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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跌落三次,我才能重新站起来

后浪  · 公众号  ·  · 2024-09-11 17:12

正文

《马利纳》

作者:英格博格·巴赫曼

董勤文(德语直 译)

后浪&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本文为豆瓣读者@Elainezeit 撰写的书评,感谢授权发布


巴赫曼的《马利纳》绝非一部轻松易读的作品。它摒弃了传统小说中强烈的情节驱动与逻辑严谨的叙事手法,转而采用诗意化的语言与隐喻,构建出一部非传统的文学作品。《马利纳》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故事情节,而是通过“我”对过往生活的回忆与当下精神痛苦的抒发作为叙述线索,可能会让有的读者从一开始就感到困惑不解,整部作品的阅读体验也因此显得迷茫且失控。然而,这正是巴赫曼的独特之处——她用一种诗意的思考方式来剖析现实中的困境与精神上的苦难。
“我”始终生活在一种被压迫的恐惧之中,这种恐惧伴随着女主人公心灵深处的创伤而日益加剧,“它支配我、羞辱我,今时今日依旧左右着我”。本书试图探索导致女主人公患恐惧症的文化根源和社会背景,以及这种恐惧如何随着叙事冲突的升级而不断恶化。是什么让她丧失了记忆?她又是如何陷入失语的困境?是谁在不断否定她的人格和思想?这些问题所揭示的不仅仅是个人的精神挣扎,更是整个父权制社会结构作用下的产物。
在书的结尾,巴赫曼写下,“这是谋杀”。女主人公在这部作品中逐步走向“主体死亡”,但她并非在故事的终点才遭遇死亡,实际上,在迈向死亡的过程中,她已然被杀死了三次。

1954年,巴赫曼登上德国著名杂志《明镜》封面,一举成为文学明星。她被描绘成是一位雌雄同体、近乎孩子气的女性。

历史创伤的第一次谋杀

《马利纳》的故事背景设定在二战后的奥地利,女主人公深受创伤的影响,内心深处潜藏着无法抹去的痛苦记忆。小说中的父亲形象模糊而阴暗,既代表着现实生活中的父亲,也象征着父权制的权威。
“那不是我的父亲,而是杀死我的凶手”,在女主人公的梦境中,父亲化身成了多种角色——屠夫、刽子手、党卫军军官等,这些形象暗示着历史的残酷性及其对个人心理的扭曲影响。在一系列的梦境里,“我”一次次遭受来自这位被称为“第三个男人”的父亲的侮辱、虐待、强暴与杀害。梦中的“我”徘徊于墓地、监狱、死亡的恐惧之中,孤立无援,面对着超越常人理解极限的极端暴力场景。每一次的梦境都是对恐怖记忆的再现,是对父权制度下女性受压迫状态的隐喻。
在梦境中,父亲的暴力行为被描绘成父权文化所认可的一种合理性,这种所谓的合理性将“我”降格为满足男性欲望的对象。梦境还揭示了“我”为何会爱上伊万——这是一种乌托邦式的幻想,也是一种逃避现实的方式。
在这种历史背景下,父亲剥夺了她的记忆。她试图表达自己的恐惧经历,但她的回忆机制出现了问题,无法确定回忆的目的和方向,因此无法完整地讲述自己的故事。
正如Audre Lorde所说:“主人的工具无法拆毁主人的房子。”长期以来,男性对叙事方式的垄断阻碍了女主人公讲述自己故事的可能性。尽管她不断地试图讲述自己的故事,“我就要说话,我说话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然而,可怕的阴影总是挥之不去。“我回忆不起来,回忆不起来”,她的回忆中总有一些干扰,每一次回忆都让她心痛。即便如此,记忆的碎片还是会不经意间浮现在意识的表层,可是女主人公却无法把握和解释这种记忆及其机制。
在小说中,没有人倾听女主人公支离破碎的回忆,也没有人理解她深藏心底的苦楚。她深陷于自己的身心创伤之中,与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并最终在痛苦中走向毁灭,“我遭到了 10 万伏的电击。父亲在铁丝上加载了电流,烧焦了我身上的每一块纤维组织。在父亲的咆哮中,我燃烧殆尽,最终泯灭”。这种社会性的遗忘是父权制的第一次“谋杀”,它剥夺了女性发声的权利,让她们的历史记忆被边缘化。
“战争永存,这里始终有暴力,这里始终有斗争”。

爱情幻灭的第二次谋杀

“我在伊万中生存,我无法在伊万之外幸存”,伊万代表了一种表面的解放与幸福,但在本质却是对女性独立思考能力的剥夺。
在第一章《和伊万在一起是幸福的》中,她将伊万视为自己的救世主,是“我的圣地,我的耶路撒冷”,她认为因为伊万的陪伴“这个世界疯狂的、逐渐扩张的鸿沟都在不经意间闭合了”。 然而,这一节的标题本身就已经暗示了女主人公的自我说服和自我暗示,这种幸福是虚假的,在这种自我构建的甜蜜生活中,她仍旧时刻感到“极端的恐惧和仓促的惊慌”。
女主人公全心全意地投入爱情,服从伊万的各种命令,完全失去了自我和独立性。而伊万却这段感情并不认真,“伊万并不爱我,也不需要我”,他对女主人公的情感波动总是敷衍了事,“谁在你的头脑中灌输了这些愚蠢的东西,除了愚笨的担心、害怕之外,你的脑子里还装了什么。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这个充满了青豆、豌豆的脑子,呆呆的豌豆公主”。
尽管在伊万面前她没有直接表达过往创伤的回忆,但她始终渴望写一本关于“死人之家”的书。这本书始终只是一个标题,但伊万却知道她想要写什么样的书,并对此类充满阴暗和困扰的作品嗤之以鼻。他说:“这实在令人作呕,这类书都令人厌恶”,他否定了女主人公的感受和思想。然而,此时的女主人公为了寻找心灵的依靠,已经完全迷失了自我,屈服于伊万的要求之中,心甘情愿地为他写一本让人高兴的 《欢乐颂》 ,里面不再有凶手,不再有苦难。

巴赫曼在写作

即使在丧失了表述主体的最后时刻,在墙壁的裂缝中成为无语的“它”,她仍然怀揣着对伊万的希望,“某种再也不能呼喊的东西还是大喊了起来:'伊万!'”可伊万终究只是一场幻梦,梦境终会醒来,现实的残酷终将击碎这种幻想中的幸福。
伊万一直忽视女主人公的内心痛苦,对她的真实情感进行抹杀。在伊万面前,女主人公失去了自我,成为了满足男性期望的对象。伊万唯一一次与马利纳交流是在女主人公消失后的电话对话中,他的询问被马利纳生硬地拒绝了:“这儿没有女人,这里从来就没住过叫这个名字的人”。
事情就此结束,伊万毫无异议地默认了马利纳的说法,默许了对女主人公的放弃。伊万显然不能帮助女主人公摆脱记忆的折磨,这种所谓的幸福如同空中楼阁,瞬间崩溃。
伊万并不是她的救世主,和马利纳一样,他是剥夺她独立思考能力、切断历史连续性的帮凶。他并没有给予她真正的支持和理解,反而加剧了她的孤独和无助。当她孤身一人时,无休止的恐惧摧残着她的神经,心灵深处对未来世界的美好构想逐渐转向破坏性的场景,这也预示了女主人公最终走向真正的死亡。
在小说中,巴赫曼敏锐地发现,爱情并非拯救的力量,而是父权制下的另一重枷锁。女主人公对伊万的爱情是一种逃避现实的方式,但这种爱情最终证明是虚幻的。

现实压迫的第三次谋杀

“我一定很早就知道,他,对我而言,将注定成为一场灾难”,这是女主人公对她和马利纳关系的断言,也是对自己最终结局的谶言。
马利纳和她不同,“马利纳从不像我这样抽搐地生活,他从不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从不让自己陷入困境”。当女主人公(这个“对于他而言太不重要、过于熟悉的我”)因失去伊万而陷入深深的悲伤之中,她感到自己几乎要被疯狂吞噬。在这种情况下,马利纳这个一直以来与她貌合神离的同居人,却出乎意料地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关心和支持。他尝试帮助她重建破碎的记忆,似乎成为了她在这段艰难时期中的依靠。
然而,随着故事的发展,我们逐渐发现马利纳的“帮助”并非出于真心,“马利纳无意了解我曾与那几个杀人犯共进晚餐的所有细节”,他不断质疑女主人公的记忆,试图让她忘记过去,进而达到控制她的目的,“你根本没有任何值得牵挂的人或为之存在的理由”,这种心理操纵实际上是一种隐晦的压迫手段,它让女主人公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自我认同的基础,他看似在保护着女主人公,实际上却在不断抑制女主人公发出自己的声音。
巴赫曼的自画像
在小说的第三章《最终的事情》中,女主人公试图通过写作来表达自己的想法,以此作为与马利纳进行平等对话的一种方式。但是,即使是在文字的世界里,她也无法摆脱马利纳的影响。“我把它弄丢了,美丽的书没了,我再也写不出美丽的书了。……连一个句子都没有“,她发现自己无法继续写作,因为她的心灵已经被摧毁,曾经的美好回忆现在变成了无法承受之重,“末世之日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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