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不妨静下心来细细回想一下,我们从小到大,曾经对多少不同的生命形态倾泻过欣喜、怜惜和同情?
即便在儿时,你曾经舍不得花蕊枯萎,花瓣脱落;
你曾经舍不得蝴蝶离去,蜜蜂失踪;你曾经舍不得小猫跌跤,老牛蹒跚;
你曾经舍不得枫叶满地,晚霞退去。
即便在儿时,你喜欢看阿姨们花衣缤纷,你喜欢看叔叔们光膀挑担;
你不忍听小孩子因饿而哭,你不忍听老人家因病而泣。
这一切,谁也没有教过你,你所依凭的,只是瞬间直觉。
这些可贵的瞬间直觉,便是善良天性的无意泄漏。
一切美好的生命,都处于创造之中。
创造的主要动力是好奇。好奇,是对不同生命形态的惊讶和探询,并由此产生一种悬念之力,把已有的不同推向新的不同。
新的不同又产生进一步的惊讶和探询,于是美好的生命过程就在寻找和参与中蓬勃向前。寻找者的自身生命,也因之而生机倍增。
觉悟者一路好奇、一路寻找、一路观赏、一路欣喜,都不以占有为目的。喜欢的东西占有了,很快就失去了“好奇”,失去继续前行的动力。
这让人想起童年的田野。满眼都是无际的鲜花,孩子们追逐游戏,翻滚跳跃,已经与田野和鲜花融成一体。
这时,如果有一个孩子要采一把鲜花握在自己手掌里,那就坏了。花茎很韧,采捋时会在手上划一道口子。
采多了,两手一握,就无法像刚才那样欢快奔跑了,远远落在小伙伴的后面,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惊呼,为什么大笑。再看自己手上,花都蔫了。
这就是说,整个草地,全部鲜花,只属于两手空空的人。
只有两手空空,才能欣赏无数,接纳无数。
而且,只有两手空空,才能轻松一路,好奇一路。
这又回到了我所倾心的空境美学。
一路好奇的人,永远像个孩子。
很多人总在竭力摆脱孩子般的单纯和洁净,总想在生命的底牌上涂上各种色彩,填满各种文字。
殊不知,所有的色彩都会变成生命的锈斑,所有的文字都会变成生命的皱纹。
只有洗去了各种色彩和文字,生命才会返老还童,重拾好奇。天天好奇,月月好奇,年年好奇,似乎永远也“长不大”了。
即使到了苍然暮年,仍然保持着好奇。
一路好奇,直到路的尽头。路的尽头,太有悬念了。
乐章要结尾了,会不会有一个奇特的高音而卷起满场掌声?
夕阳要下山了,会不会有绚丽的晚霞而吸引万人驻足?
大河要入海了,会不会有成群的鸥鸟祭奠一个伟大生命的消融?
如果在尽头还如此好奇,那么,这个生命也实在是够轻松,够高贵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