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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生不逢时到浴火永生,《骆驼祥子》走过80年

南方周末  · 公众号  · 社会  · 2017-03-15 17:52

正文

北京市曲剧团《骆驼祥子》剧照 (视觉中国/图)


全文共2925字,阅读大约需要4分钟。

  • 从1936年9月,老舍先生创作的《骆驼祥子》在《宇宙风》上连载,到如今已过去整整八十年了。它生于乱世、委曲求生、幸存至今。几经周折最终得到完整的、忠实的出版。《骆驼祥子》的生存史好似我国现代文化史的一部小型的纪录片。


本文首发于南方周末

微信号:nanfangzhoumo


《骆驼祥子》这部小说诞生八十年以来,我总结它经历了四个时期。一路坎坷,像一出剧,令人感慨。


1
生不逢时

1936年夏,老舍先生毅然辞去青岛山东大学的教职,开始了他梦寐以求的专职写家的生活。关于《驼驼祥子》,他说:“这是我的重头戏,好比谭叫天唱定军山。”他搜集的人力车夫素材多,酝酿思索时间长,加上全天能专心写作,入夏不久,他就差不多写完了二十四段(即:章),恰合半月刊杂志每月登两段连载一年之用。从1936年9月16日起,在上海陶亢德主编的半月刊《宇宙风》的第25期上开始连载。可谁能料到发表到结尾时,正碰上中日在上海激战,《宇宙风》被迫中断一个月。《骆驼祥子》的结尾本该在1937年9月1日刊登,战争使它延至1937年10月1日的第48期才全部登完。而于1937年8月中旬,老舍先生全家已在日军登陆青岛之前匆忙去了济南齐鲁大学。再加上因为战争,邮路不畅,在上海以外很难见到《宇宙风》。作者一直没有看到结尾的发表。1945年他在重庆写的《我怎样写“骆驼祥子”》一文中说:“……在《宇宙风》登刊到一半就遇上‘七七’抗战。《宇宙风》何时在沪停刊,我不知道;所以我也不知道,‘祥子’全部登完过没有。”《骆驼祥子》初版本于1939年3月在已经沦陷的上海,由陶亢德主持的上海人间书屋出版。在战争的炮火中能得到完整的发表与出版,算是万幸。此时老舍正流亡在重庆,他既没有见到登完的期刊,也不知有了初版本。

《骆驼祥子》是老舍称为从他笔下能滴下汗与血的作品,也是一本最使他自己满意的作品。可是遇上战争,祥子的诞生可谓无声无息。得不到宣传,也没有什么评论,可谓生不逢时。无怪作者感叹道:“祥子的命,不算很好。”


顾威导演的话剧《骆驼祥子》剧照。(视觉中国/图)


2
时来运转

1941年11月,于发表四年后,《骆驼祥子》的单行本终于由重庆的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至此,老舍先生终于在大后方见到了这本书。不久,于1943在敌国日本的东京,新潮社出版了日本汉学家竹中伸翻译的《骆驼祥子》。周作人在1942年9月为之作序。

1945年1月在同盟国的美国纽约,雷纳尔和希柯克出版社出版了由美国人伊文·金(Evan king)译的英文本《骆驼祥子》(Rickshaw Boy)。在当年7、8月成为“每月一书俱乐部”的畅销书,并且成为该俱乐部年度畅销书。销量达百万册。“每月一书俱乐部”成立于1926年,会员到1940年代已发展到几十万人,在美国的读者中间颇具影响力和权威性。

此时正值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在欧洲,同盟国打败了德国法西斯;在亚洲,美国重创日本法西斯,日军节节溃败。在日本投降前夕,成为美国的畅销书的《骆驼祥子》迅速传播到了欧洲。很快,德国、法国、瑞士、瑞典、捷克等国均由英译本将《骆驼祥子》翻译出版。

老舍先生在《我怎样写“骆驼祥子”》一文中感叹道:“‘祥子’好像转了运!”“据有人报告它已被译成俄文、日文和英文。”

《骆驼祥子》在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被敌国日本首译,之后很快被同盟的美国热烈接受。这部小说所讲的是一个发生在落后的中国的故事。但是这部地域性很强的中国现代文学作品,如何不仅跨越了国界、民族差异、文化差异、文明差异,而且战胜了交战国双方的敌我意识而被很快传播,并得到世界读者的认可,是个有待研究的课题。

3
删节再版

《骆驼祥子》虽然时来运转,但其命运绝非一帆风顺。1945年1月在美国出版的英文本《骆驼祥子》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原著。未经作者许可,译者将结尾进行了篡改。老舍先生在1950年5月上海晨光出版公司出版的《骆驼祥子》校正本自序中无奈地写道:“1945年此书在美国被译成英文。译笔不错,但将末段删去,把悲剧下场改为大团圆,以便迎合美国读者的心理。译本的结局是祥子和小福子都没有死而是由祥子把小福子从白房子中抢出来,皆大欢喜。译者既在事先未征求我的同意,在我到美国的时候,此书又已成了畅销书,就无法再照原文改正了。”于是,在上世纪四十年代末,广泛在欧美流传着喜剧结局的《骆驼祥子》。

1949年10月13日老舍先生离开美国,于12月12日回到阔别25年的北京。新中国已成立,首都的新气象令他欢欣鼓舞。他立即全身心地投入到新作品的创作中。然而,对于一位从“旧时代”走过来的作家,如何对待1949年以前的作品是需要谨慎处理的大问题。1951年8月,开明书店决定出版一套“老作家”的“新文学选集”,由当时的文化部艺术局编审处主持,新文学选集编辑委员会编辑。《老舍选集》是这套书的第二辑。书中收入了他的自序、四篇中短篇小说和一部长篇:《骆驼祥子》。被收入“新文学选集”的《骆驼祥子》前后删减连同去掉结尾,一共被作者砍去5.4万字,只剩下10万字。他在自序中说:“……在‘祥子’刚发表后就有工人质问我:‘祥子若是那样的死去,我们还有什么希望呢?’我无言对答。”

随后,于1955年1月,人民文学出版社首次出版了《骆驼祥子》单行本。这是新中国成立后老舍以单行本形式出版的第一本旧作。在书中,他砍去最后的一章半,约1万字。从此被砍去尾巴的《骆驼祥子》从1955年一直出版到1982年。

凡在此期间国内外出版的各种版本、译本都是这一版的延续。比如,1979年,美国夏威夷大学出版社出版了M.James的新译本。这本译本就是根据解放后的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版本翻译的。M.James先生虽然没有擅自修改原著,但是他翻译出版的依旧是残缺的《骆驼祥子》。与此同时,东、西欧和苏联也都在1970年代根据大陆的中文版重新翻译再版了《骆驼祥子》。

4
浴火永生

《骆驼祥子》的手稿从问世以来一直保留在陶亢德先生手中,直到后来被抄没。被查抄后的《骆驼祥子》手稿和许多其他被抄来的书籍、文稿一起堆放在上海图书馆的地上,等待被焚毁。就在点火之前,时任上海图书馆馆长、当时已经“靠边站”的顾廷龙先生发现了脚边这部字迹工整的手稿。他把它捡起,发现是《骆驼祥子》,便趁人不备,将手稿偷偷揣进怀中,夹带出来。此举在当时是可能给他引来灭顶之灾的。他不顾危险将手稿带出火场后,马上转移给了另一位馆员,并再三嘱咐他,一定要把这部手稿好好地藏起来。如果没有顾廷龙先生和那位馆员的抢救,这部宝贵的手稿早已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最后,这部手稿被退还到了陶先生家中。在退还之前,上海图书馆将它全部复印了下来。陶先生生前要将这部手稿捐献出来,可惜他去世后这部手稿被拍卖,现在下落不明。


老舍《骆驼祥子》手稿。(陶洁供图/图)

根据复印件,2006年《骆驼祥子》手稿版终于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发行。出版之前,我曾把手稿复印件和《宇宙风》的发表稿、1939年的初版本、重庆版、晨光版、开明版、人文社1955直排版、1962年横排版及1999年《老舍全集》中的版本做了比对校看。我发现手稿中有八处笔误;发表稿和初版本是以手稿为准出版的,其中各自有十几处差错。在编辑《老舍全集》第二版时,收入了完全根据手稿版校正后的《骆驼祥子》。现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骆驼祥子》单行本也是根据校订后的手稿印行的。手稿校订本是《骆驼祥子》的范本与蓝本。它完整地、忠实地显现了作者的思想感情和创作本意;它能让读者准确无误地欣赏到作品的原汁原味。因此我特别强调今后各处出版《骆驼祥子》都应以现在的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版本为准,否则贻误读者。

迄今为止《骆驼祥子》已经80岁了。它生于乱世、委曲求生、幸存至今。几经周折最终得到完整的、忠实的出版,并成为中国中学生语文必读教材。它的生存史好似我国现代文化史的一部小型的纪录片。它像一只小船,载着作者的血泪和中国文化人的风骨,在将近一个世纪的历史的惊涛骇浪中漂泊,现在它终于到达彼岸,得到永生。

2016年11月18日


(作者舒济系老舍之女)



亢德兄:

谢谢信!先决定一件事:由八月起,我供给《宇宙风》个长篇。由八月一日起,每月月首您给我汇80元;我给您一万至一万二千字。全篇登完,不一定交人间书屋出单行本,因为有人屡向我索书,不好意思太那个了。

《逸经》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写;不然,我就先写,而后找地方出书;零售与整卖,不过时间上有差别而已。

上海非我所喜,不想去。编辑,如需要我顶名,请即利用之;不要钱,也不管事。

《樱海》与《天赐》近来还能卖否?

匆匆,祝


弟 舍予拜


(又及)要是决定这么办,我可就开始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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