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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吴王放箭射一只很善巧灵敏的猴子,但没有一箭射死,于是吴王命身边随从一起放箭,才射死猴子的故事。
吴王意在用这种方式警告他的朋友颜不疑——“不要早早暴露自己的能力,而要敛去自己的光芒,练好内功,终成大器”的道理。
这个故事在《齐物论》里是作为修行入手式,体验所谓天籁的一个故事。在本篇中,又有了一些新的启示出现。
南伯子綦靠着几案而坐,仰天长声叹息,他的弟子颜成子看见他如此沮丧,说:“老师你都已经如此优秀了,坐功要求你身姿若枯树,怎么心态也若寒烬了啊?”
南伯子綦说:“我平常隐居在山洞里,齐国的国君田禾一来看我,齐国的民众就再三祝贺他能得贤士。
我在想,为什么我都隐居成这样了,人们还觉得来找我是一件很轰动的事情。肯定是我变成IP了,有了一些什么名声,然后他们才知道我。我一定是以某种方式贩卖了我的名声,所以他们才能把我的名声又贩卖出去。
如果我没有这个名声,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呢?如果我自己没有贩卖自己的名声,那么他们怎么能够贩卖我的名声呢?”
“我感觉人们丧失自我的天性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但是我又替那些为别人而悲伤的人感到悲伤,他们天天搞得自己很痛苦的样子——这其实已经一天一天远离了我的本性,远离了我的那颗追求淡漠但其实追求事物本质的心。”
有时候,也会有些朋友慕名前来,想跟小梁聊一聊。我每次都跟他们说:“我没有什么名,这其实是个误会。”话虽这么说,但我内心还是觉得“嗯,我居然小有薄名”。
这是很危险的啊。因为知道自己盛名之下(或者薄名之下)其实难副自己的那点儿知识,不说不知道,一说吓自己一跳——这么没文化,如何了得。
所以我在想,我应该回去更谦卑地做一个好学生,还是以提问为职业。
我以前经常提问别人,接触过很多高人之后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自己也能说得跟他们差不多。甚至在采访有些不善于表达的嘉宾时,我都恨不得把他按住说:“来,让我来替你把这句话说出来吧……”
那个时候就是着急啊,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好可笑。
那些不能够很流畅、有节奏,像说段子一样带着玩笑的语气把一件事情表达出来的人,才是最可爱的人。因为一个真正了悟事情真相的人,一定是语塞的。
随着年岁渐长,我
慢慢地
开始能够理解,自己遇见
的那些很厉害人,
为什么他们的表达力不那么好。
因为你一旦知道一件事情真相的时候,或者大概开始了解真相的时候,你会发现,想要表达一件事情,几乎同时有五十句话卡在自己的喉咙里,要喷薄而出。但最终你还是要一个字一个字地讲,你要先讲这句话再讲那句话。
于是,当你在讲第一句话的时候,剩下那四十九句话就不能讲,而你所表达出来的东西就一定偏离了全然的真相。
所以,
我现在对那些已经了然世界但却不表达的人,有一种深深的喜爱。
他们甚至在试图表达以后、绝望以后,还能保持沉默的状态,给了我特别强大的吸引力。
沉默和沉默是不一样的,有些沉默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有些沉默是不得不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