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六神磊磊
一
慕容复，是一家很昂贵的寿司店。门外有一个等位的小女孩，叫做王语嫣。
外面飘着小雪，有点冷。她顶着小辫子，抱着洋娃娃，来回跺着脚取暖，但还是一脸认真地等在那里，手上捏着自己的位号——No.1。
她拿到这个号是理所应当的。最先发现这家店的人是她，最先喜欢上这家店的人也是她。
那一年，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母亲来了，揪着她骂：你姑家的这个店有什么好，你蠢死了，跟我回家，以后来一次打一次。
小女孩哭了：“不嘛，我就是喜欢这家店。”
“里面的人说了，只要在这里等等，就可以进去的。”
二
然而，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小女孩还是没有进店。
她从小辫子变成了马尾巴，又变成了一头披向背心的长发，用一根银色丝带轻轻挽住。但那张No.1的等位号，却一直捏在手上。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有时候，她也忍不住问：这张票，真的有效吗？
店里的人验了票，很职业地向她微笑：有效的，等等，你再等等就好了。
她咬着嘴唇，很乖地点头。
表哥倒也不是存心骗她。《天龙八部》书上说，慕容复“早就认定他日自必娶表妹为妻”。就好像这家店，从来没说票已作废，一直承认它有效。
有效是有效，只不过你等不到而已。
三
王语嫣还发现，总有人插队排到自己面前去。
自己年复一年地等，可店里却又偏偏人来人往，灯火通明，不知道在招待什么客人。我不明明是No.1吗？
就连表哥那几个奇形怪状的秘书、参谋、干事，什么邓大哥、公冶二哥、包三哥、风四哥，在他面前的优先级也比她高得多得多得多。
他们在店里穿梭来往，随便进出，偶尔还给门口的她打招呼：
王姑娘，你好啊。下雨啦，带伞没有？打起伞等吧。
慕容复对她解释说，这些呀，都是重要接待，是特殊情况，是“大事”。等这些“大事”忙完了，就轮到你了。
比如练武功，比如结交豪杰，比如“四方奔走，一心以中兴复国为念”，这些都是大事。
那么她呢？不言而喻，当然就是小事啦。
四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已经等习惯了，他也已经习惯她等了。
不等我这个表哥，她还能等谁呢？不管我怎么拖延，反正她都会等我的。
既然不着急，那干脆再让她等等吧。
到后来，连他去了哪里，她都不知道了。《天龙八部》里，她登场的第一句台词就是：“他这次出门，是到哪里去？”
你看，连他的一切，包括行程，她都不了解了，每次都要找他的丫鬟打听。最悲哀的不是等人，而是像这样的连你为什么等都不知道。
表哥究竟到哪里去了呢？阿朱回答说：“公子出门之时，说是要到洛阳去会会丐帮中的好手……”
原来是去见叫花子。连叫花子也比她重要。
那么，到洛阳见完了叫花子，他就回来了吗？仍然不！
“少林寺离洛阳不远”，他又决定再去一趟少林寺。和尚也比她重要。
五
终于，那一天，慕容复听说了一个消息：西夏国公主要招亲。
他立刻和几名手下嘀嘀咕咕商量起来，每个人都一脸凝重。
正在旁边的她下意识地作出了一个举动，书上说，“王语嫣缓缓的转过了身去，慢慢走开，远离众人。”
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这么多年了，每当他神神秘秘地商量起事情来，她都要自觉地一个人走开，远离众人。
她不想听，也没有资格听，只能一边儿呆着，低头向暗壁。反正等他商量完就好了，表哥就会走过来说：开完会啦，你等久了吧。
可是这一次，气氛有点儿不一样。
书上说，慕容复向她的背影看了一眼，只见她站在一株柳树下，右手拉着一根垂下来的柳条，眼望河水，衣衫单薄，楚楚可怜。
终于，他们散会了。一个人走了过来，但却不是表哥，而是他的秘书公冶二哥。
公冶二哥咳嗽了一声，对她说：
你好啊，王姑娘，表哥让你再等等。
表哥说，要先去娶西夏公主。等他做了驸马，借了西夏的兵起事，打败了宋国，兴复了大燕，当了皇帝，让西夏公主做正宫娘娘，他就来娶你做西宫娘娘。
说完，公冶二哥又顿了顿，加了一句：
表哥说，到时候会宠爱你多一点。真的。
六
小说这一回的回目词，叫做“却试问，几时把痴心断”。她的痴心，这次终于要断了。
王语嫣没有再等下去。她再蠢，也知道这个人是等不来的了。
在这之后，她选择了段誉。对不起了表哥，你发的等位号，我不要了。那个座位，谁爱坐谁坐吧。
慕容复这个人，其实德性还不如张无忌。张无忌也是个要办大事，使命感很强，怕影响兴复大业的。他跑去和赵敏说：你是金枝玉叶之身，从此将我这个山村野夫忘记了罢。
同样是说假话，让你走的人，要好过让你等的人。
在乎你的人，就不会忍心让你一次次没底线地等。他知道你时间的价值，明白你等待的心情。
今天，你有做过王语嫣吗？有没有遇到过总让你等等、再等等的表哥？
没有？回答得太早了吧！至少有一个——国内的航班啊！
在这位大表哥面前，我们都成了王姑娘。去年，国内航班每100架飞机就有约28架延误，平均延误时长32.7分钟，延误最长的航班为22小时……
让你等，往往还不知道真实原因。谁是西夏公主这样插队的“要客”？到底什么是所谓的“流量控制”？王姑娘，你别问了，反正表哥让你等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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