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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世界的众生相 ——《芳华》人物解析

导演帮  · 公众号  · 电影  · 2017-12-16 20:32

正文

作者/刘毅

冯小刚导演似乎是从《集结号》开始转变自己的导演风格的,这对一名导演来说,难——难的是对自己内心追求的改变,难的是对自己技艺的改变,也难的是观众对其自身改变的认可。在经历过用力过度的《唐山大地震》和尽力克制的《一九四二》之后,这部《芳华》究竟会带给观众怎样的体验呢?



同样的编剧,同样的感觉

同样的导演,同样的味道

 

看到编剧严歌苓的名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她也是电影《天浴》《金陵十三钗》和《归来》的原著作者和编剧。考虑到故事题材的特性,我们将《天浴》《归来》和《芳华》三部影片放到一起看,会发现,尽管导演换了,但故事背后折射出的平凡世界的众生相,并没有改变。



《一九四二》这部片子是我最为敬重冯导的作品,不是因为故事描写的是我的故乡河南的往事,而是因为,在如今中国表面繁华之下,冯导敢于将民族曾经的苦难展现给大家。但他没有预料到的是,民众仍然生活在苦难之中,而没有勇气面对历史中自己的处境。



总的来看,冯导在《一九四二》使用多人物视角叙事的初衷是好的,毕竟在抗日战争中后期,那场天灾人祸的背后有太多原因需要观众去了解,可影片最终的表现却显得故事较为松散,主线不甚清晰。《芳华》其实也有这样的问题。从影片开始,观众直观地会认为何小萍会是第一女主,但故事开始发展后,何小萍更像是串起刘峰、萧穗子、林丁丁和郝淑雯的线索,难当绝对的第一女主,所以多人物角度叙事仍然是存在的。虽然这样能够体现故事中各主要人物的命运发展方向,但还是会显得单个人物的故事不够饱满。



从故事深度方面看,《芳华》与《我不是潘金莲》相似,想表达的背后的深意很多,但碍于审查体制,要么扭曲一些,要么隐藏一些,不动点脑子还是容易看不懂。


(注意:以下正文几乎全部为剧透,仅供懒得分析剧情的朋友们参考,没看过的朋友们请酌情品尝)

 

一 、 刘峰——流汗,流血,又流泪的雷锋

 

男主刘峰在片中的地位应该是最没有疑问的,我们先从他开始讲起。


根据影片描述,刘峰的父亲是个木匠,刘峰从小在农村长大,参军后年年被评为“学雷锋”标兵,为人忠厚朴实。影片的开头,从刘峰接何小萍入伍开始,我们能够多次看到他从北京为文工团战友带来家中的行李、特产等物件——在物流不发达的年代,这是非常麻烦的事情。如今人们都开始厌烦帮亲戚朋友代购的时候,刘峰在40年前能主动为战友带行李和特产,这已经非常能体现他活雷锋的特质了。



还有三件能表现他活雷锋特质的事件,第一件是他利用业余时间为即将新婚的战友打沙发,第二件是将恢复高考后进修的机会也让了出去,第三件是抗洪救灾时他冲在前线伤了腰。看到这里,很多年轻观众(当然笔者也不是大叔)肯定会不理解:他丫的脑子有病吧,战友为他做了什么,值得他这么付出?在当时那个年代,虽然物质匮乏,但人的内心是有理想的,人一旦有了理想,那么行动就是自愿的,回报就是多余的。



以上是刘峰的流汗。


故事在刘峰带林丁丁(我也不知道这应该是女几号了)去看亲手打的沙发开始发生转折。先是林丁丁诬陷刘峰耍流氓。耍流氓用现代一点的词就是性骚扰,放在当下,怕顶多是个治安案件,但在40年前,耍流氓是可以直接处以死刑的。关于林丁丁的事情下文再表,刘峰被诬陷后,来调查的人员也很有意思。即使拥有林丁丁的口供,考虑到刘峰年年先进的表现,至少也要先对刘峰进行正常询问记录口供之后再进行后续调查。但事实却是,问询过程中带有强烈的引导和暗示,变相逼迫刘峰承认耍流氓的行为及细节。虽然电影没有明确表现,但根据刘峰的为人,断然是不会承认的。因为这件事,刘峰从文工团被下放到了林场的连队。



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刘峰应招前往前线。在战场上,他带领弟兄们护送弹药,在打退敌人的进攻后,优先让生还者护送重伤员退下火线,自己却断了右臂。


以上是刘峰的流血。


复员后,在三亚,刘峰开货车跑出版业务,碰上英勇的海南联防队扣车,却被恶意克扣相当于他三个多月收入的车款,还被联防队员推到在地。海南联防队有多英勇这里不再赘述了,一个班能稳坐钓鱼岛,一个排能光复琉球,一个连能冲破第一岛链,一个团能灭掉日本。当刘峰被联防队员推到在地的时候,郝淑雯看见,并怒斥道“他是战斗英雄,退伍残疾军人!”。到这里已经让人不胜唏嘘:曾经的雷锋标兵,曾经的越战英雄,现如今安分守己的残疾退伍军人,连平淡地自食其力的机会都没有,还要被自己的同胞欺负……



以上是刘峰的流泪。


我们做一下对比,同样是文工团复员,郝淑雯为刘峰赎车时,钱包里的现金至少是超过1000的,刘峰说他跑运输一个月才能挣300块,也就是说,刘峰3个月的纯收入还不抵郝淑雯钱包里的现金多。与此同时,郝淑雯的丈夫,同样是文工团复员的陈灿却忙着在三亚拿地。熟悉房地产历史的朋友们肯定都知道90年代海南房地产泡沫的膨胀和破灭。通过这样的对比我们知道,不是谁都能复员后混得很好,因为刘峰没有军区首长的父亲。

 

二、  何小萍——被命运捉弄苦孩子

 

女主何小萍,笔者认为她是串起影片全部人物的线索的关键。


同样根据影片描述,何小萍的父亲是被打成右派的“罪人”,母亲改嫁后对她也不关心,只有在她故意发烧大病一场的时候,母亲才抱过她,带着她看病。刘峰接她入伍时,知道她的家庭情况,帮她隐瞒了家庭出身(那个时候家庭出身就为一辈子定了基调)。可以说,何小萍从小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用作者的话说就是:“一个始终不被人善待的人,最能识别善良,也最能珍视善良。”



同时,何小萍的家庭条件也是比较差的。片中,何小萍问郝淑雯,在部队洗澡要不要钱?因为在家里洗一次要1毛5,太贵了。这里的剧情有个疑问,我们下文再说。


入伍的第一天,何小萍因为领军装要推迟到五一,心急的她为了早些拍军装照给生父寄去,便偷了林丁丁的军装拍照,不巧被众人发现,从此便成了宿舍中的异类,又陷入了集体暴力的深渊。本来就感受不到温暖的她在集体暴力的戕害下,也就对这个新的集体失去了信心。与此同时,刘峰的不嫌弃,让她对这个世界尚存一丝希望。



下面分析几个偷军装事件后的细节。


第一,海绵假胸事件。海绵假胸事件是在一次游泳中无意间爆发出来的。以当时人们能够接受的观念,即使再往后10年拍《西游记》时,饰演蜘蛛精的女演员们尚羞于拍摄露脐镜头,在70年代的部队大院里,假胸绝对是能上升到政治层面的严重问题。不过影片中并没有表明假胸究竟是谁的,因为郝淑雯、林丁丁等人已经回到宿舍,而何小萍一直在练舞。这本身就是件悬案,但郝淑雯却带头将怀疑指向何小萍,还第一个动粗。



第二,也是上文提到的那个关于洗澡的疑问,就是多次出现的在何小萍身上汗味。根据何小萍自己的台词推测,部队有条件可以天天洗澡的话,她当然是不会放过这个福利的,但结合海绵假胸事件,何小萍身上长久的汗味只有一种解释,就是她练舞练得太辛苦了。但练得再辛苦有什么意义?无论是普通的慰问演出,还是到后面的对骑兵连的慰问演出,她一直都在服装组准备服装,说是AB角,毕竟是两面,反面的B角在没有特殊情况下是不会有出头之日的。所以在刘峰被诬陷之后,何小萍对这个集体彻底死心了,骑兵连慰问演出时,有机会上台也推辞不上。



第三,越战医疗兵事件。骑兵连慰问演出后,何小萍就被下放到医疗连。影片虽然没有明说慰问骑兵连的演出效果,但从她身上的汗味以及影片最后文工团慰问越战战士时,何小萍翩翩起舞这两条线索上看,演出应该是成功的,因为在当时的高原上,她是在装病。在越战战场上,何小萍和刘峰没有直接见面,但何小萍抢救的那位虚报年龄的16岁重度烧伤战士,其实也是在抢救她自己。相似的身世,相似的部队经历,相似的结局。离开了家乡,离开了亲人,为部队为国家默默付出,但部队又是怎么对他们的。建国后,集体的意志一直代表着个人的意志,个人的意志无法表达,而部队又是一个服从大过天的集体。



第四,成为英雄后发疯事件。我们可以先回想一下何小萍参军的目的,可以是逃离那个冷漠的继父家庭,可以是让被打成右派的生父骄傲,也可以是为了自己的舞蹈梦想。但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在部队这个新的冷漠集体中,又经历了上述几个事件,精神上受到严重刺激而发疯也就不足为奇了。因为去当医疗兵也是被挤兑去的,还是放弃自己的舞蹈梦想去的,自己仅仅是做好本职工作,况且当时的情形又是一个小战士牺牲在自己眼前,而她自己却无能为力。一句话总结就是,这个“英雄”的事迹是发生在自己被集体伤害的之后。



总的来看,影片最后何小萍与刘峰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本质还是刘峰的善良让她觉得自己有存在的价值。两个很平常的小事,一个是入伍时刘峰帮她隐瞒出身,一个是男舞蹈演员朱克嫌弃她身上有味,而刘峰却忍着腰伤陪她练舞。

 

三、  郝淑雯和陈灿——你也配姓赵?

 

郝淑雯和陈灿可以放到一起来说,因为他们二人有个共同的特质——军二代。根据影片描述,郝淑雯的父亲是军长,陈灿的父亲是军区政委(但片中出现两位父亲的身份的时间并不一致)。郝淑雯是文工团的报幕员和手风琴手。在影片开头何小萍入伍时,有男团员吐槽郝淑雯的手风琴拉得很烂,怀疑她是靠父亲留团里的,但她却趾高气昂地说,“江山都是我爸爸打下来的”。气焰之嚣张可见一斑,这也为后面欺负何小萍埋下伏笔。



70年代能做到军长、军区政委级别的高级将领,可以肯定是参加过长征的红军骨干,所以我们也能够推测出郝淑雯和陈灿的出身背景有多么强大。


但从故事的发展上看,无论是郝淑雯欺负何小萍,还是陈灿理所应当地用萧穗子给他的金链子做牙座,都能看出,二人身份中的跋扈和傲慢。


当文工团解散时,二人突然的结合,只能说明,在负面事件面前,特权家庭们抱团过冬,利益大过天才是硬道理,感情么,呵呵。90年代陈灿在三亚疯狂拿地搞房地产的时候,跟老婆和孩子才吃一顿午饭,真真是感情好。



在三亚,萧穗子出书的现场,郝淑雯还拿身材走样的林丁丁开玩笑,现在应该没人愿意解她的内衣扣了吧。看似的一句玩笑,却是刘峰人生的转折。在郝淑雯眼里,刘峰的不幸跟她或者她们一点关系都没有……(结合林丁丁的分析看。)


说到拿地,没关系你能拿吗?战斗英雄刘峰3个月的收入还没二代钱包里的现金多。所以,战斗英雄又如何,你是刘峰,你也配姓“赵”?

 

四 、 林丁丁——40年前的绿茶

 

林丁丁这个人呐,看似人畜无害,实际上呢,离得近了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绿茶味儿。


何小萍偷林丁丁军装拍照时,被室友发现。等何小萍回宿舍后,林丁丁说“你就是跟我说一下,我也不会不借给你的。”在郝淑雯咄咄逼人的态度下,林丁丁这句话确实让人感受到一丝暖意。可这一丝暖意没多久就让她自己吹散了。


刘峰找郝淑雯去看亲手打造的沙发。林丁丁说,你只请她,不请我。刘峰说,我怕请不动你。她跟刘峰玩暧昧,说,你又没请我。到了地方,林丁丁说,除了上海和军区首长家,觉得自己这辈子就再也看不到沙发了。



这里我们先分析一个伏笔。联系“上海”,“军区首长”两个关键词,可以推测林丁丁是来自上海这样的大城市,至少是去过上海并且有关系进出军区首长家中的人物。那么结合她与多人玩暧昧的情况联想一下,她是以什么理由进出军区首长家里的呢?


刘峰带林丁丁看完沙发后,动情抱了她,还做了一番真情表白,但不幸被陈灿和朱克撞见。随后林丁丁跑回宿舍哭诉,说活雷锋刘峰喜欢她就不行。神呀,这他喵的是什么逻辑?普通人喜欢你林丁丁就可以,而且你林丁丁跟刘峰玩暧昧也可以,刘峰喜欢你就不行?活雷锋就不是人,就不能像普通人一样拥有喜欢你的权利?除了刘峰、林丁丁、陈灿和朱克外,知道这件事的顶多也只有郝淑雯等几个室友,总人数不会超过8人,但军区调查组的人是怎么快速拿到林丁丁的口供,并一定要将这个年年优秀标兵“活雷锋”刘峰的耍流氓行为坐实呢?因为影片没有直接说明,大家可以自行脑补。



刘峰耍流氓有没有坐实,观众们并不知道,影片没有明确说明,但绿茶的确是坐实了的。当陈灿出车祸,门牙被撞掉的时候,萧穗子拿出金项链,林丁丁见到后,亮出了自己的金戒指,说是准备嫁给一个华侨富商。而最后,文工团解散的时候,林丁丁第二天就走了,办了去澳洲的手续和护照。呵呵,护照两天能办下来?还是在80年代。这不明显是提前准备好的,况且,在文工团跟那么多人玩暧昧,最后嫁个富商,当然其实不光是绿茶,奶茶有时候也这样。

 

五 、 萧穗子——感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

 

整部电影看下来,萧穗子怕是最投机的人了。


萧穗子的感情线不是很清晰,旁敲侧击地能感觉到,她的身份绝对没有郝淑雯显贵,对男性的吸引力也远不及林丁丁,在对骑兵连的慰问演出中,领舞又是卓玛,所以在何小萍被下放到医疗连后,她在宿舍中应该是一个不起眼的存在。



当从陈灿口中知道文工团即将解散的消息时,旁边有人说陈灿他爸是军区政委,随后陈灿出门被货车撞掉牙齿,萧穗子就马上拿出家里给她的金项链想给陈灿做牙座。虽然嘴上说的是不希望陈灿放弃号手这个事业,不要放弃文艺事业,但这种变化是不是太快了点?但陈灿离她而去,和郝淑雯因为利益关系好了,也并没有表达出对萧穗子的感激之情。所以,金项链,白送的呗。



对于萧穗子,导演处理的手法偏向于让观众理解她,同情她。不过仔细品味一番过后,还是呵呵。一条金项链就想买到军区政委公子的感情?感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图样图森破。

 

六 、 青春,人生——谁都逃不掉的悲剧

 

《芳华》这部影片的英文名是《Youth》,直译是青春年华。我想了好久,这个片名到底该怎样理解。



人人都有青春,青春易逝。在青春中,我们成长,我们经历洗礼。而在历史的长河中,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特质,变的是人和事,不变的是普通人悲剧的结局。


从影片中人物的结局来看:


刘峰,在越战中失去右臂,妻子跑了,最后与何小萍相依为命,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何小萍,在独舞后精神恢复,终生未嫁,最后与刘峰相依为命;


郝淑雯和陈灿,门当户对的结合,仗着老爸混迹房地产市场,应该是能躲过海南房地产泡沫的(参考潘石屹的事迹),而2004年以后的房地产市场,大家都懂的;


林丁丁,身材走样的,估计也就只剩下钱了吧;


萧穗子,作家道路究竟如何也是未知。



可以看到,结局比较好的,不是靠着二代身份,就是嫁的好。反而是善良老实的人,只能互相依偎取暖。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上学那会儿完全体会不到白居易在《卖炭翁》里描绘的这种异常矛盾的情形——老翁穿得少,但自己反而希望天更冷些。但同时我们要知道,白居易即使在被贬谪在洛阳期间,也是吃朝廷俸禄,衣食无忧的,而“愿天寒”的期望究竟是不是真正为老翁着想,怕是只有作者心里才清楚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从大兴赶人,到河北断气,这究竟是谁的盛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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