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 | 半江春水半江冰

*本文为《品读》2025年第3期内容

北国的春天，总是要来得晚一些。每逢花开江南，这里仍是冰封一片。纵使冰雪玲珑，终究还是要迎来春风化雨。北国的春天，也可能来得十分迅捷，只一夜之间，便会在轰隆的开江声中，倏然而至。

冬去春来，冰消雪融之际，北方江河的冰层逐渐瓦解，形成浩浩荡荡的江排，顺流而下，是为开江。松花江、嫩江、乌苏里江、黑龙江，历经一冬的沉睡，终于要被唤醒。俗语言，若清明在阴历二月，江水则先清明而开；倘若在三月，则后清明而开。总之，清明前后的某一天里，江面还是平静如镜，隔天便可能轰隆作响，乍然开江，一个崭新的春天就此诞生！

据气温变化，开江还分为“文开江”与“武开江”。当气温缓慢升高时，冰块会随着水向缓缓流淌。一半江冰一半春水，春风吹拂江水泛起涟漪，近旁却仍是冰面，“一江两景”，甚为奇特；倘若气温骤然升高，冰块碎裂，前呼后拥，互相撞击，江面会发出巨大声响，声传数里而不绝。

这一时节，每当行至江边，仍能感受到阵阵寒意。岸上的游人，不像深冬或盛夏那般熙熙攘攘。侧耳聆听，淙淙的流水与漂浮的冰块，正在互诉衷肠，交换着冬春之交的密语。顺着水流的方向望去，能看到一新一旧两座铁路桥，并排横亘在水面上。我走到近前，拾级而上，登上老江桥后，虽已听不到江中流水与冰块的低语，却能俯瞰到整个江面，一幅流动与静止兼具的水墨画映入眼帘。阳光为南岸的水流装点上层层波纹，北岸的冰块则更显玲珑剔透，想必是要在冬天彻底远去的这一刻，最后一次发出钻石般的光芒。

无论是江还是河，融化都意味着春天的到来。自古，文人墨客喜用春水描绘春景。苏轼用“鸭头春水浓如染，水面桃花弄春脸”勾染春之景象；李贺则用“春水初生乳燕飞，黄蜂小尾扑花归”述春之灵动；到了李煜这里，“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抒发了春之惆怅。现代文学作品中，亦有对开江传神的描绘。在萧红的笔下，开江胜景是好看的，也是好听的，“像是瓷器相碰的响声似的，也像玻璃相碰的响声似的” 。刘白羽也曾邂逅开江之春，“汹涌而来，澎湃而至，整个江面裂成无数冰块” 。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东北，春天的到来，可以像“文开江”，润物无声，半江春水半江冰，缓缓流淌；也能浩浩荡荡，似“武开江”，如同东北大地，壮怀激烈，亦如东北人的性格，能文能武，剑胆琴心。

还是要感怀大自然的博大，鬼斧神工，塑造了如此胜景；依旧要感叹祖国的幅员辽阔，至南至北，从东到西，同一个春天，却能造就出如此不同的景象。但勃勃生机，不因地域而有别。春天的寓意，早已跨山越海，蕴藏在每一方土地里，附着在每一缕清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