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么安慰你，失独的老人 | 女律师办案手记（六）

宋铭心，女，2006年进入律所，在某大城市执业。

十年弹指一挥间，尘世纷争，人情冷暖，略见一斑。

是的，这次宋铭心很不专业。作为一个律师，她没有控制住自己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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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有一种伤痛，没有任何语言能够去慰抚，那就是，永远失去我们至亲的人。

白头人送黑头人，在风烛残年，失去唯一的孩子……这种痛，仅仅是想象一下，都承受不了。

一位高大威猛的军官，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和病魔搏斗了两年后，还是去了天堂，留下年迈的父母和几岁的女儿。因为遗产纠纷，父母被迫委托铭心，将儿媳告上法庭。

陪伴、倾听、关怀，是铭心此时此刻能够并且应该为两位老人做的。这正是律师工作的一部分，特别有意义的一部分。

铭心凝望着阿姨满布风霜的苍老脸庞，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不断地涌出泪水。铭心握住阿姨的手，用纸巾轻轻地为她拭去泪水。在余生之年，这泪水都不会干吧。

这位阿姨，出生干部家庭，教书育人四十载，知书达礼，豁达宽容，对人真诚有礼。

说起独生的爱子是多么优秀，受人敬爱，阿姨感到无比骄傲，却又锥心刺骨地后悔。正如典型的中国父母，她从来不在别人面前夸儿子一句。

阿姨给铭心看她儿子的照片和视频。一个生龙活虎的壮汉变成形销骨立的垂死病人，命运的残酷，没有道理可讲。
    

阿姨说，我一直都充满信心，鼓励儿子，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是的，全程陪伴儿子六期化疗的，只有阿姨，这位六十二岁的老人。
   

即使沉浸在最大的悲痛中，阿姨仍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她反复念叨的，是婆家娘家人的无限支持，是儿子的同事同学朋友的无私帮助。
   

老人真的非常非常善良，丧事办妥之后，她请亲人去旅游散心，请儿子的朋友们吃饭。她侠骨柔情，用赢弱的双肩扛起苦难，她是大写的人。
    

铭心安慰阿姨，你们两位老人保重好身体，是亲友们最大的心愿。

是的，清官难断家务事，铭心也不会只听当事人的一面之辞，但通过证据，铭心知道阿姨倾吐的都是实情。

2

尽管早已见过无数的恩怨纷争，铭心却仍无法抑止感慨，人心竟会势利如此，夫妻感情竟会冷漠如此。倘若不能病榻前照顾，不离不弃，至少也不应该在丈夫命悬于一线时，风霜刀剑严相逼，没有一句贴心的话，只有列出算式的盘剥。看着那些冷冰冰的数字，铭心真的怀疑，那些人的心是肉做的吗？给不久于人世的伴侣一点点安慰，哪怕是虚情假意也无妨啊！阿姨说一辈子没有干过坏事，身边的人也都对她很好，不明白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薄情寡义。

人的贪婪和愚蠢，完全超出我们的想象，阿姨只有一个儿子，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孙女是两老唯一的血脉，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叔叔阿姨的全部东西都是留给这个孙女的。作为一个新寡的女人，何必吃相那么难看，那么猴急，本来全部东西就都是你的呀。人在做，天在看。

说起孙女，是阿姨最痛的痛。阿姨退休以后，还在培训机构上课，赚钱养家。孙女是她的丈夫也就是爷爷一手带大。阿姨一想到孙女那么小，就没了父亲，每每悲从中来、肝肠寸断。阿姨当然想和小孙女多相处，然而作为爷爷奶奶，无法和媳妇争孩子的扶养权，因为没有法律依据。唯一庆幸的是，最高院的司法解释明确了，儿子或女儿去世后，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对（外）孙子女有探视权。但如果儿媳有心刁难或躲避，探视权难以落实。

送走了阿姨，铭心的心，沉重得喘不过气，她冲出写字楼。外面阳光明媚，那暖暖的光和热，让铭心不至于失控。铭心想拼命地奔跑，到天边的尽头，铭心想大声地呐喊，在无人的山谷。

铭心知道，要把这个案子做好，以告慰阿姨儿子的在天之灵，让两位老人安度晚年。

经过铭心和同事的努力，两位老人与儿媳达成了调解，法律层面上，圆满地处理了遗产继承问题。至于亲情的修复与延续，则是漫长的过程中，有待双方的互相谅解和共同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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