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项｜改良人类知觉：莫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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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吉的艺术理论、实验及其研究
在往期的推送中，院外已发布多篇与匈牙利艺术家拉兹洛·莫霍利-纳吉相关的译文和研究文章。我们以专项组稿的形式对这些文章进行重组，并加入新的篇目。这系列包括莫霍利本人的文章、关于莫霍利1918至1928年艺术理论及实验的研究以及针对他的黑影照片、光-空间调节器和包豪斯丛书的出版行动，在此基础上引申出莫霍利的艺术理论和实践希望解决的更深层次的问题。
本次推送介绍的是《运动中的视觉》中的开篇：现状分析。在这一部分中，莫霍利-纳吉指出只要
有了社会目标，教育就会为了人尽其才而发展每一个人的能力，同时，它将为群体协作提供基础。
为了让教育进入到一种手与脑、理智与情感均衡发展的状态，必须使学生有足够的机会在使用大脑的同时发挥其情感潜能，为眼、鼻、舌和手指提供感官体验，并让他们转化为克制的表达。
人类必需有运用整个文化和文明集体的洞见和才智。他既不能拒绝过往的知识，也不能逃避现实。必须得面对两者所有的衍生和可能的交叉，并对它们相互作用、此消彼长的事实做好准备。
要
从根本上承认人类的需求，确认满足这些需求的道德义务，为了人类的需求而非利润生产。而所谓的
门外汉用任何媒介所做的诚挚表现都可以作为“艺术”的开始。这就是为什么业余爱好者是未来社会的希望所在之一的原因。
相较国外对莫霍利-纳吉多方面的研究与解读，国内相关的中文资料仍非常有限，无论是纳吉本人的专著还是关于他的专项研究著作，还有很多没有被翻译成中文。BAU学社目前整理出一些公开的基础材料，并期待有志于此的同道加入，切磋砥砺。
文｜莫霍利-纳吉 译｜周博 责编｜BAU
莫霍利-纳吉《运动中的视觉》节选
现状分析｜03
本文6000字以内｜
接上期
目的在于提高
显然，大方向比不连贯的细节知识更有价值。所以，自古以来，从幼儿园到大学，每一种教育类型都希望靠近这一理念，并建立起一种相互促进的思维框架。不过，是在实践中导向对知识要素的综合，还是只对二手事实进行积累和并置，两者是不一样的。
蒙台梭利
[1]
幼儿园是个良好的开端。通过重现大都市成年人生活的缩影，它把儿童带入到一种相互关联的活动和复杂行为的氛围中。其方法是有效的。它能在短时间之内把那些本来只是自发的、积累不足的心理和生理经验组织起来。它在儿童与群体之间建立了联系，使儿童有了社会意识。不过，蒙台梭利教育法也有缺点。它忽视了儿童有把积累的经验转化成
创造
行为的能力。在蒙台梭利幼儿园中，因为立刻要实际运用，儿童的想象力容易变的平庸。显然，他们一部分潜力发挥出来了，但是异想天开和解决问题的创造力却被忽视了。
小学和中学如今正在用一种“进步论”的模式进行着实验。内容包括学生独立完成调查研究以及一个提供现实生活体验机会的自由学习计划。困难在于，事实上很多时候，那些训练和问题只是引导学生为了言语表述而收集了一堆数据。同时产生的那种创造性概念的可能性却不受重视，而正是后者确保他们有机会对结果进行综合。如果进步教育（progressive education）[2]想在未来取得成功，它必须其他表达方式修正其获取知识的言语表述形式，如绘画、雕塑、诗歌、游戏和音乐。这样才会更好的实现其革命目标。
学院和大学已经认识到了协调的重要性，为了让教员们相互之间加强联系，打破不同科系之间的隔阂，他们设立了新的教职。为了这个整合性的工作，耶鲁大学设立了“人际关系协会”（The Institute of Human Relations），名字很好，但还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作用。在芝加哥大学，本科生学院研究出了一些三合一的通识课，涉及到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学科，开了个很好的头。但这些课程仍旧忽略了这个事实，即每一个老师都得讲社会性的思考，就像英语必须成为所有课程的一部分那样。同时，除了语言表达，对学生的能力的培养还要包括技术和艺术的层面，也就是说，他的表述潜力是通过各种方式而非仅限于言语。
为了让教育进入到一种手与脑、理智与情感均衡发展的状态，必须使学生有足够的机会在使用大脑的同时发挥其情感潜能，为眼、鼻、舌和手指提供感官体验，并让他们转化为克制的表达。必须让学生通过自己的材料试验寻求真相。他不应该被“导向”任何一个既定的方向，他的大脑不应该被固定的模型填满，阅读那些描绘二手经验、无助于活跃思维的书或那些超越了其理解力的书，都为时过早。教育必须成为让一个人自己发现并形成其自身表达方式的机会，必须提供一种有意义的融合，将社会传统与个人的体验、实践和判断结合起来。在人的发展过程中，历史延续性知识是其最有价值的踏脚石之一。有目的的积累经验可以保护他免于重复犯错，这样他就可以逐渐节省出一些创造力为社会做一些富有成效的工作。所为富有成效，即将所有的学习要素转化为一种创造性的社会生物学的生活方式，应该成为教育的主要组成部分。
解决之道在于，人类必需有运用整个文化和文明集体的洞见和才智。他既不能拒绝过往的知识，也不能逃避现实。他必须得面对两者所有的衍生和可能的交叉，并对它们相互作用、此消彼长的事实做好准备。继续一些特殊的趋势，或者放弃一些被证明是有害的趋势，这牵涉到选择能力。教学所关注的总是为了学而学，这会忽视终极目标，但恰恰是终极目标才能让我们对整体的意图有所认识。如果目标清晰，选择就会容易。知识不应该在真空中被悬置起来，它必须与社会生物学的目的有关。这个不可或缺的整体赋予了人类生活以内容、方向和安全感。
我们无需对这种目标的广大产生恐惧。100多年来，工人们为了团结而做的斗争表明没有什么比个人从属于一个有社会目标并因之而坚定一致的群体更让人满意的事了。
有了一个社会目标，教育就会为了人尽其才而发展每一个人的能力，同时，它将为群体协作提供基础，因为对于个人的努力而言，一个共同目标是最好的活化剂。
一个社会目标能把年轻人身上大多数珍贵的品质激活，他们会为一项工作无私奉献，哪怕这份工作无法承诺具体的报酬。但是，只有当所有的利益相关方都关注社会正义和社会和谐的时候，个人的基础性作用在现实中才能得到保证。这种概念将产生联合，并给予个人的成长以强有力的刺激。他学的越多、干的越多，他在社会中就会越来越有用：这是对个人和社会所得的最高认同！一旦人们有了这样的认知，就不会拿自己的短处去比别人的长处，从而产生竞争性的压抑。因为每一个人的优点都是需要的，合作必须成为标准。因而，一种新型教育可以同时确认个体需求和社会需求，可以成为一种更愉快、更健康的生活方式的手段。
人们一般承认这样的前提，即资本主义及其工业技术必须以最经济的方式服务于利润的实现。不过，要想让技术成为利润而非诅咒，“经济”应该从属于人类的需求。
●
我们必须不但从经济的层面，而且要从生物和社会的层面对材料、技术、科学和艺术的运用加以控制。要用一种人类价值的确定程序满足这个时代的多样需求，必然会带来一种新的思维方式和一种新的人格类型。其共同特征是从根本上承认人类的需求，其任务是确认满足这些需求的道德义务，其目标是为了人类的需求而非利润生产。
页边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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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应该给个人带来尊严并改善其社会地位，使其能够更好、更自觉的运用其理智和情感能力。当然，他还必须得有安全感，除了这些好处，他还将参与到物质成就中。应该认真思考的是自由而不是欲求，是一种得体的生活水准。这应该从教师自己开始。比如，在中国，教师是各种社会群体中最受尊重的职业。但在这个国家，商人是最重要的。这在脑力职业的社会和经济教育中都有体现。教师的酬劳不是基于教育的水平和人品，而是武断的以他们所教的年龄层来定性。然而，最好的教师是在幼儿园和小学，因为那里是教育发挥影响的决定性开端。
在欧洲的一些民主国家，比如瑞士和瑞典，人们最关注的是进入大学之前的年轻人的教育。这可能就是因为全社会对教师训练的是否合格都十分关注。比如在瑞士，每一个小学教师的任命是终身制的，而且是由该地区的是民选出来的。他们的薪资组以保证其体面的生活，因为人们相信，如果公民得不到最精心的教育，民主无以保证。
什么时候，这个国家也能够认识到幼儿园、小学和中学的教师与大学教师一样重要，付给那些兢兢业业的教师以足够的酬劳以保证教学品质，而不只是传授知识，她才能朝着更好的教育迈出重要一步。
● “用效率思考，不要用金钱思考。”（格罗皮乌斯）
译注
｜
[1]
玛利娅
·
蒙特梭利（
Maria Montessori
，
1870
－
1952
），意大利杰出的幼儿教育家，蒙台梭利教育法的创始人。她倡导学校应为儿童设计量身定做的专属环境，并提出了
“吸收性心智”、“敏感期”等概念。
[2]
进步教育：是产生于
19
世纪末并持续到
20
世纪
50
年代的美国的一种教育革新思想。其教育理深受现代科学的影响，它以美国的公立学校作为
“实验室”主要是，关注普通民众的教育，特别强调教育和社会生活的联系，重视学校的民主化问题。
这一代人的任务
每一代人和上一代人的任务确定的都不一样。这一代人的任务就是追根溯源。我们必须理解一些本质功能的重要性，这样每一个人才能够意识到生活的基本目标：在一个和谐融洽的社会存在中保持并改良个体的生物本质。这种存在的价值可以由协作、社会实效和人的幸福来衡量。在面对问题时，这种新生活需要一种新的方法论，一种社会性的生产机制和一种创造性的教育。
但是人类的教师不仅限于在学校、学院和大学中教书的那些人。为了达到有教无类，只有智力的、言语的说明是不够的。还需要其他各种各样方式方法。比如，通过感官体验，艺术会给个人带来强烈的震动，它直接作用于情感，无需过多的理智参与。在人的在教育过程中，艺术可以扮演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
当今之世，每一个事物都处在不息的变动之中。我们最好让我们自己对现代艺术及其构想敞开心扉，这主要是因为现代艺术的手法对我们的感官具有直接影响。其结果是对新的想象力和韵律结构的掌握，对观察力和思维能力的提升和强化。这种新的想象力是这个混沌世界各种潜力的本质，它可以转化为一种直率并有力度的语言。
图21
｜
《从材料到建筑》中关于原始的人如何被专门化为“分段的人”的图解
我们必须一再说明，每个人自内心深处都有发展这种语言的生物能力。每个人都有一种创造性的天赋。每个人天生就有接受和吸收的感官体验，用它去思考和感知。在年轻人成长最关键的年份，学校必须了解发展这种天赋的
技巧
。
古老的欧洲富人教育证明，没有特殊才能的一般化的自我表达是可教的，在那里，通过私立学校的导师体系可以造就相对较高的文化平均水准。我们必须得再三说明，每个人对于音乐、色彩以及空间关系都是有感受力的：也就是说，每个人都可以全面的参与到这类体验中去，而且，每个人都可以用任何一种媒材制作出语言文字之外的表达。每个正常的健康人都能够清楚的表述出音乐家、画家、雕塑家所使用的素材，就像他们能够清楚的表述语言，表述演讲者的言语素材一样。在日常生活中，这些事实是显而易见的。个体在某些紧急情况下会打破规矩和惯例，在他们的“正常”才能之外表演“奇迹”。儿童和原始人的作品也提供了证据，他们自发的表现通常来自一种内在的胜任感，而且不会因为一个完美主义者的怀疑而动摇。儿童在兴高采烈的时候会唱歌、画画、涂绘、跳舞。这些表达方式并非总是与“专业性”的“艺术”等同，但却是生命由内在需求支配的例证。没有这些情感表述和表现，生命会变的黯淡无光。
人们常说，欧洲高中的教学水准比美国高，因为在美国，公共教育免费，每个人都能上高中，所以天资较差的学生阻碍了天赋高的学生进步。这好像是在暗示，在欧洲，只有有才能的学生才能在高中注册。事实并非如此。欧洲高中的学费相当高。它是一种服务于阶级教育的机构，与任何能力选择的原则都无关，只跟父母的财力有关。高中教育的水准来自老师。他们能帮助天资较差的学生通过学术性的课程。如果对老师的教学资格要求提高，美国当然也能做到这一点。
恐惧和自觉是生命中最令人担忧的心理障碍。因为了解到一些历史人物的伟大成就而产生敬畏，多数人会变成完美主义者。他们事先就“知道”其工作不值一提，因为他们“永远”都达不到历史上的水准。因为害怕被嘲笑，结果任何一种创造性的企图都有陷入瘫痪之虞。不幸的是，许多教育工作者都认可这种观点，宣称某些伟大的成就永远都不可企及。学生们在天才的阴影下徘徊，对于那些创造性的鸿篇巨制，常常苦于永远无法望其项背。然而，对于这种自卑的邪恶信条，年轻人自我保护的本能却常常产生逆反，他们会因为自己的个性企图而获得自由。
每个学校都应该建立一种基本练习课程，不允许学生把自我表现和“天才们”的作品进行比较。学生在研究历史上那些伟大作品之前，必须通过他自己的试验获得一系列的经验，形成他自己的判断，发展他自己的才能。然后，学生会发现在他们自己身上就有类似于第六感的东西，而他此前对此是毫无察觉的，协同性的创造力不是靠模仿得来的，而是自己用出来的。无论他/她以后用这种能力做什么，无论将来做画家、设计师、律师、医生、家庭主妇还是会计，都会从自己的行为表现中获得一种快乐的自信。如果我们能够慢慢的得知，为什么今天用教育建立起来的青春使他失去了在孩提时代所拥有的率性、真挚和热情，我们就会拥有一个强有力的武器，去反抗这个制造机器人的流行趋势。
●
如果对自我意识的诅咒和过时的标准被移除，那么每个人就会在心中保有观察、幻想和创造性的真诚，而这正是表现及其最高层次——艺术的第一步。而艺术恰恰是融合所有个性因素的最佳途径。
“……原始人的文化艺术现在看来完全是仪式化的，是对生命意义的象征表现，它诉诸所有的感官，眼睛和耳朵，让熏香扑鼻，让人因屈膝跪地而麻木，在行进的队伍中摇摆，或者往前额上涂抹冰凉的圣水。为了让艺术变的真切，必须把人的所有感官都卷入其中。但我们现在所做的却恰恰相反，比如正襟危坐静静的听音乐，或者在一家画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欣赏些被装框悬挂，彼此之间却可能毫无关联的画。”
●有个小男孩，当被问及他是如何画出这样一幅美丽的图画时，说他“只是有了一个想法，并围绕这个想法画了出来。”
有人相信，总有一天，艺术的构成可以用更清晰的科学术语加以解释，这当然好。到那个时候，理解艺术更多的社会功能及其对于个人的重大意义也就成为可能了。心理分析通过对梦的解析已经证明了潜意识的存在。这说明，希望有一天能把创造性工作的源泉和机制公之于众也是有道理的。到了那一天，我们不仅要让艺术融入教育，而且要让艺术融入每个人的日常生活。
从这个意义上讲，艺术是情感表达的王国，潜意识和意识的存在赋予其灵感。其想象力是内在于感官经验并与之相连的，它所表达的观念往往是人的生物性和社会性之间难以解释的种种关系，超乎理智的控制。要想理解艺术语言，人们必须得经常接触。哪怕有一天，心理学的研究能够解开艺术的创造机制和丰富动机的秘密，其目的也不是说每一个人都能够或应该成为一个“艺术家”。艺术是教不会的，能教的只是那些用于表达观念的技巧。也就是说，这些可以通向“艺术”，通向一种对于表现要素的组织，而这则直接指向沟通和社会连贯性。
以前，在学术性的艺术院校，分析和模仿以前的艺术作品就足以巩固艺术的职业地位。其假设是，如果你学会了这些规则并不断的重复这些秘诀，那么你就将会成为一名艺术家。但更好的建议是：“做你自己！注意，要诚实并有人性！”
门外汉用任何媒介所做的诚挚表现都可以作为“艺术”的开始。这就是为什么业余爱好者是未来社会的希望所在之一的原因。他是人的能力多样化的一个明证，如果情绪受到激发，人类就会果断的做出反应。
●
“艺术”可能是一种内在动力的结果，是一种缓解和宣泄，也可能是一种对压抑和冲突的排解。它还可能是一种情感外溢的净化。这种表现说明“艺术”是民有也是民享的，艺术是正常生活的一部分，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而然。在这种情况下，表现在质量上可能有高下之别，“好”、“更好”、“最好”，就像商品在邮购目录中标示的那样。只有那些能够超越一己之私的感受，并把他对于这个时代那些真问题的直觉把握转化成形象，转化成连贯表达的人，或者说，转化成可视、可听或可触形式的人，才可能是“最好”的。往往只有那些“全身心”投入到基础宽广、不停的实验中去的人，那些沉浸在古今文明的知识和精神中的人才能达到这样一种高度——情感、技术和精神上的巅峰。这并不是说，每一个想表达自我的人都必须得回到那些技术和精神遗产，回到往昔的历史积累中去。人们可以从他对于周遭环境循环往复的身心反应开始，也可以从一些表现性的素材开始，比如色彩、声音、体积、空间。理论上讲，每个人都可以像原始人那样开始，因为这种开始可以帮助他获得一种情感“素养”，也就是由情感激发清晰的表述素材的能力。这通过经验和敏锐的辨别力所产生审美鉴赏，可以让人愉悦和快乐。但这些仍旧是罕见的。我们的文化充满了不会读写的文盲，不懂感情生活的人也到处都是，他们甚至从来都没想过把他们的感情转化成有意义的表达。没有这一点意味着情感匮乏，就如同失去食物意味着身体挨饿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