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人物行止录(五)
陈远 辑
冯玉祥在常德时,努力求学,每天读英文二小时。上课时,关上大门,门外悬一牌,上书:“冯玉祥死了!”不准外人进去,学习完了之后才开门摘掉牌子说:“冯玉祥复活了。”
蒋介石母墓在鱼鳞,为前湖北省主席萧纫秋所点穴,据说萧最初为蒋母寻找墓地时,得发祥地二,一处葬之,谓应出一国家元首,另一处葬之,仅能出一军事领袖,但勋业成就,足以震古烁今。请蒋自己选择,当时蒋官尚未大显,竟舍前取后。
曾任国民政府委员、司法院院长的民国大员居正,为人洒脱自喜,既无官僚气,也无名士气。居正在上海的住宅,跟马君武的住宅很近,有一年夏天,马相伯召集朋友一起吃饭,居正因为时间紧促而且天热,就赤脚短衫,手持葵扇而往,颇像太原公子不冠不履,裼裘而来之慨。座中客人莫不惊讶。不认识他的人,甚至怀疑他是马家的仆役,断断想不到他竟然是民国政府的最高官员之一。
1929年冬,黄侃的老同学居正因参加反蒋活动被捕入狱,软禁于南京汤山。因担心受牵连,许多朋友都借故躲开了,只有黄侃经常携儿子去探望他。后来居正获释,当上了司法部长,黄侃反而避之不见,倒是居正经常到黄家探望。一天,居正不解地说,你怎么不来我家了?黄侃说,朋友落难应该帮助,朋友得势,何必相求。
1929年刘文典40岁,任安徽大学校长兼文学院长。有一次,该校学生闹学潮,当时值“九·一八”事件后,蒋介石不抗日专剿共,并将爱国学生运动诬蔑为赤化分子抗乱,要严惩不贷。刘文典对蒋介石经教育部下达的文件用“责令、责成”、“纵容学生闹事”等词,尤其对传令刘文典,蒋委员长召见等措辞极为愤懑。因有怨气,见蒋时,他戴礼帽着长衫,昂首阔步,跟随侍从飘然直达蒋介石办公室。见蒋介石面带怒容,既不起座,也不让座,冲口即问:你是刘文典么?刘文典冲口而出:“字叔雅,文典只是父母长辈叫的,不是随便哪个人叫的。”这更激怒了蒋介石,一拍桌子,并怒吼:“无耻文人!!你怂恿共党分子闹事,该当何罪?”刘文典也应声反驳蒋介石为不实之词,并大声呼喊:“宁以义死!不苟幸生!”躬身向蒋撞去,早被侍卫拦住。蒋介石又吼:“疯子!疯子!押下去!”这就是轰动一时的大学校长坐牢案,因而激起安徽大学师生公愤,游行示威,社会贤达舆论支持,蔡元培出面说情,逼迫蒋介石不得不释放刘文典。关于这件事,还有一种说法,细节略有出入,但也很生动:学校发生学生风潮时,蒋介石以国民政府首脑的身份来到安庆,召见刘文典。见面时,刘称蒋为“先生”而不称“主席”,引起蒋的不满。蒋要刘交出在学生风潮中闹事的共产党员名单,并严惩罢课学生。刘当面顶了回去,说:“我不知道谁是共产党。你是总司令,就应该带好你的兵。我是大学校长,学校的事由我来管。”说到激烈处,两人互相拍桌大骂,一个骂“你是学阀”,一个骂“你是新军阀”。蒋介石恼羞成怒,当场打了刘文典两记耳光,并给他定了个“治学不严”的罪名,把他关进了监狱。刘的老师章太炎听说此事后,在病中特意作对联相赠:
养生未羡嵇中散,疾恶真推弥正平。
章太炎最喜欢吃的东西,是带有臭气的卤制品,特别爱好臭乳腐,臭到全屋掩鼻。但是他的鼻子永远闻不到臭气,他所感觉到的只是霉变食物的鲜味。有一位画家钱化佛,是章府的常客,一次他带来一包紫黑色的臭咸蛋,章太炎见到欣然大乐,当时桌上有枝笔,他深知化佛的来意,他就问:“你要写什么,只管讲。”当时化佛就拿出好几张斗方白纸,每张要写“五族共和”四个字,而且要他用“章太炎”三字落款,不要用“章炳麟”。章太炎不出一声,一挥而就。隔了两天,钱化佛又带来一罐极臭的苋菜梗,章太炎仍然乐不可支,又对钱化佛说:“有纸只管拿出来写。”化佛仍然要他写“五族共和”四字,这回章太炎一气呵成写了四十多张。后来钱化佛又带了不少臭花生、臭冬瓜等物,又写了好多张“五族共和”,前后计有一百多张,章太炎也不问他用处如何。原来,三马路一枝香番菜馆新到一种“五色旗”酒,这是北京欢场中人宴客常见的名酒,这酒倒出来是一杯混浊的酒,沉淀了几分钟,就变成红黄蓝白黑五色的酒其实红色黄色是一种果子油,蓝色是薄荷酒,白色是高粱,黑色是颜色流体,放在一起,所以会沉淀为五种颜色,当时此酒轰动得不得了。钱化佛念头一动,想出做一种“五族共和”的屏条,汉文请章太炎写,满文请一位满族人写,蒙回文请城隍庙一个写可兰经的人写,藏文请一个纸扎铺的人写,成为一个很好的屏条,裱好之后,就挂在番菜馆中,以每条十元售出,竟然卖出近百条,化佛因此赚了一笔钱。
黄侃刚受聘于南京中央大学时,与校方有“三不来”之约:下雨不来,降雪不来,刮风不来。人称“三不来教授”。
黄侃原在北大教书,后因胡适返国,提倡文学,青年俱附和之,黄侃愤而去职。曾一度在山西大学做教授,后来又去武昌高师,在武高数年教《说文》、《尔雅》及《文心雕龙》诸课,师生甚得。惟黄之原配夫人早已去世,之后恋爱结婚的黄绍兰女士,也因意见不合离去。当时武昌女师有个叫黄菊英的学生,与黄侃女儿同学,以伯叔之礼事黄,黄侃亦以爱女儿者爱菊英,外人不曾有疑。久之,黄氏即与菊英发生恋爱,旋即正式宣告结婚。当时湖北各界,对黄侃婚事,无不激烈攻击,大都以黄侃为大学教授,不应引诱同姓之中学女生,似此伤风败俗,非严加惩戒不可。当时虽然风雨满楼,黄侃不顾。有某男生为黄氏拜门弟子,见事体严重,颇忧之,走告黄氏:“近日报纸攻击先生者甚多,先生未见乎?”黄侃答:“余知之,因连日筹备结婚事忙,无暇读此,请君代将各报检存一份,俟余结婚后送来,我将细细读之,以作蜜月中消遣也。”某生又问:“舆论甚烈,先生不畏乎?”黄侃答:“狗屁舆论,余不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