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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480个故事
《吝啬鬼》
我的"美国哥哥"
▢云上老人
熟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只有一个弟弟和姐姐而没有哥哥,并且从没有见我和美国人来往过,那么,这位美国哥哥是谁?
我出生于上海。我的父亲是大学教授,上世纪30年代初留学回国,就在上海某大学教书而定居上海。我母亲虽是家庭妇女,却也是大家闺秀,粗通文字。当我父亲回国在上海定居时,就在当时"法租界"距离徐家汇不运处的一条里弄中,"顶"了一所3层楼并带"亭子间"的上海"石库门"弄堂房子。我们的隔壁,住着一家姓徐的人家,主人是位工程师,在一家法国的公司工作。由于我们两家的经济、文化、爱好等各种条件大致相当,因此过往从密,特别两家主妇都是"全职太太"在家中带孩子,更是没事时经常呆在一起闲聊。
他们家有4个孩子,其中也是兄弟2人。在这里我们姑且称他俩为"大徐"和"小徐"吧!大徐是老大,比我年长六岁,自然成为了我的哥哥,也就是本文的主角。我和他虽然很熟悉,但因为年龄相差较大,玩不到一起。小徐是他们家最小的孩子,和我同岁,并且只比我小2个月。因此,我俩是从穿开裆裤开始就在一起玩耍的好朋友。同时,我俩是小学、初中、中专的同学。最后,虽然所学专业不同,却被分配到了同一座城市,成为了一生最好的朋友。
在我出生时,我们两家在当时都还算的上是个"小康之家",生活不错。但不久抗战爆发改变了一切。在日本人接收租界前,我父亲随学校迁至大后方,而母亲和我们兄妹3人则留在了原地。不久日本人接收了全部租界,变成了日本人的统治区,就此断绝了经济来源,开始过上艰难的苦日子。这时除了变卖首饰、家产而外,最后只能一家人挤在三层卧室和亭子间内,将下面两层出租,当起二房东以维持生活。而他们家境和我们差不多,虽然他们的父亲没有离开上海,但是在日本人统治下,物资极度匮乏,物价飞涨,企业经营困难,个人收入微薄,养活5口之家也是极度困难。因此我们两家的餐桌上,除了通过排队买来的户口碎米或黑面做成的主食外,只有一碗咸菜下饭。如果哪一天用少许肉丁和豆腐干炒了一碗酱的话,就成为难得的改善生活!
抗战胜利后,虽然我的父亲回到上海,有了经济收入,生活改善了不少。但是由于通货膨胀,物价飞涨,对我们这些依靠工资收入的家庭来说,尽管工资较高,生活依然很艰苦。直到解放后,物价迅速稳定下来,我们才彻底摆脱了困境。
"大徐"是个"学霸",他在上海解放前就已经考入名牌上海大学"复旦大学",学习生物。由于成绩优异,52年毕业后被分配到了上海的生物研究所工作。
我和小徐一对"难兄难弟"在50年初中毕业。我们一起商量,由于我们的学习成绩一般,同时都有急于参加工作而能够使自己独立的心思,就做出一个决定:与其再读7年书并且进不了名牌大学,不如进"高职",3年后就可以学会一门专业,可以马上参加工作。于是,我们两人一起报考了上海一所"高等职业学校",同时被录取。虽是同学,但不同科。我学的是土木科,而他学的是机械科。由于学校后来归属于机械工业部,毕业后我们两人一起被分配到同一城市(当时的机械工业的中心)--沈阳。他分配在一家机床厂,而我分配到负责改建、新建机械工厂的建筑公司。我们经常在休息日中相约一起看场电影再吃顿饭、在冬天一起相约回上海过探亲假。一直到60年代,他随他们的工厂内迁至四川的大三线才和他分离。
"文革"期间,因为我平时和同事、工人师傅关系相处极好,履历简单,所以没受到什么冲击,只是被下放到工人班组中劳动而已。在60年代末,我还乘此机会,申请并被批准调回了我的祖籍苏州。小徐则退休后在2000年回到老家上海,并在上海郊区买了一套3室2厅的商品房。当年自小徐调离沈阳去四川之后,我们之间很少有联系。现在他回到上海,而我已在苏州,距离不远,所以很快恢复了联系。他安顿好新家后,立刻到苏州来玩,当然是住在我家。以后,我们又经常往来和通讯联系。
我们之间的谈话的话题,除了离别之后各自的状况外,也离不开谈论大徐的情况。我俩情况差不多:兢兢业业地努力工作,文革中都没吃着苦头,仅仅被下放班组劳动而已;文革后都成为单位的技术骨干,得到高级的技术职称,工资收入在当时国营单位中还算较高的;都已成家并已有了第三代,子女的工作都不错,家庭幸福。但是,使我诧异的是大徐的状况:他在文革中却吃了苦头,不但自己受到了"红卫兵"的批斗、抄家,而且还连累他的父母也受到了"红卫兵"的批斗、抄家;他的一子一女正好相继初、高中毕业一个去"支边"垦荒,另一个在本市当工人。文革之后,虽然得到了平反,恢复了名誉和职务,子女也都回城和继续升学,但是他似乎并不如意。因此,在改革开放之后,当大家都精神振奋,准备大展身手、大干一番的时候,他却在自己已过了"知天命"之年龄,于1981年带了子女移民去了美国。并且趁着当时美国政府搞"政治难民"放宽移民入籍的政策之时,迅速取得了美国国籍。由此,我的"邻家哥哥"真正成为了"美国哥哥"。
我和小徐碰面时,经常会和他探讨他的这位哥哥为什么会在文革中受到批斗、抄家?因为他的家庭成分和出身和我们一样,他又是解放后才毕业参加工作,经历单纯,一般不至于如此;他又为什么到了81年决然移民美国?小徐分析了大致可能的情况:首先,他是位学霸,从小学直到大学,都是进入上海一流的学校,成绩一贯优秀。大学开始是考进圣约翰大学,后来才转入复旦大学,具有流利的英语听、读、写能力。因此自视甚高,看不起学问不如他的人,特别是他的上级领导。也不能平等对待一般工友,很苛刻。其次,他为人小气、吝啬。例如他如果买回来一大包零食,作为他的弟弟只能分到一小块尝尝,然后他就立即把其它的都锁进他自己的柜子里,留给自己慢慢品尝。另外,他的心胸狭窄,对个人名誉、利益看得很重:缺乏团队精神,在搞研究项目时,处处防着他人。由于他的这些性格上的缺陷,处理不好上、下级和周围同事之间关系;尽管他毕业于名校,参加工作也很早,但他在事业上没搞成什么名堂,直到文革前还没和"研究员"的称号沾边。因此他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成为"批斗"对象。文革后尽管已恢复了一切,但是他总觉得自己有点"怀才不遇",总觉得自己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周围都是一些不友好的眼光,期望通过改善环境以改善命运。因此,一有了机会自然就会"一走了之"。
大徐去美国之后的情况我们不甚了解。只知他进入一家公司搞研究工作,混得不错。虽然他早已退休,但听说他不仅可以享受退休金,而且还有公司的退休年金的收入。虽然我们不会去打听具体数目,但估计也不会少。他的一子一女也都已大学毕业,进入了企业工作,收入也都不错,并成了家,有了第三代。所以,除了他与子女居住地点都相距很远,不容易见面外,其它应该是非常美满了。
2005年的初春的一天,小徐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大徐即将在下星期日回到上海,据说他想回国定居,准备在上海买房,邀请我去上海小聚几天,并一起对准备要买的房子做个参谋。我提前一天到达小徐家,第二天和小徐一起去机场迎接大徐,并用了近10天时间陪着他,跑遍了上海各区在售的商品房。由于他以前住在市区中心地带,有着强烈的"市区情结"。但是,市中心地区,房源稀缺,价格昂贵,而且房屋之间相邻太近,居住条件不太好。而大量的、成片的在建商品房都是在上海的"新市区"(如浦东、闵行、宝山、奉贤、嘉定等),价格不是太高。但他又觉得它们都是属于"乡下",缺少了他感情上的"上海"的情调。当他得知我在去年刚搬入新居,而且房价几乎只有上海(非中心区)房价的一半时,决定邀小徐一起跟着我去苏州看看房子,同时顺便游玩一下。
我原来住的房子是80年代初由工作单位分配给我的新建的公房,而且由单位领导照顾,特批给我的一套"大户",有2大一小的房间,并有一厨一卫。在"房改"时,由于我工龄长,单位按政策是以最低价格出售给我个人,于是该住宅成了我的个人私产。当我们刚入住时觉得不错,特别是我的儿子早已有了自己的家另住,只剩下我们老两口,完全够用了。但住了20年后,觉得老新村环境较差,房子的质量和设施无法和现在的商品房可比,于是在去年重新买了一套2室2厅1的商品房。老房子中的家具、水电设备,由于当时经济条件所限,都是经过多年根据需要逐步添置、改造的。既不成套又色调各异,新旧程度也不一。所以搬入新居时,我将老家具、老设备全部留在原地,新居中全部按需要一次性购齐了成套的新家具、新设备,以与新房相配。
他来到苏州看了苏州各方面环境和我的新居后,觉得比较满意。于是我们陪他看了多处预售的商品房,最后在工业园区的一个较高档的住宅小区,定购了一套4室2厅2卫大宅。我们都劝他:你只有一个人住,2室2厅足够了,买这么大,打扫卫生都困难。他回答说:子女回国或来客人可以住下,不必找旅馆了。当他这样马上做出决定并立即签了合同并付了定金后,我和小徐两人面面相觑。我们私下探讨:为什么?答案只有一个:他的财力雄厚,不在乎!同时,当时按汇率,1美元可以兑换8.3左右人民币。因此10万美元可以买1套住宅,真是太便宜了。
大徐订购的新房要到明年3月份交房。于是他在11月中旬回了美国,在第二年(06)4月再来到苏州,一次性交齐房款,拿到了钥匙。5月开始,委托了曾给我新居装修的装修公司搞装修,7月份全部完工,10月1日前正式入住,有了他自己在中国的家。
在这段时期内,我和小徐天天陪着他到各处商店采购商品。内容包括从地、墙砖、木门、木地板等各种装饰材料,到彩电、冰箱、洗衣机、空调、灶具等等设备以及各种日用品一应俱全。采购中,他完全像"大款"一样,"不买最好的,只买最贵的"。不!这样说不完全准确,应该是"不买最好的,只买欧美品牌和最贵的"。最典型的例子是:他毫不含糊化近万元买了一台32吋的液晶电视机,而且是老一代的非高清的电视机,理由只是他的牌子是"飞利浦"!而我家买的国产"长虹"42吋等离子高清电视机在当时也只有这个价。我当时明确告诉他,这"飞利浦"电视机厂就是原来的苏州孔雀牌电视机厂,是荷兰"飞利浦"的孙子公司。而且当时收购的目的,就想消灭中国品牌,没带来任何新技术,被国家认定为"最失败的交易行为"。如果他不信任国产的质量,完全可以购买日本的索尼、松下、东芝的,同样的价格可以买到尺寸更大、性能更好的产品,但是他根本不听。当时,我和小徐只能相视而笑。无语!"有钱就能任性"!
大徐住进新居后不久,在11月份又回了美国。以后年年都是在4月以后来到中国,11月份又回美国。由于以前我就没和他有何深交,这两年接待他,为他奔走,主要是与小徐的交情以及他在苏州买了房子的关系。所以在以后这几年中,一般只在他来苏州住时礼节性拜访他一下,如果是小徐也到苏州陪他住时多去几次。随着年龄的增高,去的次数就更少了。
小徐在最初两年,每年还到苏州来陪伴大徐住上一两个月,以后来苏居住的天数越来越少,除了每年迎送一次而外,只来一两次,每次不超过3天。
可能由于在苏州很少有亲友往来,邻居之间也互相不认识,比较孤独;又由于他的医疗保险都在美国,无法解决在中国看病的费用问题;他又对苏在美国的财产放心不下;年龄不饶人,80多岁的人,每年在美中之间飞来飞去,身体也吃不消了,所以他在居住了8个年头后,把房子连家具一起卖掉走人,从此不再回国了。
我和小徐一起到浦东机场送走他后回到小徐家,免不了探讨大徐的奇异性格和为人:
小徐告诉我他后来不愿在大徐家里多住几天的原因是:"实在吃不消"!成天不许开窗户,理由是外面灰太大;不许起油锅,油烟有害,只能吃些顿、煮、涮的菜;附近菜场很近,但他每次都在下午5点到超市买打折素菜,一买一大堆,放在冰箱中慢慢吃;热天只在他的一间书房内开空调,成天只能陪他呆在一间房间内;从来不开电视机,只看他的笔记本电脑;和他在一起,实在又闷又无聊。
他身在鱼米之乡的福地,各种新鲜时令素菜天天有,但从未见他去菜场买过。
如果他为了某种"健康理念"而只吃开水涮涮的素菜而不吃炒菜,那么他专吃在冰箱储存很久的食物符合健康和卫生要求吗?何况最初两年住在我们两家时期,并不拦阻我们的热情招待,吃的并不少。
他不吝化大价钱购置这么大的房子和装修,配备了一流的的设备,但使用时只蜗居在居室、书房和一间小房间改成的起居室内,为什么?他的大客厅和餐厅很少使用,他的客厅布置的立式空调、电视机、大餐桌多年来几乎没有使用过又为什么?我们劝他到社区家政服务社找个保姆,帮他打扫卫生和洗衣做饭。最起码找个"走做",每星期来做一次打扫卫生的工作。但他就是不肯,不知为什么?
如果说他有投资理念,预测房价会涨的很多,所以买的房子大,到时候卖掉赚钱多(确实赚了一倍多,再加上汇率变化,换成美元,则几乎赚了二倍),那么他当时完全可以买2套2室2厅房子,1套自住,另1套不用装修作为投资,则更好卖、更赚钱。何况住过几年的住宅,在卖出时,其中的装修、家具、设备的评估价格几乎为0。买的东西再好、再贵,卖出时仍然为0。那为什么不管自己用不用,只管买、买、买而且专挑贵的买!
他每年必在11月至来年4月之间回美国去几个月。而他在美国的居住地点是在布法罗,它位于美国的东北角,纬度比我国的吉林还靠北。11月至来年4月之间当地正是最严寒的冬天。大雪封门,年纪大又不会开车的人,出门很困难。而布法罗的夏季气温不高,很舒服。因此,我们劝他应该反过来:冬天在苏州生活以避风雪和严寒;而在6、7、8月份当苏州处于"黄梅天"和接着的"三伏天"期间回到美国避暑,岂不很好。但他不听,理由是他必须在年底"报税",要等3月份接到税务局认可通知后才能回苏州。我们非常不解,也向有关人员讨教过,他完全可以委托他人或专业的会计师代理办理,不必自己飞来飞去。再说,他未经商,也不可能有多少金融投资,个人所得税的税额不会很多。如果想通过"合理避税"少缴一些税,那么一则会计师会做得更好,再则总税额不大,能省下的钱,未必抵得上来回的机票钱!何况还要受几个月的罪。
总之,他在回国的最初两年和以后几年给我们的印象的反差如此之大,让我们非常惊诧和不解!为什么会造成他的这种反常行为的原因和理由,也得不到答案。
2014年小徐的孙子所在的中学,在暑假期间组织学生到美国过夏令营,地点在波士顿。他的侄子--大徐的儿子,正是在波士顿的大学任教授,于是小徐让他孙子报名参加,并亲自陪孙子去了波士顿。他在波士顿可以有2周时间,他就住在他的侄子家。由于时间充裕,得以畅谈他的侄子和大徐的状况,并在期间飞到布法罗看望了大徐。
小徐回来以后,在我们见面时,告诉了我很多关于大徐的真实情况,令我们吃惊。由此,我们也悟出了大徐在苏州居住时期为什么会出现上述的反常行为的答案:
第一件事是他告诉我,大徐的家的实况和我们的想象完全相反。我们原来都以为他在美国的家,一定是面积很大,装饰豪华;也许是像电影中常见的那种两层带小花园的别墅。但正相反,他住在一栋12层的公寓中。他居住的那套住宅的面积和装饰与我以前居住的老宅差不多。室内的家具,也和我的老宅一样,都是陆续拼凑的。样式,颜色、新旧不一,不配套。甚至一个已无法坐人的破沙发仍留在屋内,舍不得丢弃。
第二件事是大徐在苏州吃食方面的情况,是他在美国日常生活的真实表现。大徐不会开车,所以也没有车。一到冬季的大雪天,简直无法出门。必须顺便搭邻居的车,到大卖场买回一大堆主副食回来,藏进冰箱,吃上十天半月。尽量节省并永远吃隔了不知多少天的夜宿食。
第三件事是侄子告诉他:大徐来美国后在事业上并不如意。只是为公司打工,担任实验研究人员,没有什么高级职位。工资收入有多少,他从来不告诉别人,因此侄子们根本不知道。他退休后,有多少退休金,不知道;公司给多少年金,也不知道,由于他在美国只工作了十几年,"本企业"的工作年龄当然不会很长,因此估计给他的年金也不会很高。
第四件事是侄子告诉他:大徐和子女之间的关系不是很好。初来美国时,子女们都相继进入了美国知名的大学学习。当他们为学习需要向他要费用时,他会唠叨很久,反复告知作为美国人的传统:子女年满18岁,父母就没有抚养的义务,一切要他们自力更生。这样也好,逼迫他们自己打工挣学费、生活费;迫使他们努力读书、自己找工作并努力工作。现在他们都混得很好,生活也很好,他们的下一代也都已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
当小徐问侄子有关大徐现已年老,能否接他一起住时,侄子笑了笑说"美国人"没这"传统和规矩"。同时告诉小徐,以前大徐也提出过这要求,他们也同意,但要求他把他的社保卡拿出来时,他不干了。因为他不能让他们知道他的底细,就此以后,他也不再提这话题。
当小徐告诉侄子:大徐曾说过,他至今尚未写遗嘱,要看将来谁对他好,他就多分给他些。侄子听了笑笑说:他又不是亿万富翁,他的那点遗产,可有可无,他们根本不在乎!
当小徐问起侄子,大徐为什么一定要年年在大冬天回美国来缴税时,侄子告诉他,是大徐的性格使然。因为他不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子女,生怕别人知道了他的真实收入情况后会算计他。侄子说大徐从来不告诉、不谈论自己的收入和财产情况。作为他的子女,他们也从来不问也不打听这些情况,同时,他们也不在乎他的这点财产。
当小徐告诉我这些情况以后,我们两人经过简单的探讨,立即对他所以会出现各种反常情况有了答案:一是"要面子";二是"本性未改":小气、吝啬、惜钱如命、没有亲情、不信任他人。
大徐在以前是我们两家人中的佼佼者。学习成绩最好、学历最高、出道最早;而且又成了美国人在美国工作,理应成为我们这些人中事业最为成功,生活最好的人。但当相隔二十多年后回国一看,可能吃了一惊。两个"最差"的小兄弟,居然都有了2套以上住房,有了体面的退休工资和生活。在"面子"上,他必须压过"小弟"们一头。你们分别各有一套2室2厅和3室2厅的新宅,那么,我必须买4室2厅的新房,而不管我是否需要这么大;我用的装饰材料必须是最高档的,我的家具和卫生、电器设备必须比你们的更全、牌子要全进口,比你们的更硬。于是出现了当初的"买!买!买!"。
当大徐入住苏州新居之后,虽然平时个人生活费用还算便宜,但是发现要维护新居的成本可不小:这么大的空间,如果靠自己每天打扫卫生吃不消,用保姆则要花钱,每个星期来一次的钟点工的工资,每个月至少要500元,何况保姆趁机盗窃财物怎么办?苏州夏天热而冬天寒冷,都要开启空调,这么大空间要花多少电费?布法罗的公寓是集中供暖,冬季不住也要交采暖费,怎么办?于是只好采取不开窗户以避灰尘;不起油锅炒菜以避油烟;限制活动范围以减少污染面积;夏季蜗居一小间内,其它房间都不用开空调以省电费;冬天回布法罗省得两头化采暖费。特别是在人民币的汇率市场化之后不久,1美元兑换人民币从8.3元左右,降至6.7元左右,他在中国的生活成本一下提高了25%!他的拿着美元的养老金,到中国过便宜的生活的美梦破灭了。
大徐无非是想对在国内亲朋好友显示一下他的成功和阔绰,同时也想对美国前来的亲朋好友显示一下,我现在也有了你们的那样住宅,甚至比你们的更好,更现代化。但不幸的是,国内的人已经司空见惯这些"高档"装修和设施,没有几个人有艳羡的表示。反而看见他那么大年纪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不使用保姆,而且他的活动范围只局限在很小范围,家具、设备该使用时都放置不用,人们觉得不可理解,也没觉得他的"阔绰"在哪儿。由美国来中国经过苏州而前去看望他的人,也没有表示赞赏的。看见过他在美国的住房状况的人,更奇怪他为什么不把美国的家搞好?甚至认为他在苏州的做法有些过分了。
大徐经过多年的折腾之后,感到没几个人对他的新居关注,没有起到炫耀自己的作用;亲友来往越来越少,更感到孤独;随着年龄的增长,靠个人维护这么大空间的住宅,越来越力不从心;眼看以美元计价的生活费用在不断攀升,每年还要白扔来回机票钱;作为"美国人"每年回中国要先去中国驻美大使馆办签证,到了苏州还要到苏州家的所在派出所登记,手续麻烦(这时,他也许后悔入了美国籍)。最后一算,不如趁着苏州的房价上涨和人民币的升值,把房子卖掉赚它近20万美元一走了之。这几年折腾,权作投资的活动而没有白费功夫。
时光不可能倒流,历史也不能假设!但是小徐和我忍不住还是假设了一番:
如果当初他留在上海,不去美国,不加入美国国籍,那么情况完全不同。在他离去不久,国内评定职称已重新恢复,凭他的资质早就是"研究员"了。如果做出成绩,当选为"院士"也完全可能。要出国作"访问学者"也不成问题。子女读大学、出国留学深造,甚至留在国外工作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如果当初他留在上海,不去美国,不加入美国国籍,那么他的那套由工作单位按"高级知识份子"标准分配给他的公房,早就在"房改"中花费不多的钱,就可以买下而成为自己的私产。即使他以后想在上海市区再买一套商品房,以他的收入和公积金,也没有任何问题。
如果当初他留在上海,不去美国,那么他现在作为研究员退休,他的年收入至少十多万。他又没有其他负担,现在该过着多么舒适的生活?在他的夫人去世后,即使再娶个不工作的妻子也没一点问题。只要身体好,周游全世界也是易事!
如果他不是那么"要面子",又不是那么小气、吝啬、惜钱如命、没有亲情、不信任他人的性格;如果他能听一下我们的意见,只买一套2室2厅的住宅,那么省下几十万,足够支付这些年各项费用,过着舒适的生活。
如果他当初不回中国买房子,作为"美国人",完全可以在美国温暖的南部城市,选择靠近他子女所在地区买房子。夏天到布法罗避暑,其他时间住在南方,又可以方便和子女相互来往走动。想到中国来,完全可以以"探亲旅游"的方式办理。
当然,没有如果!时光不可能倒流,事情也不可能从新来过!这只是我们两人的感叹而已。
最后,小徐还告诉我一件他在美国时知道的有关大徐的新消息:大徐把在中国卖房子后所得到的连本带利近30万美元,交掉所得税后,全部存入银行,用以理财。既没有重新重置任何家具、电气设备,也没有吃得好点以改善自己的生活,更不要说再买房子了。一切都回到了原状:住在堆着杂乱无章的家具的屋子里,吃着已在冰箱储存几个月简单食物,唯一区别的是,他的账面上多了20多万美元。这让我想起了莫里哀笔下的"阿巴贡",在我眼前浮现出这样一幅图像:一个年近90的孤独老头,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上,一只手拿着鼠标不断点击在"数钱",为"我又赚了多少"而心里偷着乐;另一只手拿着一块隔夜干面包艰难地啃着。
大徐始终没看透这样的事实:赚了再多的钱,自己没吃着、用着、享受着;没有用它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而使自己快乐。那么,它只是一串干巴的数字而已,对自己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等到"眼睛一闭",一切都是别人的。
小徐对大徐一生的总结是:他是个"富人",但生就了一条"穷命"!不管攒了多少钱,却过了一辈子穷苦生活。
作者:云上老人,1935年生,建筑业高级工程师,已退休。
本文责编:邱邱、丁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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