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经历要丰沛到什么程度，才能拍出这样的电影 | 威尼斯

狐步舞 Fortrot

导演: 塞缪尔·毛茨
编剧: 塞缪尔·毛茨
主演: Yonatan Shirayi / 利奥尔·阿什肯纳齐 / Sarah Adler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以色列 / 德国 / 法国
语言: 希伯来语

文 | 九歌（发自威尼斯电影节）

编 | 柳莺

想向塞缪尔·毛茨提问：处女作长片就拿下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拍第二部电影又入围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少在家带两年孩子好吗？

但是他肯定不会理我的问题，20岁扛枪上战场的以色列人，自己的人生恐怕还来不及消化。否则，又怎么能拍出《狐步舞》这样的电影。

《狐步舞》导演Samuel Maoz

《狐步舞》的开场就是昏厥：女主人Dafna打开门，还没来得及睁大眼睛，直挺挺就昏了过去。以色的军方的人忙不迭扶起她——他们是带着死亡的消息而来。男主人Michael来不及做出反应，他没有表情，他满脸都是表情，他知道：儿子死了。于是通知亲朋好友，安排葬礼，安抚妻子，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可是猝不及防，新的消息传来，刚刚的消息是个误会，死去的战士是一个和他的儿子同名同姓的年轻人。峰回路转，跌宕起伏，父亲的心无法承受，他没有失而复得的狂喜，反而更加焦虑，立刻动用关系想把儿子从边境送回家。

被悲伤浸透的心搁浅，无法伤感，可是第二幕对观众的情绪毫不理会，第二幕的开头直接切换到以色列边境，当值的Jonathan并不知道别人误会了他的命运，他对只有骆驼路过的关口感到厌倦，他起身，开始跳狐步舞。

这是荒无人烟、没有道理的世界，他是自带BGM的王。观众瞠目结舌之时，他定格了流畅的舞步。四个年轻人守着这小小的边关，最大的乐趣就是视奸通关人群中漂亮女人的证件照。沉默的夫妻，干瘪的旅人陆续经过，他们的住所随着世界倾斜，自然世界的公理似乎不再重要。Jonathan放起Renzo Cesanad 《Walk the Lonesome Night》，神经紧绷。一切被一个偶然落下的易拉罐改变，年轻的士兵条件反射以为炸弹来袭，开枪射杀了整辆车的人。于是上面派人来宣布处分决定并帮助掩盖实情，顺便带走了父亲召唤的Jonathan。

这并不是一个情节上一再取巧的故事，观众心中自有预判；剧情自己不在乎前进或推后，它附身于浓郁凝结的情绪之中，翻腾心潮。垂直俯视镜头跟推移拉伸镜头的交错点缀，配合流畅多样的运镜拓展视觉的感知。第一幕中父亲海量的特写，几乎是一种赤裸的逼视，胜过剖心相见，胜过卫生间无声嚎叫。父亲的扮演者利奥尔·阿什肯纳齐，在海量大特写中狂飙演技，将悲痛的父亲、癫狂的父亲、软弱的男人、独断的丈夫、柔情的爱人演得癫狂入骨，直接锁定最佳男主角。相比赛缪尔·毛茨处女作《黎巴嫩》中的单场景玩到底，靠瞄准镜拓展视觉空间，如今的他更为成熟而不拘泥。

结构上的精巧配合节奏的转变，更是一种深思熟虑的布阵。第一幕到第三幕，弦弦掩抑，甚至挣扎要触摸电影的边缘。第一幕的现实主义坚硬到底，第二幕对于边境近乎超现实主义的白描，第三幕则像是直接从剧场挪过来的在场经验，把一个失而复得，再次失去的故事讲出了肌理和厚度。

在有限的时间维度中，导演还用种种细节赋予故事血肉。父亲得知噩耗后烫伤自己的手，在特殊的日子母亲无法自控用洗碗的海绵强迫症一般擦伤自己的双手，真是心灵之伤难以愈合的外现。一车子被误杀的人被埋的场景被Jonathan的画笔捕捉，却被母亲从他的速写本上撕下，贴在厨房墙上，成为她心中婚姻生活的博弈写照。而颤抖双手在蛋糕上用石榴籽铺就的“20”，洒得过厚的糖霜，都是母亲无处排遣的哀思。如此种种，俯拾皆是。

评论自由的时代总有苛责。苛责镜头镜头不遗余力地捕捉这一切，近乎监控摄像；苛责故事过于饱和，毫无留白，没有给观众任何想象的空间；苛责结构的层层递减，像一篇构思精密的论文，机关算尽太聪明，却不是大师风范。

狐步舞是一个前右后左，回到原点的舞蹈。导演女儿错过校园大巴而幸免于车祸，成为了这个电影的起点。只是艺术更进一步，失而复得，祸之所倚。可见，过去了一代又一代，战争的创伤一天无法疗愈，就总有讲不完的故事，回到起点，对着天下父母心，再戳一刀。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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