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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资源不是负担——日本为何没有留守儿童

大家-腾讯新闻  · 公众号  · 美文  · 2017-05-19 16:31

正文


文 | 刘新宇


提起上野,一般人会想起樱花和博物馆,但对于很多年长的东京人来说,它还是“东京玄关”——在1954年起的21年间,从日本各地乡村滚滚而来数以百万计的农民工,大多从此进入东京,开始了他们“农转非”的人生。


二战结束后10年,进入高速发展期的日本,呈现出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社会景象——以东京为代表的大都市开始形成都市圈,其中的企业和商店为了应付高速增长,产生了“用工荒”,最严重的时期劳动力供求比达到1:3。而在乡村,日本特有的“长子继承制”依旧,二男三男没有土地和房屋可继承,过去他们还可以去参军或者进劳动力密集的煤矿,但战后由于军队不复存在,加上石油和电力逐渐替代煤炭成为主要能源,因此日本乡村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劳动力过剩,特别是在家中平均兄弟数6个以上的东北地区,这一问题更加突出。


因此,自然而然的,从1950年代开始,大批乡村年轻人自发涌入城市,而政府顺应这一趋势,也出台了一系列措施。


当年的歌星井泽八郎有一首流传颇广的歌:《啊,上野站》——“ 上野是心中的车站,假如人生必须从哪里开始,我宁愿是这里,因为车厢里还有故乡的气息 ”。当年,成千上万的打工者,怀着思乡之情和对未来的忐忑,唱着这首歌,从全国各地来到东京。


▲ 《啊,上野站》歌碑


1954年4月5日下午3点33分,第一列专门运送农民工的临时夜行列车从青森发出,开往东京上野,拉开了长达21年的日本城市化大幕。


从1950年代初到1970年代,日本用20多年的时间即完成了城市化改造,城市化率从30%一跃而成70%,这期间,东京、大阪、名古屋三大都市圈人口持续增长,其中以东京为最,目前东京都市圈人口为3700万,占日本总人口的30%,相当于纽约和伦敦之和。 如此迅捷的社会转型是否产生过问题,特别是像“留守儿童”这类对于乡村家庭的亲情撕裂现象? ——这是我此次赴日的主要课题。


▍户口


日本有户籍管理,但没有限制;只有“誊本”,没有户口本,任何人(包括取得居留权的外国人)准备长期出行到外地的时候,只要把自己的“誊本”从当地登记迁出,再于14天之内到所在地登记即可, 不存在城市和农村的差别——这一点从根本上消除了以户口划线,制定各种“区别对待”的可能。 任何人在本国国土上,自由迁徙,并且能够随处享受到同等的国民待遇。


为了对接城市和乡村的用工需求,1960年代,日本政府在全国设立了“公共职业安定所”,由政府出面一边搜集企业用工信息,一边跟学校合作,将整批的中学毕业生集体送至城市就业,史称“集团就职”。


到达大阪的集团就职青年


在一部摄于1959年、名为《就职第一年》的纪录片中,我们看到了那个时代日本典型的“农民工”,他们是来自鹿儿岛中学的“集团就职者”。作为战后教改一个重要内容,义务教育从6年延长至9年,影片中的这些年轻人恰好赶上了劳动力市场上的紧缺。根据《高速经济增长期的集团就职者》的数据,从1950年开始,城市劳动力的充足率(就职者人数/需求数)从接近80%,一直降到1965年的不足25%.也正因为此,这些被称为战后“金卵一代”的打工者受到了政府、社会和雇主的高度重视和呵护——虽然在早期也发生过社保不健全、工资拖欠和劳动条件恶劣等情况,但在一个劳动力卖方市场中, 这些都通过市场和行政手段迅速得到了纠正,从而也保证了日本没有像拉美国家一样,出现由于工资低、保障差形成的大量城市低收入阶层和贫民窟。


▍住房


《就职第一年》记录了这些年轻的集团就职者们在大阪的日常生活,除了严格的入职教育、体检外,为了让打工者居有定所,无论是纺织厂、建筑公司、机械厂还是商店,都为初来乍到的打工者安排了宿舍。当这些打工者进入到成家立业的年龄,由都市再生机构(UR)建设的大规模高层公屋开始接力,这些住宅被称为“团地”,因为设计时配套了当时时兴的三大件:冰箱、洗衣机和电视机,比起老旧的木质单门独户的房子,团地成为当时人们心目中时髦和理想的住房。


在江户东京博物馆的一角,可以看到按照1:1的比例还原的典型团地“一户建(供一家人居住的公寓)”,虽然平米数不大,但小巧紧凑,一应俱全。根据博物馆展出的资料,这些在团地生活的外来务工家庭,除了上面提到的三大件,在收音机、电视机、电饭煲等小家电拥有量上也都领先东京平均水平,可以说率先进入现代化生活。此外,所有公营团地都是出租房,入住顺序不再像之前公屋一样排队,而由抽签决定。并且门槛极低,无需保证人,虽然有年薪和儲蓄的门槛,但如果提前付清并不昂贵的1年以上的房租和押金,任何人都可以入住。


典型的团地一户建室内


▍孩子入学


住房解决了,那么孩子的入学怎么办?当时的东京等大城市,实际上并没有对于大量务工人员的涌入做好准备,日本虽然不是一个移民国家,但 对于城市人来说,因为户口的不存在,没法展现“原住民”的傲娇。


当大量的集团就职者结婚生子,本地学校的容纳力迅速出现问题,城市政府没有选择限制“外来人口”,而是一方面在已有学校中扩容,加大班级学生数,开设更多班级,另一方面通过借用、租用等方式,动用力量大量建立应急式公立学校。因为日本的公立学校教师会按照一定的周期流动,不存在新老学校间的师资差别,因此不论临时急就的学校教学硬件如何,在师资能力、教育理念等软件上,同其他城市学校基本不存在差别。


随着城市的逐步扩张,一些原本位于边缘地带的街区演变为“中心区”,到1970年代,新开设的“农民工子弟学校”由于后发优势甚至后来居上。当年人满为患的大班教育、临建设施不仅追上甚至赶超老校, 当年农民工的子女也顺利完成教育,在升学就业和心理上与城市原住民孩子没有差别。


▍善待


即便如此,大量的日本已婚农民也并没有迫不及待的冲入城市。其原因主要是日本农民“不那么差钱儿”:首先,战后日本政府对农村一直采用倾斜政策,1961年开始实施的《农业基本法》,其重要目标之一就是纠正战前工业和农业长期的收入不均衡。其中,以池田内阁对于米价的大规模支撑和提高农业补贴最为典型;其次,日本农民一直有着“兼业”传统,在从事农业之余,利用农闲时间进城做短工是东北和北海道等地区农民的特点。


因此,日本农村收入水平并不低,甚至有人说,日本农民是全世界最富裕的农民,而且 迄今为止,日本农村家庭的平均收入水平一直高于城市,也是全球绝无仅有的现象。


而这一切,事实上提高了农民进城务工的期待值,这也倒逼了日本城市政府和企业,为了吸引农村劳动力必须更要“善待”打工者。


从《高速经济增长期的集团就职者》中的研究数据看,虽然大部分打工者学历不高,而且多是进入中小企业,但 这些年轻人并没有遭遇“工具化”——他们大多被企业悉心培养,希望这些小蓝领能够成为成为企业的中坚力量。 在《三丁目的夕阳》这部脍炙人口的影片中,1960年代来东京的汽车维修厂打工的星野六子可以说就是这样一个缩影,而影片中那种亲如家人的工作氛围也确实不是导演的人文想象。


《三丁目的夕阳》里堀北真希饰演的打工妹星野六子


于此同时,一些企业还在乡村就近建厂,这样不仅使得农民可以就近入职,同时也降低了租地和人工成本,可以说实现了多赢。而这一趋势在1972年6月,田中角荣提出“日本列岛改造计划”后甚至成为一项国策。


农协


不得不提的是,在这种善待的背后,日本农协(JA)的作用巨大。


跟世界上其他国家不同,JA可以说是个全产业机构,从上游的金融(贷款、存款)、到中游的保险,一直延伸到生产和销售。这种模式不仅使得农民的农业生产和生活获得了保障,同时由于其组织机构的细密和庞大,JA也在具备了政治博弈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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