋,空中有一座桥,有一个建筑的壳,天上有很多光,那些光就照到蛋上。
这是盖好了以后的情况。就是这么一个70多米长、15米高差的环境中一堆变形的东西,好像地震之后,有点沧桑的感觉,表面也特别粗。
这是里面的情况,完全实现了当时的想法。就是有一些光照到该看的恐龙蛋上去,还有一点点微弱的光照在栈道上,让大家走路时不要跌倒,其他地方全是黑的。
最后我们做了一个实测。在室外温度从22度到39度左右的温差变化的时候,室内的温度特别平稳,就是二十五六度。我们这个房子完全没用空调,可以说是零能耗的。这个建筑几乎没用能源就可以实现温度的舒适和视觉的舒适。
这个房子做好了之后地质学家又来了,说在旁边有很大一片地方,估计地下有很多很多的恐龙蛋。他说这一回咱们换一种玩法,上一回是我们先挖了蛋,测好了地下蛋的尺寸以后你根据这个尺寸来做博物馆。这回换个玩法:我告诉你这一圈里面肯定有蛋,你给我盖个房子,盖好了之后我再来挖,这样蛋就不容易被偷走。因为第一期已经不知道被人偷了多少蛋,没法保护。
但是我就很为难了,因为盖房子是要做基础的。如果用柱子,我怎么知道地下有啥呢。第一期房子比较小,宽度大概就10米左右,可以做个10米跨度的。第二期尺寸最宽的地方有50米,50米一个柱子都不用,那可能比较麻烦。
所以我们只能做一个大跨度的建筑了。这个跨度的变化和高度的变化成正比,所以这个房子有特别高的地方,有特别低的地方。高的地方就是跨度大的地方,矮的地方就是跨度小的地方。
做好了之后大家说像个剑龙。其实开始真不是这么想的,是一个无柱大空间的问题导致了这样的形式。这个形式最后看起来像恐龙,然后顺势就给它做了点鳞什么的。
当时还有一个特别大的疑惑。作为建筑师,我们盖房子如果盖得成功,我们会很自豪,但是花的是人家的钱哪。如果好几千万花进去,最后挖不出蛋来怎么办?
后来发现地质学家真是太神奇了,居然真的有蛋。建筑做好了以后,到现在为止已经发现了3000枚恐龙蛋,而且还在挖掘中。我们目前在已经确定的地方给它做游道、做灯光的布置。
这是一片一片的蛋,一片就是上百个在一起。所以我说地质学家太神奇了,他居然能够看得透地下的东西。
最后一个案例是在湖北的恩施。恩施有一个大峡谷,它跟美国大峡谷有得一比。美国大峡谷是一个非常雄浑有力的、尺度非常大的、阳刚的东西。湖北恩施大峡谷经常是云里雾里的,很阴柔。鄂西这边整天云遮雾罩,是一个非常漂亮的风景区。
这里游客特别多,每到节假日的时候游客如织,我特别担心这种栈道会不会因为荷载过重而翻倒,这一翻下去可不得了。
游客很多,但接待设施严重不足,所以我就被邀请在这附近,设计一个接待设施,总共大概8万平方米,一个度假小镇,分期来做。
这件事实际上涉及在山地如何去做建筑的问题。我们不管在全世界任何地方,只要是山区,你就会发现所有聚落的空间都是在山脚下。这张照片是我在瑞士拍的,农民会选择相对平整的土地来做农业,因为农业是周而复始每年要做的事情,非常麻烦。
而盖房子这件事可能几十年、上百年甚至几百年才干一次,它不是每年重复的,所以哪怕麻烦一点,宁可麻烦这么一次管几十年。我们在云南、贵州会经常发现很复杂的梯田,因为它实在没有平地了,只有在山地里面做梯田,房子当然更是在坡上做了。但是只要稍微有平地的地方,一定是给农业的。
这张图是湖北恩施彭家寨,是一个国宝单位,一个小村,四十几户人家,很谦和地建造在山脚下,靠近水源的这些相对平整的土地全是给农业的。
所以我想我们这个项目应该要找一块不能做农业,或者不方便做农业的地方来建房子,把好地留给农业。下面这张图可以看出,相对平缓的坡都是做农业的,打了一点斜线的地方是一个不太好用的地,大概有30度左右的坡度。这种坡度你要做农业只能做梯田,做梯田又是很麻烦的事,所以我建议我们的房子就盖在这个地方。
从农村住宅尤其是山地住宅里面,我们可以学到非常多的东西。为什么他们的房子不像城市里面的那么横平竖直呢?为什么他们不一定都有院子呢?是地形的原因。山地是“老天爷”大自然亿万年造就的,你只能顺应它的等高线做,这样最便宜、最安全。
这些经验告诉我们,我们现在虽然做的是现代的建筑,用当代的材料当代的技术,但是这个基本的逻辑,我们不跟自然抗衡,还是一样的。我们当时做的一个分析发现:乡土建筑都是用最轻柔的方式来接触自然,它不会先把坡地变成平地,然后形成一个大陡坎,最后再用混凝土做一个大墙,因为那个地方容易产生泥石流、塌方。
这种地势经过亿万年的演化相对稳定了。所以我们发现传统民居接地的方式都是非常非常轻的,少挖一点点,少垫一点点,或者根本就不动,几个柱子落下去就完了,比如所谓的“吊脚楼”。地面空间的变化会传导到屋顶,屋顶也会发生变化。这些都是传统民居的经验。
我们根据这些传统民居的经验,做了一些尝试。这是我们做的一个模型。
这些地方稍微挖了一点点土,看能不能把房子嵌进去,每排房子都是小心翼翼地镶嵌到这个环境里面去。当然这样设计会非常费劲,但是它做好了以后对环境的破坏最小,形式上也更协调。
通过模型的方式,我们每一个组团每一个组团地找到它应该的位置,它导致最少的土方量,对将来的雨水的径流影响最小。
这是房子施工的场景。你会发现这个地方基本上没有挖土,全都是顺应自然的等高线。
这是做好了以后的情况。整个建筑是一个自由的形态,不像城市里面简单地行列式地摆的。它的转动都不是我们自己拍脑袋拍出来的,而是根据等高线分析出来的。大自然已经明确地告诉这个规律了,你顺应,你就很安全;不顺应,将来可能就会有报应。
山地建筑不要求每个地方都走车,因为坡度太陡了。所以可能是两排车路,中间有一个不走车的,不走车的就是人行路,我们叫天街。在天街上面可以看大峡谷。天街右边是一楼,左边是二楼,因为那边低,所以变成非常丰富的空间了。
这是天街里面的情况。传统的竹子里面有糖分、蛋白,所以会生虫,生虫是很麻烦的事。我们用了一些复合竹,就是用高温的水把蛋白和糖分弄掉以后,剩下的纤维再用胶和高压压制,这样的竹产品非常耐久,能够用几十年,日晒雨淋都没问题。竹子是可生长的材料,它是可降解的,是非常好的生态材料。我们尽量用当地的竹、当地的石来做这个建筑。
另外在恩施这个地方,土家族自治区,非常潇洒、非常浪漫、非常奔放。我们通常哥们姐们一起到餐馆去就是要花两类钱,一类叫饭菜钱,还有一类叫喝酒的钱。但他们还得有一份摔碗的钱——喝完了酒之后是要把碗摔掉的,特别豪放。
其实这有点浪费资源,但是这是人家土家族的传统,是一种民族的文化,所以我们也很尊重。通常我们五六个人一起喝顿酒的话,要买两筐子碗。这个碗大概一块钱一个,每一轮喝完了以后,大家全摔到地上去。所以每次到餐馆打烊的时候,满地都是这样的碗渣子。
我想,我们能不能把这些碗渣都循环利用起来,其实这也是资源哪。怎么用呢,我们做建筑的太需要材料了,这个当然也可以做材料了,这样我们就把它变成景观的要素了。
因为这个项目有8万平方米,所以还会持续地需要材料,我们就成立了一个联盟,到餐馆里面把那些碎碗渣都收集过来。餐馆本来处理这些垃圾是个很困难的事情,现在有人要它的垃圾,多好啊,这不是循环了吗。
这是建好了以后的情况,基本上都是顺应等高线,依山就势做的房子。
为了实现好的景观,我们非常仔细地研究了所有的空间关系,希望所有的房间都能看到大峡谷。这是一个比较好的套房,套房外面有一个大露台,站在大露台上,可以直接看到非常漂亮的大峡谷的景色。
风景区开发,本质上就是把景观资源变成资本的一个过程。你投了钱,然后你在里面赚钱。但这个过程,不应该伤害原住民。中国很多很多风景区,第一件事情先把当地人赶出去,然后我们把景区圈起来卖门票,把景观资源变成钞票。
我觉得这个是不太合适的,旅游开发应该考虑当地原住民的利益,景观资源应该是共享的,尤其是原住民,他祖祖辈辈在这生活,你凭什么把人家赶走呢?
在这里我们和南京的梅帅元团队做了一个合作创意,他们根据大峡谷土家族的民间故事编了一台戏,我们作为建筑师,就来给它做这样一个场景。
这里面的演员大概有200多个,其实只有十几个是专业艺术学校的学生来兼职的,其余将近200个演员都是群众演员,就是当地的农民。他们下午下工了之后,吃完饭换身衣服就上台去跳舞去了。因为这种“群魔乱舞”其实无所谓的,既不需要舞姿也不需要歌喉,反正使劲跳就是了,光影会让氛围很好的。他们每天晚上会有收入,这应该说是对风景区的一种贡献。
另外就是在场所上,我们希望这台戏的背景就是大峡谷,希望尽量利用当地的地形做一个4000个座位的观众席。这件事在三千年前希腊人就做过了,希腊的剧场就是顺应地形的,你会发现最后一排走上去到山顶了,第一排走下去是山脚下。它巧妙地利用那个山坡了。
这是我在选址的时候拍的照片,后面就是大峡谷,正好碰到几个梯田的地方,我说这块地方特别好,就依山就势做了观众席,这样土方量最小。我们轻轻地、谦和地来接触自然,来建造这个室外剧场。
最后我总结一下。我觉得人类其实挺渺小的,人类的寿命很短暂,在大自然这样一个时空格局中,我们应该非常轻柔地接触自然,非常谦和地建造,不要那么狂妄。
谢谢大家。
感谢华科大建筑规划学院122工作室下述研究生对这些项目的贡献:熊燕、陈宇青、王力、曾忠忠、卢晓刚、杨欢欢、郭凡、屈天鸣、赵申、张晓、王君益、卢南迪、叶天威、言语,金梦旖、杨洋、羊青元、万顺、朱发文、薛骋、赵思源;
感谢河南地调院张中惠先生,感谢湖北华茂胡玉琪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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