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wiwi 和 lulu,两个北大二胎妈妈,一中一美,一文一理。文章转自其公号“两两说”(ID:liangliangchat)。
此文献给可亲可靠的父亲们。
一
在爱孩子人设的一众爸爸里,有一位虚构人物,是个神级存在——桃花岛黄药师。
黄药师真正是武功绝顶的男人,琴棋书画、医药占卜、五行八卦,无一不通。
但他有什么缺点呢?自命清高,爱端,说白了就是太装。比方说他爱亡妻,爱得特别摆拍。花船殉情、海边吹箫之类,如同一张张精心设计的剧照截图。
但是,他爱女儿,就处处透着烟火气、处处透着拧巴。
他遇到了很多父亲都会遇到的问题:“女儿与郭靖神态亲密,处处回护于他,似乎反而与老父生分了。”
这个准女婿呆头瓜脑,与自己没半点相像,看着就心里来气。可女儿执意要嫁,只好鼻孔淡淡地哼一声,表示默许了。
然而糟糕的是,发现笨蛋女婿竟然早已是蒙古大汗的金刀驸马,搞什么“我爱的是你,可我只能娶她”的套路。可女儿仍是一心不舍得,他只能仰天长叹: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父亲看着女儿做出与自己不同的选择,他不怕输,他怕的是自己对而女儿错。
幸好,女儿终究眼光不错,小两口日子过得越来越幸福。
可爸爸舒心了吗?他过得越来越拧巴。
新女婿弄来了脾气暴躁的粗俗亲戚,黄药师相处不来又放不下架子撕,干脆打着云游四方的名义放弃了老家。
号称云游,又总是在关注女儿女婿的消息,一听有危险就马上去帮忙,但又万万不肯热热乎乎地见面。不当心见着了,也要恢复清高人设,担心与挂念是决不肯说出口的。
越是成功的父亲,往往越要维护一个“淡定”的人设。所以,他输给女儿,输得全无底线,输得默默无言。
做他们的女儿,应当给他深深的理解。即使大多数时候只把理解藏于默契,偶尔也不妨做些娇憨的表达。俏皮范的少女黄蓉到了“神雕侠侣”变成端庄范的中年黄蓉,好在生了一个足够“小东邪”的郭襄,让做了外公的黄药师觉得略开怀。
二
我很幸运,有完美的爸爸。
爸爸是我见过的心胸最宽广的人。对一切艰难举重若轻,即使历经磨难也不失赤子之心。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阳光总是明媚,天永远不会塌。
他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是最恰当的形容。家里有奶奶、妈妈和我三代女人,大小摩擦,爸爸总能以幽默消于无形。然后自嘲,“在外领导千军万马,在家依旧排不上三把”。
我十岁时,爸爸会与我切磋读金庸心得,会在每次下雪后带我去看树挂。我偷懒了他会吼一句“wiwi你要坚强点”,我伤心了他总能哄我到破涕为笑。
我二十岁时,我们可以彻夜长谈人生感悟家国大事,也可以追跑打斗抢巧克力吃。
二十三岁的我领回男朋友,人品“武功”爸爸都很认同。我出嫁时,婚庆公司安排了一个爸爸牵着我的手走入大堂交给女婿的环节,爸爸执意拒绝,一脸高深莫测。
我知道,之前不久,他目睹了多年老友、一位公认“硬汉”的特警大队长,在女儿婚礼上哭成了泪人儿。他只是怕自己也撑不住。
转眼我三十出头,结婚马上十年。多年来,也算经历了不少历练,我走得比他想象得更高更远。对我做的合他意的事,爸爸诙谐调笑,我做的不合他意的事,他依旧云淡风轻 。
我以为,这是一种默契。因为爱,就给予了自由与信任。我享受这种默契。
但是三十一岁那年,爸爸在电话里笑嘻嘻、半真半假地说,“我担心你一个人在家怕黑啊!”
那天挂了电话,我默默地坐在黑暗里很久。那么多年,爸爸总是那么阳光、那么坚定,让我可以放心倾诉,总可以找到主心骨。
然而,我从没想过,他面对这个在他眼里会怕黑的小女孩,听她讲那些生活上的坎坷、工作上的烦闷,调侃、鼓励的同时,心里是得有多疼。
我盼望,把因为他而开启的精彩世界全部与他同看,把因为他而拥有的自由全部与他共享。然而,生活的运转不会等人,放飞的风筝最好的选择也并非返航。
三
因为爱,父亲放手让女儿去飞。同样是因为爱,他永远不能放心。而因为更深的爱,他把他的不放心藏在心里,举重若轻、不着痕迹。
女儿在他心里,是水做的骨肉,是人世间最纯洁美好的存在。他不愿让她染上生活的浊气,他不愿她经受现实的磨难。
然而他必须告诉自己,对她最好的,就是放手让她追寻她自己选择的生活。
他了解,自己无法一世为她保驾护航,所以期盼她即使跌落,也有重新前行的勇气。他甚至默默祝愿她,在浑浊的生活里变得像混凝土一样坚强。
所以,他不要她回头,他甚至不需要她理解他的爱有多重。他要她一直向前、飞得了无负担。
只有在父亲心里,她才可以、也永远应该、是最柔软的存在。
越是成功的父亲,在女儿面前,输得越深。
因为那份爱,是他不愿她担起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以上插图来自动画短片《Father and Daughter》,导演Michael Dudok de W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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