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世纪末板凳的拓扑结构
曾有人恃着自己有才能,耽误了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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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道世之介》:你都如何回忆我

世纪末板凳的拓扑结构  · 公众号  ·  · 2017-06-26 10:28

正文


Creirdo按:拖了好久了,影评这种东西不能拖啊,我几乎无法找到当时的大脑释放的一些信息素了,文思呼之欲出的时候恰是忙得无法下笔的时候。《横道世之介》真的拍得很好啊,我有许多想说的话,但又不想平铺直叙。于是采取了一种新的笔法,重构剧中场景,移步换角色主体,写一段历史演义,所以一些情节顺序、对话、心理并不是电影中的,看的时候不要骂我变相放鸽子就行了……(真的写了好几天啊,最后有抒情部分。



横道世之介的名字叫横道世之介,瘦高,一头乱发,不经意会嗅一下自己有没有异味而佝偻着身子叉着腰,是一个出场混在人群中,让视线聚焦很久,才能发现这是主角的人。

1987年的东京,桜が咲いた。小镇男孩世之介闯入都市街头,许多人将从他的生命中穿过,他也将成为这些人漫长回忆的交集,爱上一个城市女孩,并在某一天在这里死去。电影还有个名字叫做,那年遇上世之介,几个字时常让人措手不及地跌进旧时光的洗衣机滚筒,在回溯的摇晃中或歌或哭。

女儿恋爱了,中年人仓持一平感到有些焦灼,妻子小唯今天路过母校,想起多年不见的世之介,“我们算是因他才认识的呢……”仓持回想起那年遇上世之介的情景,他与自己同系,同样是考早稻田落选,“我来年要重考。”仓持说出这句话时,世之介吃了一惊,“嗯,反正人生这么长,我才不想在这决定一切。”“决定什么?”“人生呀。”“噢,人生……”

人生,仓持回味这句话,自己和小唯的相恋到结合似乎也是个意外,直到两人因此退学,横道君愿意借钱给他,理由竟然是很少用钱,留着也没用。仓持君接着就会回忆起搬家的情景,自己背对着横道君说的那些话,“世之介,ありがとうな……为了即将出生的孩子,我会……找人搬家时,我只想起你一个……我会尽力的。”许久地沉默。

他们大概都是因为时髦的睫毛而认识了小唯。在社团会上,仓持得心应手的搭讪方式失了效,“我们才认识诶,这算什么啊”,女孩的哭声淹没在桑巴舞曲里。或许因此结缘,三人加入了桑巴社团,跳舞,以及忙于生活。

“年轻人,要尽情跳舞呀。”世之介记得这是表哥说的话,“不要问为什么,只要舞下去……很快便会到达那种境界。”“什么境界?”“就是那境界呀。”世之介不太懂这位读自杀作家的小说的表哥,说着“要习惯他人的绝望”此类的话语。让他记忆犹新的是在场的学长小泽带他去见交际花千春的那个下午。

千春,按他人的话来讲是“依靠男人为生的人”,“抛眉弄眼?”“身份不明?”世之介睁大眼睛重复这样的词语,他无暇顾及自己慢半拍的理解力,因为她越走越近,世之介感觉自己大汗淋漓“想赚点钱吗?”那个女人说,“诶?”“小泽,我借他一会行不?”

“结果是冒充她的拖油瓶弟弟啊。”对面的加藤故作惊讶,“宝马就骗到了手。”“她叫我成为一个真男人。”“嗯?”“一个我可以爱上的男人,她这样讲,啊……这就是我的女性烦恼。”世之介眯着眼。

实际上加藤与这位老朋友才刚刚见面,自来熟的世之介强行说欠他50円,死皮赖脸地要和他一起吃饭。为什么没有拒绝这个人呢?加藤心里想,是因为自己想静观其变,看看会有什么有趣的事发生吗?

听完,加藤用固有的看智障的嫌弃眼神望着他,“虽然我不是你朋友,但让我告诉你吧……”“啊,我们不是朋友吗?”“诶?”“诶?”“玩弄宝马男的女人你玩不起的呀——你有车牌吗?”“没。”“一起去考吧,推荐朋友有优惠呢。”“但我们是朋友吗?”“……是朋友吧。”“友達か……”世之介笑了。

是不是朋友呢?多年以后与男性恋人在天台喝酒,加藤这样问自己。今天在街上看到一个满头大汗的人,好像回忆起了某人,到刚刚才想到是这家伙,忍不住笑起来了。

“那真的没什么特别的。”男友道。“是啊,没有特别之处的人,我们相识的时候……啊他是认错人才和我讲话的哈哈。”“那你喜欢他了?”“蛤?”加藤不得不回想起去公园约会的那个傍晚,那家伙一脸呆萌地捧着瓜吵着嚷着要跟去,自己只得坦白说,“其实我……比较喜欢男性。”听到这话世之介连瓜都忘了啃。

やっぱり……1987年的男同性恋者加藤雄介已经做好被讨厌的准备了。不料收到的回复措手不及,“那你是……在向我表白?”“不不不,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加藤摆手又摆手,“你觉得不舒服可以不再见我。”而这家伙没什么反应,“你不惊讶吗?”“え、なんで?”“那就好……不过这就是你赖在这不走,说着‘别怕,我不会阻止你的,勇敢地去吧!’的理由?”

“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是吗,我跟你讲当时啊……呀,我忘了你不认识他。”“当然啦。”“怎么讲,现在想起来光是遇到那家伙,就感觉自己赚到了。”“你说大学里都是没趣的家伙。”“我有说过吗?ええと、那是我错了……他绝对是个有趣的人。”

“他是个怪人,但某个千金看上了他。”加藤道,说起来自己对这件事也有一些功劳,在那个人们还不会相面识gay的年代,被追求自己的女生相约是很尴尬的事,于是就捎上了世之介,而对方捎上了“某个千金”祥子。

“她一点也没有大小姐的样子呢……”若回忆起这个四人约会,加藤一定会感慨,“笑声倒是很惊人。那家伙说什么你父亲是黑社会嘛是要拿尸体填东京湾嘛之类的骚话,倒能把她逗得笑岔了气。”

祥子不知为何对这样一个小镇男孩产生了无穷的兴趣,包括不用刀叉吃巨型汉堡的豪爽举动。一直到经历沧海,她对他的印象依然是个普通人,但总是乐意与他在一起,好像隐隐有一段节拍指引她靠近

是怎样相恋的呢?后来成为国际工作者的与谢野祥子不止一次地想。在那之后一个炎热的下午,两人在泳池相约,以度过这个无聊的苦夏。世之介游鱼般的身影掠过泛起银光的水面,引得行人驻足。“你怎会游这样快的?”祥子趴在一个水球上问。“我的家乡就在海边呀。”“いいですね~好想去一下试试看。”“是个好地方,你应该来呀。”“那你会邀请我去吧。”

世之介回到家乡时,祥子已经在厨房等了,看起来跟妈妈相谈甚欢,听着传来的笑声,世之介躺在地上不发一语。饭桌上,爸爸看棒球,为“作为男人仅次于自己”的伊东选手站台,祥子和横道父母一道“伊东大人!”“伊东大人!”地喊着,与祥子相比世之介倒是显得疏离了许多。

将祥子送回酒店,世之介回家看见父母坐在台阶上。“你会和她结婚吧?”“蛤?完全不是这样呀。”“那你们是什么关系?”“我也不清楚啊。”最后他以普通朋友的身份搪塞过去了,父母一脸狐疑。是什么关系呢?世之介第一次产生这样的疑惑。

翌日,在海边见到了儿时伙伴,世事白云苍狗。从前的女友小樱与一起玩的男孩交往了,世之介把自己浸泡在海水里,露出一个脑袋,只是看着朋友们玩沙滩排球,绝非异类的人在某时没有了自己。

“晚上的海滩也很可爱吧。”这样说着,两人坐在沉默的大海面前。“世之介桑,你真的不了解女性呢。”“怎么了呢。”“你的目光一直放在小樱身上,所以我暗示给你知道,我很伤心呀。”“什么时候?”“记得我说去吃烤海螺吗?我有贝壳过敏症。”“啊还有这种症。”“这个世界还有很多过敏症的呀。”

比如对生活过敏?世之介不再往下想,此刻月色撩人,海浪推着他前进……彼此的面容愈加模糊,两颗心捕捉到了相同的频率,“あの、可以把头转过这边一点吗?”

一阵骚动打断了双唇的接近,人群接近了海滩,伴有警笛的鸣响。往日的经验告诉世之介,是难民,赶紧离开这里。“等一下……”“快走吧!”“她带着婴儿呀。”祥子奔向一个孱弱的女人,世之介此刻开始发现并没有人们所说的那样的粗大神经,自己其实是个胆小怕事的人。

母子得到了救治,祥子如释重负,“今次这件事,令我感到自己何等的渺小。”大概就是这样决定了她要走的路。周末,与谢野家邀横道君会面,严肃的父亲被祥子“他当然有前途啦”的说服下默许了,“既然来了,就当做自己的家吧。”

“あのね~我想在单独时问你很久了,我们……”世之介有点羞涩,“是在交往吧?”祥子眼神飘忽,环顾左右,跌撞着把自己藏起来。“啊……你觉得我怎么样”祥子裹在窗帘里说。“我……我……喜欢呀。”“我也……”“我们是在交往吧?”“は…はい。”“祥子……你可以出来吗?”“不……请你先走开吧,我现在满脸通红了。”

祥子会记得那个平安夜的雪,雪中两人的跳跃和拥吻,也会记得摔伤在医院里互相直呼对方名字几十遍,世之介所说的“担心对方是应该的呀,让我担心吧。若我受伤,第一个会让你知道。”这些话。

多年以后,35岁的摄影师横道世之介因救人而死。第一个知道的人不是祥子,而是后来成为播音员的千春。练习了很多遍,千春仍然不能顺畅地读出“今天下午大约五时许”,不停走调,同事将其归结为她的东北口音。望着窗外万千灯火,想起这则新闻的主角,她黯然啜了一口不加糖的咖啡。

祥子从法国回来的时候,世之介妈妈的回信已经到了,还有一个“除了祥子严禁打开”的包裹,内容无他,是一些粗糙的摄影作品,祥子看到了失焦而模糊的小狗,一群奔跑的孩子,还有过度曝光的自己。

“我要做第一个看你照片的人”,这是祥子对刚得到第一部相机的世之介说的话。两人各自所说的“第一个”,终究是不能两全的吧……祥子想,他把美好一点的第一个给了我。那天祥子坐在阶梯顶端的栏杆上,阳光在她的脸上漫开,这是她黄金时代的容颜定格在胶片上的瞬间,下一刻她就要飞往异国他乡。“换我送你离开比较好”祥子忽然说道,“一路顺风。”“那……我出发咯。”世之介目送着大巴远去,“最喜欢你了!”祥子探出头来,遥远的声音消失在风中。

后来被朋友家小孩问到“你记得初恋时的情形吗”,祥子想了一会,“是个普通的人哟,嗯……普通得令人发笑——我教你怎么吃牛排哦。”说着,祥子拿两片面包夹着,大口咬下去。

世之介不是所谓的阿甘,也不会是雨人,他只是更可爱一点的普通人。他是那种在夏天穿条短裤脖上挂条毛巾,一边吃面一边拿筷子翻漫画的人。他是藏不住秘密,也不太懂客套话的意义,搞出不少笑话的人。他会不断回放桑巴舞游行自己中暑倒地的录像,笑到不行。他如表哥所讲的那样尽情跳舞,旋转着超越了生活,像一朵向日葵,我们像“跑吧!梅勒斯”一样说着,“舞吧!世之介”。

世之介妈妈的来信中说,为什么明明救不了的人,但那孩子还是要跳下站台呢?那孩子一定是认为救得了吧。那一瞬间,不是想:“不行,救不了了。”而是想“没问题,救得了”吧。说起来,是那天难民事件祥子留下的印记吗?

那天世之介忽然问小樱,“我死的时候,大家会记得我吗?会为我而哭吗?”小樱说不,大家想到你都会笑起来的吧。


那年遇上了世之介,真是太好了。




写了很多很多,因为我急于捕捉那些细枝末节,在我看来是吉光片羽。我二十二岁就已经记不起很多事了,活得越久,那些事占生命长度的比重就一年年减小,可能还会活很久,也可能很快就死去。许多世之介我可能都记不得了,而当我作为你们的世之介时,带着笑也好,沉默也罢,你们都如何回忆我呢?

那天辗转去与朋友见面。我们漫无目的地在这个新建不过十几年业已衰败的大学城里闲逛,这是我的提议,强调了“漫无目的”。傍晚去附近的公园,有一片湖,行人寥寥,我们骑共享单车绕着一圈又一圈。我们都有无穷的烦恼,互相倾诉互相认真聆听完,再互相对对方表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起2016年初春谢熠在西湖边与某友人的没有意义的世纪对话,昆明湖泸沽湖也好,玄武湖云龙湖也罢,一旦在湖边,人的想法就不一样了。而此刻,夕阳照在湖面上,显现出星云尘埃的色彩,化身为蚕的神父谛听人们的叹息与后悔,银河在我眼前破裂。我看着走在前面的朋友,忽然涌起一股超越感情的情感,我们脑内的存储都千疮百孔了,记忆会一点点漏光。

倚天屠龙记里只一句话借灭绝之口说出她的师父、郭祖师的徒儿叫做风陵师太。风陵渡口初相遇 ,一见杨过误终身。“初读不以为意,再思之,如有牛毛细针刺入心中,隐隐小痛,却移不走,抚不平。”(马伯庸语)张三丰在武当临危之际从怀中掏出一对铸铁罗汉交给俞岱岩说,这是郭襄郭女侠百年前赠予我,望你日后送还少林。只此一句,这一百年间,在他的内心发生过如何变化,是否有过波澜壮阔,是否曾经黯然神伤,我们全无得知。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我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段话,我想叫住这位少女,想问她,你会记住这只燕子吗?不是随便哪只,也不是这的所有燕子,而只是刚刚飞过的那只。然后多年以后若再相逢,我会告诉她,所有的燕子都是一样的,你记不住的,这些年你过得如何。

可是这里连一只燕子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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