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 水生木)
九十年代之前,人类学研究社会文化本身。在田野中,每一件事都发生在具体的社会场景中,每一则信息都带着当地人和你的感觉与认识,带着当时的特殊场景。田野回来,我们把所有的个体和情境因素全抹掉,最后得到对所有人都适用的内容,即社会的结构与运转机制。因此,我们在民族志中看不到人。甚至,偶尔出现的人多少都有点不正常。
九十年代以来,民族志既要传达社会的体系,也要触摸这样的体系下活着的人的意味。就算社会体系像芭蕾舞一样精致,读者也没有多少精力和热情跟随作者一点点组织细节/通向体系。作者需带读者进入生活场景,让他们在文字中感受到社会体系,然后心甘情愿跟随体系组建过程。
因此,人类学家开始关注生活本身的属性:生命中每件事都带着人的情感、感觉、记忆、幻想、和动机。今天的民族志,不能把人的感觉和情感从事件、仪式、谱系中分离出来。比如暧昧、羞涩,既带着人的感觉,也带着社会的印记。
借用次元的说法来比拟人类学的发展状态,则人类学在一次元阶段,看社会的结构、功能、政治经济过程,它们构成一个社会体系,一个逻辑一致的结构。这是七十年代之前人类学的目标。之后,我们加入了人对世界的理解(诠释)、跟世界的互动(体验),这就是人类学的二次元时代。再之后,人类学的三次元世界加入了不可言传的生命经验:生活中有些事物清晰可见,有些却隐隐约约、无可言说却无比重要。
三次元时期的关键词是embodiment,包含可言传和不可言说的。比如,每个人都在追求美好生活,都能说出些具体规则和期待,但每个人又还有很多说不出的理解,它们甚至比说出来的还重要,在潜意识中不断影响着人。
简单地说,人类学的一次元是结构和逻辑的演绎,是线性决定论的(x轴);二次元是事件和人物的交织纠缠,它们与一次元的线性社会体系构成一个“平面”(x、y轴),三次元是真实世界,在其中,人的无意识属性(z轴,比如生物性)与二次元的平面(社会和生活)构成一个三维立体世界(x、y、z轴)。
区分三个次元的人类学,最终落脚到细节上。比如,三次元的细节区分城里晚上十点和山上晚上两点的月光有什么不同。城里的月光,很少让人产生“触感”。但在山上,当所有灯光熄灭后,月光开始有了触感,甚至能“捞”得起来,就像无比细腻的银线。
或者,目光包含了“触觉”。不同情境下、不同社会关系下,目光给人的压迫感不一样,有的尖锐,有的像水、慢慢浸在你身上,有些像胶水、粘着你。从目光中,你可以感觉到人和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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