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楼里的“北漂”音乐人们

三联生活周刊 · 公众号 · 杂志 · 2024-10-21 12:20

正文

音乐行业的“食物链”，远比想象中的残酷。

有多少在舞台上表演发光的明星歌手们，就有成千上万倍的人们还隐藏在幕布之后，期待着能在这个行业里留下自己的名字。

能够登上舞台的歌手们，已经是最幸运的那批人。而音乐圈真正的“战场”，是在舞台之下一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驻唱酒吧、艺人培训班、造星机构、商业录音棚… 而那里正上演着属于普通人的剧本。

人们都说：“要做音乐这行就必须得去北京，机会全在那儿。”

的确，无论是一线学院派的音乐院校、表演/艺术类院校的金字招牌，票务平台上每个周末源源不断的剧目、音乐会，还是在每家中产感的连锁咖啡里偶遇的正在聊项目的导演、制片人们：在这里，资源和机会无处不在，便会给人一种触手可及的错觉。

于是这些心怀艺术理想的人们，从全国各地来到北京求师、寻找能够接纳自己的舞台。他们期待着在这里改变命运，而没有意识到这场以“艺术”之名的生存游戏，才刚刚开始。

在北京，和艺术相关的公司和机构并不都是光鲜亮丽的，它们可能只是坐落在一个普通的写字楼中。

北京夏天的一个普通午后，三里屯Soho的核心区内人群熙攘。没有人能从这座建筑的外观，联想到在这里面正进行着一场残酷的音乐综艺面试。

按下双位数的楼层，电梯门徐徐打开后，迎接你的并不是都市白领所在的开间办公室。因为楼层太过空旷，灯光开得很弱，看起来有些昏暗与冷清。但在远处有一间小小的入口正透出一束光，门口站着一些看起来精心打扮过的年轻人。

在这个最前线的“战场”，没有灯光绚烂的舞台，只有弥漫在空气中一种无形的压力与紧迫感。

走廊里的选手们有的在做上场前最后的暖嗓练声，有的在填写工作人员下发的个人信息表。能够参加这场线下的复试，意味着他们已经通过了线上腾讯会议举行的初试，大浪淘沙般地打败了一些对手。但现场的情况也总是充满了各种不确定性，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叫到面试间，就只能如同弦上的箭一般，时刻准备着。

在面试进行的同时，同一个楼层还有很多事情在同步发生。

这是一家集合了录音制作、艺术培训、造星经纪等业务的文化公司，拥有如蜂巢般曲折的结构。狭小的走廊几乎难以让两个人并排通过，但走廊沿线却坐落着许多由玻璃围起来的小教室。面试的场地就在其中的一间。

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其中一间教室正好是一节表演课。从年龄推测，她应该是准备考戏剧学院的女学生。在老师的要求下，她开始表演一段来自陕北的乡村女孩的哭戏。为了呈现出绝望与悲伤，她努力挤着脸上的肌肉，嘴角和眼角向下坠，却因为用力过猛显得有些滑稽。而他的老师只是在教室内左右走动着，去检查她面部表情的每个角度。表演结束后，她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和老师说：“还是有点没哭出来”。而老师也只是简单地点点头，说“细节可以再打磨一下。”

在走廊等待的时候，时间仿佛变得很慢。因为紧张，也对一切变得敏感起来。

在长椅的另一端，是一位走帅t风的短发女生在等待上声乐课。她正用家乡的方言跟朋友抱怨家里的琐事，还没说完就被一位留着飞机头的男老师叫进去了。然后便从房间里传出了两种方言对话，男老师听着是个东北人。

在接下来的一小时里，她演唱了大概20遍周杰伦的《珊瑚海》。一开始她还保持着信心满满的演唱，但一到副歌就破音。她的老师只是在每次她破音之后，停下伴奏说：“跟着我唱，来。”但一整节课下来，该破音的地方没有任何提升，反倒让唱歌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课程结束后，她低着头走出房间，把门小心翼翼地关好了，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小孩。

在这里上课的学生，有家境优渥准备艺考的少年少女，也有的只是单纯拥有“明星梦”的普通北漂。这里的每一间教室，录音棚里看起来高大上的设备，走廊里时不时出现的十八线小明星，都仿佛在为他们的梦想播种，刺激着他们的神经。更不用说，这里还有最前线的资源——综艺选角团队的入驻。

在这间机构的最大的房间内，有一个超长的木头桌，工作人员们两两相对而坐。桌上摆放着数台笔记本电脑，和散落各处的A4纸资料和文件夹等。

他们的电脑里，存放着成千上万的选手资料，而这都是他们去各个网络平台上面“捞”来的。

有小有名气的音乐人，也有让人眼前一亮的纯素人。他们将会把自己选中的最优人选送到音乐综艺的导演组手里，但最终也得由节目组、资本方、合作档期等多个因素考量才会确定是否选用。能够登上节目的选手凤毛麟角，甚至可能是几千分之一的概率。

在综艺面试的过程中，选角导演在房间的中心正襟危坐，副导演坐在两侧，而再往左右则各有一名助理全程录制着演唱者的表演。在这样的架势中，不知道能有多少人能做到不紧张。

而这种被动的、被全方位审视的状态，只是成为“明星”的道路上一个最基本的考验。无论表现的好与坏，积极的心态都是做这行最重要的一个品质。

演唱结束后，导演也许会提出一些犀利的问题。比如，今天选的慢歌是不是因为不擅长快歌，或是直接点评唱功、气息、音准的问题。就如同当年的超女海选，也是以导演的毒蛇变成节目的一大看点。

面试结束后，导演组只是告知回家等结果，但你也清楚的是：结果可能永远也等不来。

写字楼的这一层，就像是一个拥有多个房间的实景话剧。这只是音乐行业中一个最普通的地方，却又真实地反映着在这个行业中不同领域、不同阶层的人们的状态与困境。

在艺术行业中，有时金钱和机会是最重要的资源，因为艺术创作需要在相对正确的理念，以及在表演的实践中得到质的提升。然而，艺术领域在另一个方面也是极不公平的，因为天赋与灵气，永远无法用金钱买到。

也许拥有“理想”，本身就是在跟命运做掷骰子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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