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火灾、精神病砍人······地球太危险了,没有人会对这一点持有异议吧。
对此,一名热心的末日生存狂忧心忡忡,向我们分享了她在危险地球活着的秘笈。
这是真实故事计划的第 122 个故事
一
我从来不会两手空空或者漫无目的地出门。对我来说,出门是每天必须盛装出席的大事。
除了带上身份证、手机、钥匙、钱包外,我会根据出门要做的事情和要去的地方,带上很多特别的东西:小刀、手电筒、辣椒喷雾、哨子、巧克力、能量棒、止血药、三种型号的创可贴等等。
我不会在不知道要去哪、怎么去、大约要花多长时间的情况下出门。每次出门,我会对我要做的事情进行详细的规划。
无论走到哪,我的眼睛总是盯着各种安全设施:人防工程、消防通道、紧急设备。我坐车从来不玩手机,不管有多困也不会在车上睡觉。如果在外面住宿,我进房间放下行李后的第一件事,是摸清火灾逃生路线并检查消防通道是否畅通(从住的楼层一路走到一楼)、房间里是否有火灾面具和房间门锁是否工作正常。
然后,我会给家人发个信息报平安,顺便报告当前的住址。如果在外独自搭车,我会打个电话报下车牌号。更多时候,我会尽量选择乘坐公共交通,因为打车不安全。
在住处,我储存了一个月的食物和水。储存的食物在注重营养均衡的情况下,尽可能选保质期长的,比如肉干、菜干和麦片。水是桶装水,储存起来有点麻烦,不过净化水的方法在网上多的是,我很快就学会了净化方法。
除此之外,我还会很多逃生技能,比如此时此刻,我被外派到一个石化企业,坐在办公室里,我每天想的最多的一个问题是,假如石化厂发生爆炸或者起火,而我所在的办公室没有在第一次冲击波来到时被炸上天,那我应该怎么逃出去,逃出时该带哪些东西等等。
当然,是我多虑了,石化厂还没建好呢。
我不是医院急救人员,也不是特工,我是一个生活在城市里的末日生存狂,在美国叫做生存主义者(Survivalist)。
我最擅长的事情是普通人眼里的“杞人忧天”。
二
苏格拉底说,未经反思的人生不值得过。回想自己的危险经历以提高对现实世界的警觉,这是末日生存狂们最爱做的另一件事。对我来说,回顾过去是幸福的,每当我想到自己平安长大并活到了现在。
我出生在山区的一个化工厂里。童年时,父母都在厂里工作,我和同龄人都在工厂子弟小学上学。我每天听大人们谈厂里的事,大部分时候都是日常八卦,但也有几次厂里出了事故,所有人紧张兮兮。我们这些孩子对事故的后果没什么概念,甚至聊天时还会吹牛谁爸妈所在的单位出事故波及的范围最大。
工厂很小,没什么休闲场所,周围的山区成了孩子们的乐园。我在山上采过桑椹、抓过蝗虫、烤过红薯,也学过在树林里辨认方向。山上的小路乱糟糟的,如何判断方向和记住路边的参照物变得尤为重要。
每次上山之前,我都要花点时间准备些必需品——这大概是末日生存狂的雏形——即使只是上山去玩,我也会带上一些水和几个水果,如果去采果子或者地里干活,还要带上各种工具。
山区环境不仅让我学到了很多户外技能,也让我渐渐有了未雨绸缪的思维方式,这成为我如今生活方式的起点。可如果山区留给我的都是美好记忆,那我也不会成为末日生存狂,在那之后,一些可怕的事情陆续闯入我的童年,世界渐渐显露出残酷骇人的一面。
三岁那年,我目睹了一场铁路事故的现场。一个男人卷进火车轮子里被轧死,爷爷带着我走到出事地点时,肇事火车已经开走,铁轨边只留下一摊脏兮兮的雨衣。
听大人说,他的身体被轧成了几截,雨衣下凸起的轮廓证实了这一点。我看到一只小腿从雨衣边伸出来,灰黄的皮肤上沾着干涸的血迹,现场弥漫着血腥味、机油味和其它令人不适又无法辨别的气味。
这是我和死亡的第一次照面,给我造成了全方位立体的童年阴影。这之后,我至少听说了周围发生的近10起死亡事件,包括疾病、事故、自杀和他杀等等。
三
有几次,我和恐怖仅仅擦肩而过。例如九岁那年,我带着弟弟逃脱了一个怪蜀黍的魔爪。
那是个夏日的傍晚,我在姥姥家吃完晚饭,带着3岁的表弟回家。晚上7点的天还亮着,天边满是金色的晚霞,我和表弟心情愉悦,一路走,一路笑。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大家都出去乘凉了。突然,一个中年男人冒出来拦住了我们的去路,并接着我的话向表弟搭讪。他看起来不矮,但缩肩弓背,眼神四处游离。我记着妈妈的警告,拉着准备回嘴的表弟走开。
回家的方向是往东,我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个形迹可疑的男人一直跟在后面——夕阳下他的影子一直拖到我面前。我意识到事情不太妙,拉着表弟越走越快。眼看到了自家楼下,单元门口又没有防盗门,我决定甩掉他。
我拉着表弟绕过楼边拐角,等到转到楼的背面催弟弟全速奔跑。表弟似乎也明白事态严重,迈着两条小短腿和我一起狂奔,直到又转回楼的正面。
陌生男人不见踪影,我估计他仍在楼的那一侧找我们,拽着表弟进了单元门,心里想着尽快到家,家里有防盗门,进屋以后就安全了。
我们吃力地爬着楼梯。我似乎听到了一个成年人的脚步声,担心中年男人还在跟着,心里焦急万分,几乎是拖着表弟在走。快到四楼的时候,表弟一步没踩稳,摔了跤,我赶紧去扶,结果自己也被拖了下去,摔在了楼梯拐角的平台上。
我刚缓过神还没来得及动,感觉一只大手把我拉了起来,另一只手抓住了表弟。我回头一看,正是那个男人,他笑嘻嘻地看着我们,像一只准备对猎物发起致命一击的怪兽。
我什么都来不及想,只知道不能让表弟有事,抡起两只拳头冲着男人打过去,他轻而易举就把我拎起来,并用一只胳膊锁住了喉咙。我挣脱不开,表弟人太小,只能扯开嗓门用尽全力地喊“不可以打姐姐”。
那一刻很短,但感觉很漫长,长到我能看清楚男人的手腕就横在我面前,上面每一根汗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我毫不犹豫对着那只手腕咬了一大口,突然的疼痛让他一下放松了,把我掉在了地上。
我尖声呼救,表弟也跟着我一起喊起来,陌生人脸色一变,捂着手腕转身逃下了楼。
直到现在,回想起那天的经历,我的后背都会发凉。那天单元里没有一个人,陌生男人显然不知道这一点才会被吓跑,让我们逃过一劫。
之后的日子里,我无数次想象如果真的被那个陌生男人带走,最好的情况可能是表弟被卖到东南沿海某个人家当儿子,我被卖到某个山区当媳妇。更糟的可能是我们会被卖到某个行乞团伙,被人工摧残成畸形,弄到街上乞讨,到那时会发生什么,我无法想象。
我平生第一次意识到人可以对他人怀有如此大的恶意,此后,我对几乎所有人充满戒备,不让自己喝醉,唱歌和上网从不通宵,时时刻刻保持清醒。
四
世界没有停止对我的威胁,我的人生轨迹一步步在向末日生存狂这条路靠拢。
初中时,我和班上同学关系不太好,独来独往,有一天和一个同学争吵,他突然掏出一把锋利的剪刀架在我的喉咙上。有那么一瞬,我似乎看到了人生的尽头,最终上课铃响,那个男生把剪刀收了起来。
我至今无法忘记颈部大血管顶着刀刃跳动的感觉。那天以后,我随身带刀,虽然只是5毛钱一把的铅笔刀,却让我有十足的安全感。当然我知道除非别无选择,否则不能亮出刀子。
万幸的是,我再也没有遇到让我别无选择的状况,而刀也渐渐成了我的实用工具。
初三时,我经历了汶川大地震。虽然不在震区,但也有强烈震感。当时撤离时的混乱让我历历在目,教学楼的两条楼道堵塞了,从三楼的教室下到一楼再到100米外的操场花了整整8分钟,要是在震区,可能早就没命了。
我很后怕,之后每一年的防震演习都告诉自己“这不是演习”,要求自己以最快的速度从教室飞奔到安全区域,并且注重学习应急常识。
反应最快的一次,信号还没响完,其他同学还没有站起来,我已经冲出了教室。后来据同学说,教导主任在走廊上看着我绝尘而去的背影,喃喃道“这孩子有前途,跑得真快”。
2011年日本大地震时,我已经决心给自己配齐一套地震应急包了,包括一天的食物和水、保温毯、手电、哨子和简单的急救套装。上了大学,有了生活费,我开始为自己购买装备,成为一个真正的末日生存狂,也结识到更多有相同理念的朋友。
末日生存狂秉持的理念用16字概括,就是“力所能及、有备无患、自助救人、为国分忧”。
前八个字说的是根据自己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实力,以及自己想要防备的事件考量自己需要什么,提前准备。比如防备地震就要选好离家近的安全地带(一般来说开阔地比较好)和自己家中可以躲的角落,注意保护头颈部,准备至少一种发射信号的手段。后八个字的意思是少依赖公共资源,可以帮助更多的人。
为此,美国的生存狂甚至会建地窟和小军火库,用来应对核战争。我没那么夸张,但也保持着极为清醒的生活方式。
除了自己家、朋友家,我几乎不沉醉于任何一种氛围里。我上班带着一把手电筒,因为工作地点和通勤车里都有急救箱,我也从不去演唱会那种人流密集的地方,对恐怖片免疫,《生化危机》可以拿来下饭,购物只注重功能和实用性。
例如我极度厌恶高跟鞋,这玩意只有在一种情形下是可爱的——紧急状况下把它当作破窗锤来用。可惜,我的折刀上已经有破窗锤了。
我的购物偏好被朋友吐槽,说没有审美,可他们也喜欢和我一起出门的安全感。我可以解决自己和他们在出行期间遇到的大部分问题。也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我至今单身。
我曾经羡慕我的朋友,并常常感到心里不平衡:“为什么他们活得那么粗心大意,也并没有遇到什么问题呢?”
很快,我说服了自己。生在危险的地球,做一个末日生存狂是我唯一的选择。
作者熊漫,英语翻译
编辑 | 王大鹏
点击蓝字查看其他故事
拿什么证明你是个好人
↙更多故事请点击下方“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